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山探幽录 第14章 山精噬人篇（十三）

潘虎猛的转头，从他所站之处正巧望见被一颗歪脖子树挡住的断崖，那里万素影身姿纤瘦，被崖上的风吹的摇摇欲坠。

潘虎知道断崖下是一条溪流，湍急奔腾，从山顶直流向山脚。

若落入溪流，断没有活下来的机会。

“素影，你.....”

即便**熏心，潘虎也只是想与万素影生米煮成熟饭，他并不想让万素影死。

可看着万素影神色决绝，潘虎这才觉得事情有点严重。

潘虎欲朝断崖去，却被万素影制止，“你不要过来。”

万素影的声音并不高，却透着一股子决绝的味道。

潘虎从不受人胁迫，不由沉了眼，“那你先下来。”

潘虎说这话的时候，双手背在身后，从宋锦城的方向能看到，潘虎对着身后某处比了个手势。

宋锦城顺着那个方向去望，这才惊觉，与潘虎一同来的还有一人。

那人躲在木屋的暗处，与她和万素影正呈了犄角，从她的方向可以望见那人，但从万素影的方向却被树挡了，并不能看见。

宋锦城猜到潘虎是要让那人去救万素影，遂并不阻扰。

只见那人从暗处走出来，脚步轻捷，不一刻便靠近了断崖边的歪脖子树。

但......

宋锦城猜错了，万素影似乎知道有人靠近，甚至于还朝那人来的方向觑了一眼，然后又朝自己笑了笑，笑里似哀伤又似失望。

宋锦城顿觉不妙，但她的脚素来比脑子还要快，只在这千钧一发时刻，她慌忙跳起，一下便窜至了断崖边，堪堪来得及，抓住了万素影的一只手。

宋锦城这辈子都没做过如此危险和这么惊心动魄的事。

只差一点，她就要被万素影拖到悬崖下去了。

幸运的是，她身下正是石块的凹槽处，使得她能在拖住万素影的同时能让身体稍微朝下坠，这样便能与万素影保持一个微妙的平衡，只要她不松手，两人就能在这样的状态下维持一段时间。

可现下也不见得就安全了，因为她若想将万素影拉上来却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身边还站着一只豺狼与他的走狗。

潘虎居高临下的望着宋锦城，从宋锦城的角度，能看到潘虎狰狞的唇角还有一双不怀好意的色眼。

“求我。”

潘虎伸出一只脚踩在了宋锦城的肩头，而那附近正是被潘虎的皮鞭抽过的地方，宋锦城顷刻便觉后背的伤口又裂了开来。

“求二爷......”宋锦城歪着脖子，龇牙咧嘴的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求二爷什么？”

潘虎似乎极满足眼下这样的情形，他自来便喜欢掌控别人的生死，尤其是这些濒死却又执意求生的人，他看着便觉有趣。

他虽不大愿意看到万素影出事，但若是万素影非要以求死来胁迫他，那他自然也没必要拦着。

“求二爷救我......们......”

眼下没人能救她们，只有潘虎，即便能拖延半个钟也是好的。

老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更何况命在机会才在。

宋锦城牙齿咬的咯咯响，但该说的话她从不吝啬说，该顺从的时候她也从不与人拧着来。

此刻，她不但要求潘虎还要对潘虎笑，笑得越可怜越好。

潘虎见宋锦城一双笑眼可怜兮兮的，当即眼神便闪烁起来，可想起山路上被宋锦城摆了一道的事，不由又抬脚脚踢了踢宋锦城的肩，低头狞笑着靠近了宋锦城。

“爷希望你一会还能对爷这样笑，哈哈......”

