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明夷的笑僵在脸上。
陆微雪推开门,便看见自己心尖上的人抱着孩子,神色罕见的柔美,如等着丈夫归来的妻子。
但他站在别人家门口。
露出这副神情,想等的人,自然也不是他。
陆微雪的心底一阵阵晦涩,不断有声音叫嚣着,看吧,谢明夷永远都学不会乖,要让他只属于自己一个人,只能打一副金锁链,把他锁起来,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困住他。
谢明夷身边的人太多了,多到让陆微雪心烦。
跟着谢明夷的暗卫来报了他的动向,得知他又去找了贺维安时,陆微雪浑身的气压低得吓人,手掌的力道险些将繁冗的公文撕裂。
他先去了毓庆宫,轻而易举地就来到偏殿,看到摇床里躺着的不过是个简陋的布娃娃,险些怒不可遏地将娃娃扯起来丢在地上。
但他没有,在看到布娃娃身上粗乱的阵脚时,他不由得联想到谢明夷笨拙地一针一线缝制它时的情景,快要不受控的情绪居然平静了下来,又将娃娃塞了回去。
随后便出宫,直奔留英巷。
可谢明夷满心欢喜地出来迎接,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神色却冷了下来。
这让陆微雪很不悦。
他很想把谢明夷逼到噙满泪水,再一遍又一遍地问他:“你到底在等谁?”
但还不到时候。
陆微雪快要煎熬得发疯,他强忍住难抑的**,将那些疯狂的念头全部压下去,招了招手,便有两个侍卫走过来。
“你要干什么?”谢明夷目光警惕,陆微雪从一进门开始,脸色就变幻莫测,很难揣测这个大反派的想法,但谢明夷能感受到,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他下意识地抱紧了十五皇子,还侧了侧身,把贺若昭挡在身后,仿佛陆微雪是什么洪水猛兽。
他的这一动作落在陆微雪眼里,更是极度刺眼,嫉妒的情绪将他的心狠狠占领,催促他赶紧采取行动,让谢明夷身边的所有人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侍卫走上前来,面朝谢明夷,却对他身后的贺若昭说:“姑娘,请先移步。”
贺若昭皱眉道:“你们是谁?擅闯民宅就算了,又凭什么要我走?”
谢明夷连忙护住她,看向陆微雪,威胁道:“我看谁敢?!”
侍卫们一时无可奈何。
场面僵持之际,陆微雪却笑道:“姑娘,你的兄长就在外面,难道你不去看看他?”
贺若昭猛然瞪大了眼睛,“你动我哥哥了?”
“陆微雪!”谢明夷威胁地喊道。
陆微雪却不以为然,他语气稀松平常,“新晋进士,我怎能妄动?只是他在门外等你,难道你就这么放任他不管么?”
“你!”贺若昭纵然生气,却也无可奈何,她担心地看了谢明夷一眼,放缓了语气道:“好吧,我跟你们走,但若让我看到哥哥有半点闪失,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她跟在其中一个侍卫后面,出去了。
院子里只剩抱着孩子的谢明夷。
还有一个侍卫站在他面前,显然是留下来要对付他的。
“舅舅,把十五弟还回去吧,不然被母后知道了,可是要生气的。”陆微雪好以整暇地道。
他似乎是料定了拿捏住了谢明夷的死穴,优哉游哉地威胁他,而他根本无法反抗。
谢明夷不动,他的脸色很难看。
侍卫也不敢轻举妄动。
陆微雪循循善诱:“舅舅,不要再任性了,十五弟还那么小,你忍心看他饥肠辘辘么?外面已备了乳母,只要你把他还回来,他就不至于饿着了。”
谢明夷内心动摇了,眼看着贺维安无法按时带着羊奶回来,他不禁看向怀中的婴孩,十五皇子依旧睁着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不哭也不闹,乖巧懂事的模样更惹人心疼。
陆微雪使了一个眼神,侍卫便会意,小心翼翼对谢明夷道:“国舅爷,交给属下即可。”
他伸手去抱十五皇子,谢明夷虽然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放开了环抱婴儿的手臂。
十五皇子一脱离他的怀抱,便有些不安地张开了嘴,一副又要哭的样子。
谢明夷的心像是被揪紧了一样难受。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侍卫离去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门外。
“陆微雪,你别欺人太甚。”谢明夷几乎是咬着牙道。
“欺人太甚?我并未对舅舅做什么,何来的欺人太甚?还是说动了贺公子,舅舅心疼了?”
