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山探幽录 第13章 山精噬人篇（十二）

宋锦城正犹豫要不要跟着万素瑶过去，恰在此刻，朱小天与小疙瘩正从另一个路口拐了来。

宋锦城看见朱小天忙迎了过去，“朱大哥，你脸色这么白，是不是不舒服？”

朱小天摇了摇头，忍着胸口的咳，无力的朝宋锦城摆了摆手，“我无事。”

说着，便颤颤巍巍的从宋锦城身边慢慢走了过去。

宋锦城见状，忙再要上前询问，却被小疙瘩阻了，“大爷身子不适。”

小疙瘩的神色说不出的难看，宋锦城素来有眼色，便默默跟在了后面。

眼瞧着小疙瘩搀着朱小天进了院子，再看着朱小天进了房，宋锦城等在朱小天房门外，直到听得朱小天的房内没了动静，又过了会，才见小疙瘩蹑手蹑脚的从里头走了出来。

小心翼翼关门，小疙瘩转身。

“你怎么还在这？”

小疙瘩的脸色比方才好看了些，但见到宋锦城还是不大高兴，毕竟宋锦城是大爷从山路上捡来的麻烦。

“小疙瘩哥哥，”宋锦城哪里管小疙瘩什么心思，如今她有要紧事做。

“什么事？不要拉拉扯扯的。”

小疙瘩最不耐烦被人扯袖子，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人家还唤他一身哥哥，小疙瘩恶声恶气的拂开宋锦城的手，朝边上让了让。

“我问你个事。”

宋锦城腆着脸巴巴的望着小疙瘩。

“若问大爷的事我是一概不知。”

小疙瘩有原则，但凡别人朝他打探大爷的事，他是一个字都不会漏的，就算是万家二小姐也是一样。

“不是，不是问大爷，”宋锦城忙不迭摇头，“我是问你潘二爷除了他自个住的院子还有没有别的住处？”

“潘二爷？潘虎？”

小疙瘩正在捋自己方才被宋锦城抓皱了的袖子，听见宋锦城问起潘虎，不由斜了宋锦城一眼，语气里立时带了戒备。

“是啊，就是他。”

宋锦城想了想，觉得有些事吧，因朱小天身子不好，不宜让朱小天知晓，但看这个小疙瘩心里也是有成算的，与其让小疙瘩对自己再添防备，不若如实相告，于是索性与小疙瘩说了方才的事。

“你是说潘虎他对......呸呸，”小疙瘩听了宋锦城说起万素影不见了，当即嫌恶的唾了两口。

“你快说，快说潘虎还会在哪里，”宋锦城哪里等得及让小疙瘩在这消磨时间，只一味催促道。

宋锦城已然从方才万素瑶与小铃铛的只言片语里猜到了掳走万素影的必然就是潘虎。

但狡兔有三窟，宋锦城料想若真是潘虎将人带走，为避人耳目必然不会回自己住的地方。

“他还有个隐蔽住处，就是外村最东头，紧靠断崖的一座木屋。”

小疙瘩最厌恶甚至可以说是痛恨潘虎，不同于朱小天对虎头寨诸事不上心的态度，小疙瘩秉持的是多打听多分析，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的策略。

“外村东头？”

宋锦城眉头扭了扭，想了想来时经过的路线，当即便要和小疙瘩告辞。

“唉，唉，”小疙瘩见宋锦城匆忙离去的背影，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你要去救万大小姐？”

“不是，”宋锦城头也未回跑的像一阵风，只背着身子朝小疙瘩摆摆手。

她之所以告知小疙瘩一来除了让小疙瘩放松对自己的戒心，二来也是因为小疙瘩必然知道此事轻重，若有心救万素影自然会跟着她来。

所以有些事没必要多说。

“那你......”

小疙瘩狐疑的搔了搔后颈，一句你去做什么卡在喉咙里还未出口便见宋锦城的背影已消失在了院门处。

小疙瘩怔了片刻，似突然想起什么猛然拍了下大腿，惊呼一声，“不行，得和大爷说一声才好......”

***

虽然宋锦城不会武功，但她记忆力极好，只路过一回的地方也记得十分清楚，且从外村去往断崖的路就那么一条，所以她没费多少功夫便赶到了断崖边的小木屋。

只是，此时的小木屋木门虚掩着，借着路旁一颗梧桐树的掩映，宋锦城偷偷去瞧，见那木屋门前并无人影，再悄悄靠近木屋边，这才发现屋内竟异常的安静。

宋锦城以为自己猜错了或者小疙瘩指路指错了，正在疑惑间，却突听屋内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细碎声响，但细听却无一人说话，她心下狐疑，但仍是紧握住了袖口悄摸摸朝虚掩的门靠了过去。

四月的天，尤其是山间还略有些寒凉，但微风拂过宋锦城耳侧，她仍是发现自己后背早已汗湿一片。

借着门缝宋锦城弓着身子朝内瞧去，入目所及，木屋不大，里头仅仅置放着一桌一椅还有一张十分惹眼的大床。

为何说惹眼，因为那床竟是几张敦厚的圆木柱子拼接而成，有些奇形怪状张牙舞爪，透出几分张狂还有几分野兽做派。

毫无疑问，她没找错，这里必然就是潘虎的秘密住处。

但是，潘虎人呢？

宋锦城朝屋内打量，却不见潘虎人影。

再去瞧那奇怪大床，见那床上头除了铺着几块上等的虎皮外，还另堆放着两床粉黄色的被子，在那被子下，似乎有东西在动......