随即便爆发出一阵满足又藏了恶意的笑。

宋锦城恶心的打了个寒战。

可这寒战只打了一半，便远远听到了一声怒喝。

“潘虎，你个杂碎。”

是万素瑶。

宋锦城听得这声音，当即便有些气闷了，好嘛，她刚才那番求人的话算是白说了。

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来得巧不若等会再来，万素瑶啊，你好歹等潘虎将她们从崖上救下来再叫唤嘛。

宋锦城此刻心底也生起了一丝绝望，唯只盼着小疙瘩能对万素影的事上点心了。

“呦呵，是素瑶啊。”

潘虎从断崖上下了来，背对着断崖，大马阔步，挡在了万素瑶身前。

万素瑶气势汹汹的奔来，到了断崖前才看见，宋锦城正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趴在断崖上。

“我姐姐呢？”

万素瑶手中握着弯弓，箭在弦上，直指潘虎。

潘虎见万素瑶搭弓在手，阴沉着一张黝黑的脸，怒哼了声，“你敢射杀我？”

“我再问一句，我姐姐呢？”

万素瑶冷着一张俏脸固执的问。

到此刻万素瑶竟还没发现宋锦城正在崖上拖着一个人，宋锦城无奈的翻了个白眼，细若游丝的哼唧着道：“在这呢。”

那句快来救人，宋锦城都懒得说，就算能对付得了潘虎，可那旁边还站着个潘虎的走狗呢。

宋锦城想起那走狗，方才觉察那走狗这么长时间竟没发出丁点声音。

她朝另一边扭了扭脖子，这才惊觉，她头顶正站着一人。

从宋锦城的方向只能望见他下巴上微微的青色胡茬，还有几分风尘仆仆的气息，想来是长途奔波才回所致。

这位莫非就是小疙瘩无意中提及的那个潘虎身边最得力的助手，额呸，是走狗——赵长明？

似察觉到宋锦城在看他，赵长明忽然垂眼。

宋锦城只觉得眼前这人的双眼里藏了许多东西，深沉的不知情绪的毫无波澜的，万般事，从前过往，全都不经心，不在意。

宋锦城无来由的生了一身冷汗，她知道，只要潘虎一声令下，这人顷刻便可将她与万素影一道扔到悬崖下去。

好吧，这回凶多吉少了。

下面的万素影自跳崖便没了声响，八成是被旁边的石头撞晕了，所以才能这么顺从的让她拉着。

这连番打击让宋锦城难免泄气，但做人从来都没有自己先放弃的道理。

于是用力咬了咬舌尖，宋锦城以期给自己多点气力，不然她真没法子坚持着拉住万素影。

“你害姐姐坠崖......”

万素瑶终于发现了事情不妙，拧着眉头将手中的箭高高举起，“去将我姐姐拉上来。”

“你威胁我？”

潘虎呵的一声，发出嘲弄的讥笑，“素瑶，你不知你二哥从不受人威胁么？”

潘虎说这话时，一手自后背缓缓移向腰侧。

“不要动，”万素瑶也不是吃素的，看见潘虎的动作就知道潘虎想做什么，立刻将手中的弓弦拉紧了几分。

“我偏要动，”潘虎嚣张惯了的，岂会听一个黄毛丫头的威胁。

只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潘虎的手刚摸到鞭子的前一刻，一支利箭挟着劲风“咻”的一声竟射在了潘虎的那只握鞭的右臂上。

血顿时染满了潘虎的右臂。

“万素瑶......”

潘虎怒目圆瞪，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万素瑶碎尸万段的模样。

但万素瑶的下一只箭已在弦上，“你敢再动试试。”

万素瑶才不怵他，甚至有些鱼死网破的意思。

宋锦城想扶额叹息，但双手不得动，只得暗自长叹了口气，看吧，眼下情形更是难以预测了。

“长明......”