陆微雪走到他面前,低头凑近他,俊美的脸在他面前无限放大,浅淡的眼眸紧紧盯着他,恶劣又玩味地道。
谢明夷气不过,抬起手,“啪”的一声扇了他一巴掌。
手心和侧脸接触,发出极为清脆响亮的声音。
【啊啊啊爽了爽了,惹怒老婆后喜提一巴掌】
【笨蛋央央,小兔子打人比巴掌先到来的是香气啊……】
【说谢谢了吗?】
空气一瞬间寂静了下去。
陆微雪的左脸上印了清晰的五指红印,像是明晃晃的羞辱,又或者某种战利品。
谢明夷的掌心微麻,他气得胸腔起伏激烈,朱红的嘴唇都颤抖起来,眼睛红了一圈,内心既觉得出气,又有点后悔。
良久,陆微雪开口道:“舅舅打过其他人么?”
谢明夷懵了,但鉴于陆微雪总问他些奇奇怪怪的问题,那他也就见怪不怪了,便恶狠狠道:“其他人哪有那么可恶,要打,自然就只打你!”
陆微雪眸光流转着痴迷,他盯着谢明夷,忽然抬起手。
谢明夷以为他要打回来了,连忙闭上了眼睛。
等了一会儿,意料之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袭来。
谢明夷睁开眼睛,却只见陆微雪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左脸上,那是刚刚被他打过的地方。
他的表情难以言喻,但莫名其妙地,谢明夷竟然看出了一丝享受。
不,一定是最近太忙,出现幻觉了。
哪有人会被打了巴掌后还享受的?!
陆微雪幽幽地看着谢明夷,混杂的**在喉咙里滚了一遭,最后化作低哑晦涩的嗓音:“不够。”
“什么不够?”谢明夷反问。
自己的手腕却突然一重,低头一看,是被陆微雪攥住了。
陆微雪握紧了那细白的手腕,将谢明夷的手放在自己干净的右脸上,薄唇微抿,似笑非笑,道:“这边也要。”
【啊啊啊啊啊他好变态好爱】
【抖m收收味,别把老婆吓死】
【求央央训狗教程】
谢明夷愣住了。
陆微雪……是疯子吗?
他以前不确定,现在可以肯定,陆微雪就是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折磨中,成功地疯了!
谢明夷动了动胳膊想要挣脱,陆微雪虽然攥得不紧,却用了巧劲,想要摆脱他的束缚很难,谢明夷挣扎了一会儿,累得气喘吁吁,只能气急道:
“陆微雪,你给我放开!”
“不放。”陆微雪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他诡秘地望着谢明夷,近乎痴恋的目光将少年层层包裹,如黏稠滚烫的糖水,甜腻难掩。
“我这样穷凶极恶的人,舅舅为什么不多调教我一下?”
他的声音越发低沉,隐藏着浓重的**。
谢明夷实在挣脱不过,咬咬牙,又扇了他的右脸一巴掌。
只是这一巴掌扇歪了,大半都落在了陆微雪的脖颈上。
【这下满意了?!】
【谁把我们堂堂九皇子调成这样了???】
【现在老婆打脸,以后打老婆皮鼓嘿嘿】
陆微雪苍白的脸色泛起一层潮红,他的脸色露出满足的神色,慢慢放开了手。
谢明夷这才得以把手抽回来,揉了揉手腕,暗骂道:“有病……”
陆微雪眼神幽暗,盯着他,“舅舅,真的只打我一个人么?”
