清晨的微光尚未明亮,人的活动便已经开始。
宫廷却要晚一些,许多仍在酣睡之中。
黑夜还未完全褪去它的外衣,大地徘徊在苏醒的边缘。
此时,整个宫廷往往只会有两处有灯光从房间照出。
一个是宗皇的书房——清华殿。
一个是少殿的寝宫——元宁阁。
这两个地方相差甚远,但里面灯光所透射出来的时间却相差无几。
不知谁说了“父子连心”这四个大字,传入他们耳中。
于是宗皇默不作声地早起了一刻,而少殿悄无声息地晚起了一刻。
这更应证了那句“父子连心”,于是平京内外人人开始称道。
这……无理由反驳。
但最近少殿起得更早了些,并无别的缘由,只是因为失眠。
窗门大开,凉风习习,暂解夏日酷热。
烛光熠熠,书卷沉沉,暂缓心绪不宁。
独自静阅许久,不知时间从中流走,天边渐渐已烧起半边金色的火光。
“修华少殿,‘近天都’的星明少令来了。”
屋外传来刻意压低音量之声。
“嗯。”
他轻重缓和地回了一句,随即放下书卷起身。
他只身着黑色亵衣,赤脚走在光滑的地板上,拿过挂放在一旁的黑底银丝绣边衣袍,掀开及腰青丝披上,银白色玉带束腰,整理领角,动作自然流畅,神色自若。
见其肤色森白,唇色嫣红,眉目如画,身长如玉,肌理细腻骨肉匀均,修项秀颈,见者皆惊其琼林玉树之姿,叹其映日艳月之貌。
他便是这宗室的少殿——修华,年十七,他最为出众之处除了惊艳的美貌,更重要的是阴阳术的极高造诣。
修华刚整理好仪容,一个东西破门而入,速度之快,看不清是何物;他神态自若,从旁撕下一块纱帘,挥手两下将来物卷入帘中,提着东西大步走了出去。
外面有一少年,身着淡青色素衣,袖口脚踝处有红色金丝绣边的丝带绑紧,秀发有青丝带编织,见其清隽俏丽,雪肤花貌,双瞳剪水。
手持一支六尺柳红长木,上面有许多细小分支,枝头开着精巧细密的花朵,颜色形状各异,这花便是象征着此人已入法阴阳的“异槿”。
真实生长于沼泽地中的异槿花,花态似生非生,似死非死,花状如满天繁星,无数连枝,枝上各色奇美艳丽的圆花,繁密锦簇。花开必是大片,最为壮观。
“少殿,你睡得可好?”少年粉嫩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问这句话时,看修华的眼神都泛着挑逗之色。
修华看看周围,破晓时分,顿觉困意上头。“不太好。”
“那是你睡得太多了。”
修华将手中的东西扔过去,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除了你,谁会一夜不眠,跑去挖人家的坟。”
这个少年便是阴阳法的最高位者——单然君师之子:星明少令。年方十三,阴阳术的造诣虽不比修华,但在‘近天都’中也是翘楚。
这‘近天都’是宫廷的阴阳司中官员的培练之地,阴阳司中的法师和监事等职位继承人都是从近天都走出来。
近天都位居平京阴阳两路交接之边界处,围绕着平京最大的湖泊‘湖都’修建,外部以阴阳咒法封印,所占面积之大,必有车马在里穿行,各处亭台楼阁,流觞曲水,应有尽有。
学习阴阳法的弟子人数高达上千人,按惯例,就连平京少殿在年幼时也得进入近天都学习阴阳法。修华从三岁进入近天都,满十年,十三岁方才回归宗室。即便是回归宗室了,也常去近天都学习进修。
星明因是近天都的少令,故而与修华一起相伴长大。
星明一手接住修华扔来的东西,郑重其事道:“少殿,有个大麻烦了。”
这说话的语气却完全不像有麻烦的样子。
修华不急不缓地走到院中,那里搭建了一个秋千,只不过此时断了一绳,无法使用。
这秋千本是修华年少时喜爱之地,途中练习阴阳术时招来鬼怪,虽然降服了鬼怪,却也破坏了这个秋千。之后命人重建,刚建好,一夜之后便又被损坏,屡次三番如此。
修华本以为还是有邪祟作怪,于是连夜蹲守,不见任何可疑迹象,秋千还是照样被毁坏。
当初以为自己修行不够,所以干脆叫人在秋千旁放置了石凳石桌,空置秋千。直到如今,修华总在这石凳上歇息,顶多看那秋千几眼,并未再去理会。
此刻修华刚刚坐上石凳,便听得星明说:“你看看这头颅,有没有觉得熟悉啊?”