宋锦城以为自己眼花，再仔细去看，果然在动。

莫不是万素影？

宋锦城谨慎回头，见身后并无人来，这才小心翼翼轻轻开了门，然后闪身进去，又将门透了一条缝。

她缓缓移动双脚，轻轻来到了大床前，一手紧握，另一手慢慢扯住了那覆在大床上的被子。

“呜呜......”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被怒气染成赤红的面颊，还有一双恼怒与绝望交叠的双眼，然后在望见宋锦城的一瞬间，这双眼刹那便又从绝望变成了错愕，再然后疑惑，最后是希望。

宋锦城望见万素影这番模样，难免生了几分怜悯。

但好在......

宋锦城双眼迅速掠过万素影全身，见她虽被绑缚了双手双脚，又被堵住嘴，但身上的衣裳只是有些微的乱，并没有被撕扯的痕迹且衣衫领口露出的脖子处也没有任何可见的伤痕，这才稍稍放宽了心。

宋锦城从腰间掏出随身带的匕首，替万素影割去了手腕及脚上的绳子，然后将万素影自床上扶起，随即转身回到了门边。

万素影一把扯下堵嘴的布，一声不吭的跟在了宋锦城身后。

“潘虎呢？”

宋锦城躲在门后觑了眼外面，低声问万素影。

万素影今日正在后院翻晒药草时，正不防备却被人一下从后头捂住了嘴，等意识到不妙时，就发现自己已被人扛在了肩头到了院子后的竹林。

她一眼便瞧见掳她的人是潘虎，可无论她如何挣扎，也不能动潘虎分毫。

眼瞧着潘虎扛着她越过人烟稀少的丛林，再到虎头寨边缘的断崖，直到进入一座小木屋。

她当时就生了绝望之心，只想着潘虎若对她做什么，她拼死也不能让潘虎如了愿。

当潘虎将她扔在床上时，她已经想好了自己该如何做，可就在潘虎虎视眈眈要对她动手时，却突然从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潘虎恼怒出门，但片刻便又回了来，再回来时神色却不如方才般懊恼。

再后来，潘虎绑了她的手脚又堵了她的嘴，又匆匆离了去。

万素影知道这是自己唯一可逃脱的机会，可想尽办法却根本无法弄开绑着自己的绳子，她正绝望之时，却突然发现身上的被子被人掀了去。

再然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并不熟悉但却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脸庞，少年的眼神清澈又含着些怒恼。

万素影莫名生出了几分希冀来。

她不知道少年为何会来这，但却毫无迟疑的帮她割断了绳子。

看着这张虽然年少却一点也不胆怯甚至带了些侠义的面庞，还有更不若那日初见时眼间的羞涩与清澈，此刻的少年眼中盛的却是坚定与沉着。

“他被人叫走了。”

万素影心下微安低低应道，不知为何她就觉得这少年是值得信任的。

“好，我们......”

宋锦城轻轻开门，可那个走字只说了半截，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自木屋后面传来。

不用猜，她都知道来人必是潘虎。

因为只有潘虎这般庞大的体型才能发出这般沉重的脚步声。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万素影自然也听到了。

万素影低下头，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宋锦城知道两人出的门去，即便没碰到潘虎，但潘虎只要看到屋中的万素影不见了必然会顺着他们逃跑的方向去追。

若此处是村民群居处还好说，潘虎必然不会当着村民的面再对万素影如何。

可坏就坏在，这处木屋紧靠断崖，离外村的村民聚集处隔了有一里路，这无疑给她们逃跑制造了难处。

但事到临头，就算有可能会被潘虎追上，但只要她们跑的稍远些，说不定会碰上村里人，抑或是小疙瘩会带着朱小天赶来。

总有一分胜算在。

已经无暇细思，宋锦城急忙开了门，抬脚迈步，朝万素影唤了声就朝来路奔。

宋锦城跑的极快，她以为万素影遭遇这番折磨，必然是跑的比她还快才是。

可是当她跑出好段距离时，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紧跟在她身后的万素影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远了。

她慌忙回头，却发现，不知何时万素影已经奔到了断崖边。

“万小姐......”

宋锦城甚至来不及思索，抬脚便朝万素影奔去。

可与此同时，潘虎从木屋后来，宋锦城正站在木屋前，两人一时间竟是四目相对。

“你小子？”

潘虎乍看到宋锦城，忽而一愣，随即想起了宋锦城与他在山路上的那段孽缘，正要朝宋锦城靠近，但目光掠过屋门却猛然愣住。

“你放走了她？”

这个她自然是指万素影。

宋锦城心中此刻正是天人交战，她知道万素影此去断崖是为了让她逃走，可她来的目的本就为了救万素影，若是万素影为她出了什么事，她这一番作为又有何意义？

宋锦城正迟疑，却忽听到万素影轻柔的声音自断崖方向传来。

“潘虎，我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