这种问题,竟然又问一遍。
谢明夷被问烦了,但又有点隐隐的不安,陆微雪这种大魔头,肯定是无比的记仇,难道陆微雪是要以此确认,如果他落到他手里,该安排怎样的死法?
于是他话锋一转,道:“自然不是,我看谁不爽就打谁,打的人可多了,你算老几?唔……”
嘴唇突然传来冰凉的触感,是陆微雪的手,覆盖住了他的嘴。
【希望你下次用嘴而不是用手】
【大胆点,也不要用手,用口口】
谢明夷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盯着陆微雪,难道陆微雪妄图把他捂死?!
他想起很久以前,不小心触碰到陆微雪的胸口,那里分明有一枚硬物,是暗器。
陆微雪随身携带着致命的暗器,就算要在此处把他解决掉,也不是难事。
谢明夷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不敢多吱声。
陆微雪却凑到他的耳畔,温热的气息在耳廓蔓延,涩哑的声音透过耳膜传进谢明夷的脑海:
“舅舅,别说了,你明知道我受不住。”
如果谢明夷没听错的话,陆微雪闷闷的嗓音里,似乎还掺杂了一丝委屈和哀求?
他真是越来越捉摸不透这个大反派了。
谢明夷“唔唔”地点了点头,陆微雪才放下手。
陆微雪的手真凉。
谢明夷第一反应是这个。
“舅舅,跟我走吧。”
陆微雪帮谢明夷理了理鬓边碎发,动作轻柔又小心。
谢明夷本想张口拒绝,一缕烟却在鬓边拂过,钻进鼻腔。
他嗅过这抹异香,脑子却混沌不堪,目光渐渐呆滞住了,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随即是天旋地转。
谢明夷身体一软,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而后被揽进一个怀抱,最后彻底地昏睡了过去。
脑中最后闪过的,却是贺若昭的声音:“苗疆人擅长制毒用毒……”
这是……什么意思?
——
陆微雪横抱着昏迷的谢明夷,走出门。
门外,是被困住的贺维安,他手中还拿着打满了羊奶的陶罐,身边则是跟着他的贺若昭。
陆微雪一出现,两兄妹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他们都看向谢明夷,贺维安的眼神最为炽热。
贺维安愤懑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方才他打了羊奶回来,却看见门外有侍卫把守,而陆微雪正站在那里,背对着他,发觉他回来了,转过身来,冷冷的一个眼神,侍卫们便拦住了他。
陆微雪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加大了搂着怀中人的腰的力度,眼中**裸的占有欲毫不掩饰,他笑道:“舅舅今日太累,只是睡着了而已。”
“你当别人是傻子吗?他这番模样,分明是中了迷药!”贺若昭冷静道,她只一眼便瞧出了不对劲。
“姑娘的医术,果然天下无双。”陆微雪半讥笑道。
“放开他!”
贺维安心头一紧,脸色很不好,温润如玉的面具似乎要被撕破。
陆微雪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贺公子是谁?这般命令我,我为何要听你的?”