星明走近,将头颅放在石桌上,剥开外面裹着的一层纱帘,露出森森白骨,一看便是成年男子的头骨,完好无损,白得发光,唯一的污垢便是泥土。
星明又将一根白色手骨拿起来,放在头骨旁边,颜色,外观看上去是同样的程度,可以判断属于同一个人。
“不认识。是谁的?”修华端详片刻,问。
星明站在修华面前,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说:“我还想问你知不知道呢。”
修华有些无语,“你刚刚那个问话像是不知道的吗?”
“哎,别在意这些细节嘛。”星明笑嘻嘻地坐在修华面前,说道。
“死者为大,你何时能改掉掘人坟的老毛病。”
“我说过啊,等我找到杀害我母亲大人的元凶再说。何况我并非无故挖那些坟。”
星明露出不可辩驳的倔强神情,修华不再纠结于此,转而问:“你带这个来见我作甚?”
“你不觉得这个尸骨很新吗?平京中近来没有年轻人死去。”
星明这样说,是因为平京人本就不算多,二十来万,其中生死攸关于平京之中阴阳和谐,所以阴阳司专设有职务去统计记录每位死者的各种信息,处理死后之事。并且最后都要通过单然君师的签署才能封档了结。
“阴阳司的生死薄上没有记录?此事立马叫人去调查才是,为何找我?”
“感觉调查不了,而且我也很奇怪为何生死薄上为何不记录。”星明顿了顿,继续说:“因为这具白骨是在我父君院子发现。”
修华此时方才正襟危坐,问:“你是说这具尸骨已经由单然君师接手,却并不被记录于阴阳司生死薄?还有一个问题,你带来的并不是完整的尸骨,剩余部分在哪儿?”
星明摇摇头,道:“没找到。我在父君的院子里也不敢随便就大动干戈,会被发现。”
“你是如何想到去单然君师院子,还找到这个?”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因为感觉只有少殿可以调查此事。”星明再次顿了顿,一副想好措词要长篇大论的架势,对上修华警醒的目光,便只好精简话语,道:“你不是给了我一个符用以寻找母亲的死因。这么多年过去了,一无所获,可就在前不久,这符忽然发光了,符文指向我们‘近天都’,也就是前天,竟直指我父君起居的‘霁月阁’。父君受命去伊贾村驱逐疫鬼,才给了我一个进去一探究竟的机会。”
修华微蹙了眉头,低声道:“这里面有很多疑点。”
“我理不清,少殿你可以吗?”
对于星明的提问,修华带着意味深长的笑看着他,问:“星月,你可知若此事真涉及单然君师,恐怕你一家难以保全。”
“我们一家不就剩我和我父君了嘛。我不怕,若我父亲没做过亏心的事,也是不怕的,何况我一定要知道我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你们‘近天都’呢?
修华这样一问,星明像是有所思考的样子,片刻后摇摇头,叹息说:“近天都里面的人越来越……”
话未说完便停住,修华便知其中有事发生,问:“怎么?”
“你可知‘众壑殊’,距平京五百里的佛门之地。”
“自是知道,并不了解。不过听闻佛门早已退居山中,不与近天都相争,如今怎么要提起?”
“非但不争,还要向我们学习。”
“学习?……”修华虽这样问,但并不怎么有兴趣。在他的意识里与佛门佛法向来没有什么的交集,连平京祭祀这种活动都完全是由阴阳司接管。
星明却像是憋了一肚子话要说似的,情绪稍有些激动,说:“前些日子,来了一群佛门弟子,说是佛法与阴阳法的一次交流,获得习香宗批准。”
“来便来了,你何至于此。”修华淡笑安抚道。
“我就是不舒服啊。众壑殊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让他们的大弟子来。”
星明难得又开始出现孩子气的烦躁模样,修华不禁想逗弄他,于是说:“他们派大弟子来,当然要由身为阴阳司的少令的你迎上去,怎么还怕了?”
“少殿,你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星明有些急了,说话也有点口不知轻重。
修华不再就这个问题纠缠,转回开始的话题,说:“你不是来找我帮忙的吗,先把这具尸骨还回霁月阁。今日早朝结束之后,我会去近天都。”
“但今早我要和同门师兄弟去实地历练,可能一时半会儿出不来。”星明担忧道。
“正好,我一个人容易行事。”
“哦……那你注意安全。”
……
修改一小丢丢,增加了“早朝”这个东西,不用重新看。只需知道身为少殿还是需要上早朝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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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平京少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