潘虎一把拔掉右臂的箭，丝毫不在意还在流血的伤口，只朝身后唤道。

“二爷，”赵长明的声音似从胸腔里发出，但却让所有人都听得见。

“如果这臭丫头再敢动手，你就将人都扔下去，”潘虎冷笑，说出口的话却残忍至极。

“你敢？”

万素瑶恼得双眼赤红，握着箭的手却丝毫不动。

“你尽可试试，”潘虎浑不在意，伸手从腰侧取过长鞭。

万素瑶没动，也没射箭，眼看着潘虎的长鞭就要卷走自己手中的弓。

万素瑶心下迟疑不定，就在此刻却忽见一道风似的人影穿梭到了崖边，直奔赵长明而去。

下一刻，赵长明与那人便缠斗在了一处。

来人是小疙瘩。

万素瑶当即松了一口气，于是再不迟疑，紧拉满弦，方向直指潘虎的心口。

是的，她要弄死潘虎。

宋锦城扭着脖子望着眼前这一幕，忽就被万素瑶的勇气折服了，万素瑶这丫头是个值得结交的。

宋锦城心里暗暗想着。

可潘虎毕竟是虎头寨二当家潘仁海的独子，很多人并不知潘仁海什么来路，但若论武功在虎头寨却仅次于朱凌云，身为潘仁海独子的潘虎，不但外家功夫厉害，更是将一只皮鞭使得出神入化。

更兼有了防备，只在万素瑶射箭的那片刻，长鞭一伸一缩，竟将那箭矢远远抛了去，且他的身形也跃到了数步开外。

万素瑶撘弓上箭，“咻咻”数发，却接连被潘虎躲过，万素瑶恼了，似有与潘虎不死不休的架势，反手一把从后背箭囊里摸出了五支箭来，搭弓欲发。

潘虎眼瞧着万素瑶发了狠，知若五只箭同来，他未必躲得过去，只在这危急时刻，他远远瞧见了被小铃铛搀扶着而来的朱小天。

“大哥，素瑶要杀我。”

潘虎唤的高声，也堪堪让将将拉满弦欲脱手的万素瑶找回了一丝理智。

手下顿住，万素瑶冷冷瞥了眼潘虎，仍以箭头对着潘虎的方向。

远远的，朱小天便看见了宋锦城奇异的姿势，立时便明白了宋锦城在做什么。

朱小天对小铃铛说了句什么，就见小铃铛迅速的撇下朱小天跑了过来。

“小铃铛快去救人。”

万素瑶瞧见也急忙吩咐小铃铛，但手中的五支箭依旧对着潘虎，因为她知道她不能动，只有在生命处在危险的情形下潘虎才会有所忌惮。

“大小姐，”小铃铛望见悬在崖下的万素影时，眼泪差点掉在宋锦城脸上。

“快收收眼泪帮忙，她又没事，”宋锦城没好气的道。

“哦哦，”小铃铛慌忙擦了眼泪，也与宋锦城一般趴在了悬崖边。

两人到底力气大，就这样，有了小铃铛的帮忙，两人终于是将万素影拽上了崖来。

“姐姐怎么样？”

万素瑶问。

小铃铛扶起万素影朝万素瑶道：“大小姐没事，就是晕了过去。”

宋锦城也点头，“万姐姐什么事都没有。”

这话能听懂的自然能听懂，听不懂的也自然不会再问。

万素瑶微微松了口气，让几人赶紧到她身后。

宋锦城与小铃铛当即搀着万素影下了断崖，走到了万素瑶身后。

而另一边，朱小天喘着粗气也到了近前。

“阿瑶，”朱小天什么也没问，只朝万素瑶摇了摇头。

万素瑶见万素影已然获救，又见朱小天神情凝重又严厉，终究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你走吧，”万素瑶朝潘虎唾了口，“若再让我碰到你做坏事，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呵......”

潘虎的神情极难看，但眼下赵长明被小疙瘩缠住，万素瑶又是个硬骨头，他自然不会再逞凶斗狠。

但，这笔账他是记下了。

潘虎的眼神在万素瑶和朱小天的身上打量了一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又狠狠瞪了宋锦城一眼，这才转身大踏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