几个侍卫把贺维安团团围住,生生将他想要上前的冲动又压了回去。
贺维安还想反抗,陆微雪却说:“贺公子,与其担心舅舅的安危,不如多挂心一下自己的仕途。”
他笑着威胁道:“毕竟,让一个小小的进士消失,可是一件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贺维安一愣,手也被人拉了拉,他转过头,是满面担忧的贺若昭,少女对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放弃。
贺维安咬了咬牙,攥紧了拳头,只好后退了一步。
陆微雪满意一笑,怀里的少年像是被吵到了,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朝他的胸口又挤了挤,最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才舒展开了眉目,又沉沉睡去。
陆微雪对谢明夷的表现很受用,小心地抱着他,就像是抱着一个价值连城的珍宝。
他没再理会贺维安,转而低头进了马车。
训练有素的马夫将马车安稳地驱动。
而谢明夷枕在他膝上,睡得香甜。
陆微雪的嘴角勾了勾,手指插进少年柔软蓬松的发丝间,轻轻抚摸,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门外,贺维安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贺若昭思忖了一下,对他说:“哥哥,先进屋吧。”
贺维安点点头,兄妹二人回到了房间,但这里已经没有了欢声笑语,又恢复了平日的冷清寂寞。
贺若昭抱了抱手臂,有点冷。
她想找到披风,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回头一看,却见贺维安手中拿着披风,正朝她递过来。
这个一向可靠温润的哥哥,此刻的声音里却是化不开的疲惫:“穿上吧,别着凉了,你的病还没好。”
贺若昭的内心有点感动,她接过来,披在身上,又系上了带子,还打了一个结。
做完这些,贺维安仍然没动。
“哥哥,怎么了?有什么事吗?”贺若昭试着询问。
贺维安逆光站着,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但不难想象到,他的心情很糟糕,脸色自然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若昭,我在想,你的苦肉计是否真的有用。”
贺若昭一顿,知道贺维安指的是她故意被国公府抢走,逼他现身的事情。
她沉吟后,开口道:“哥哥,你是想用苦肉计,让他再来看你吗?”
贺维安不置可否。
贺若昭的猜测得到了印证,反而平静下来。
这么骄傲的兄长,此刻竟如一个丧尽手段的冷宫弃妃,拼尽全力,想要寻求最后一个办法。
“哥哥,你知道,从懂事起,我就是不要脸面,也不要性命的,为了达到目的,我什么都能做,哪怕凶险万分,哪怕堵上一切,所以我才敢……才敢在医馆故意露出脸,可那天若是他没有闯进来,我可能真的就死了。”
贺若昭平淡地叙述自己的心里话:
“我擅自进京,你便书信不断,要我回青州去,不管我怎么求你,你都躲在我进不去的国子监,不愿见我,所以我才以身犯险,用这么个办法,把你引出来。”
她抬眸,看向立在光里的男人,第一次觉得自己孺慕的兄长是这样的陌生。
“若昭,你说这么多,是劝我不要犯傻吗?”贺维安了然一笑,道:“是我一时糊涂了,殿试在即,怎么能……”
“不。”贺若昭兀自打断了他,少女的目光清凌凌的,直直地望向贺维安。
“只要是哥哥想要的,我就一定会帮哥哥得到。”
她打开柜子,拿出一个白底蓝花的青瓷瓶,在手里晃了晃,听到里面的响声,悬着的心便落了下来。
贺若昭手拿着瓷瓶,一步一步走近贺维安。
“哥哥想通过殿试,以前是为了家族,但哥哥也知道,我有多恨他们——而现在,哥哥,你的心思变了,你有了私欲,你想拥有地位,不只是为了家族,对吧?既然对他们那群贱人不利,那我无论如何也得帮帮哥哥了。”
骂出两个脏字,她清丽的脸有些狰狞。
贺维安沉默不语,贺若昭的话就像是揭开了他最后一层遮羞布,将那些不堪全部丢到太阳底下。
不知从何时起,他一心振兴家族,为家族而谋取功利的心,渐渐动摇了。
贺若昭看着贺维安的样子,便将他心中所想猜了个七七八八,她勾唇一笑,继续道:
“退一万步讲,哥哥可别忘了,他们可没拿走给那孩子喂过的药,只要那孩子一日不好,这药一日还在我们手里,那何愁他不回来?”
妹妹金牌辅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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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娜桑,最近真的太忙啦,所以今天,一万五奉上!(滑跪。以后会及时更新的QAQ谢谢大家的支持,太感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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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