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漾攥着手中玉镯,微微怔神,随后再次问掌柜的:“这玉镯是谢二公子修复的么?”掌柜的不答,只对桃漾施礼,便去忙其他的。桃漾抬眸瞧了眼这间玉铺,随后走出上了马车。
“姑娘在担心什么?”杏枝见桃漾自上了马车后神色就很是沉重,不解的问她。
桃漾摇头:“没什么。”
杏枝问:“那姑娘要去给二公子道谢么?”
回到韶院,桃漾将在街市上买来的干果点心送去桓馥屋中,走进时,见桓馥正靠在香榻上绣平安符,左右时辰还早,桃漾就也坐下来,陪着桓馥一起。母女二人一边闲话一边忙着手里的绣活,不多时,桓馥抬眸看了眼桃漾:“怎还心神不宁的,可是出去一趟遇到了什么事?”
桃漾回过神,对桓馥道:“老夫人送的玉镯虽修复好了,可毕竟是碎裂过,我在想,是不是得去给祖母认个错。”几日已过,每日去存玉堂里请安,谢老夫人倒也未再提起过那夜的事,桓馥宽慰她:“事不怪你,老夫人心里明镜似的。”
桃漾对桓馥露出笑意,继续陪着她绣平安符,直到天色将暗在这里用过晚膳后才回到自己屋内。
翌日一早,谢嫣来见桃漾。
“桃漾姐姐,早几日见你身上佩戴的荷包女红极好,我来跟姐姐讨学了。”谢嫣回身看了眼婢女手中的竹篓:“针线我都带来了呢。”谢嫣与谢念虽是堂姐妹,却一直都不太和睦,自那夜的事过后,便常来寻桃漾玩。
桃漾近来也不愿外出,就陪着谢嫣在院中树下做女红。
“桃漾姐姐的女红好,可是绣嫁衣练出来的么?”谢嫣生的一张鹅蛋脸,眉眼间写满纯真,随口便问了出来。
桃漾轻笑:“还未绣呢。”
谢嫣不禁好奇:“不是说就要定下婚期了么?姐姐也该绣嫁衣了。”谢嫣话多,口中不停:“我见过竹陵桓氏的四郎君,生了副好相貌,为人亦是君子,桃漾姐姐当真好福气。”
她不住的说,桃漾都被她说的红了脸。
这日,谢嫣再来的时候,给桃漾带了礼物来,她很认真的道:“跟着姐姐学了好几日,昨个回去母亲还夸我女红精进了呢,桃漾姐姐教我,我总该给姐姐备谢礼的,”谢嫣将一檀木盒打开递过来:“这是前年二哥哥送给我们的乞巧礼,是出自蜀郡的真丝绣线,左右我如今也用不到,不如送给姐姐绣嫁衣。”
蜀郡的绣线千金难求,可令图案秀美、针法生动。桃漾只在她母亲当年的嫁衣上瞧见过。
这礼太过贵重,桃漾回绝:“这是二公子送给嫣儿妹妹的,总有用得到的那日。”谢嫣明澈一笑:“桃漾姐姐就收下罢,我们淮阳谢氏最为讲究‘知恩图报’,哪怕再小的事,礼数都是不可少的。”
谢嫣话语真挚,神色认真,桃漾看着她塞过来的绣线,不禁微微愣了愣神。
午后日光稍暗,有云层遮蔽。
桃漾自小厨房里提了食盒出来,径直往谢怀砚居住的墨园走去。
她这几日着实被此事困扰。
若是知晓这玉镯是他修复,那日她绝不在掌柜的面前多嘴一问。
若那掌柜的从未说过,她也可当不知此事,可掌柜的分明已经告诉她了,这让她去道谢也不是,不去也不行。桃漾不知端午那日的粽子他有没有用,也实在想不出送他什么来表示谢意。
就做了些阳夏人入夏后用来消暑的莲子糕,清香不腻,既有了道谢的诚意,他若不喜,丢了也不至于太可惜。
桃漾来到墨园门前,有家仆上前,桃漾温和问道:“二公子在么?”家仆看她一眼,随后往院中去回禀,片刻后,谢怀砚的随身随从空渊自院中走出,看到门前站着的是桃漾时,神色微变,随后上前见礼:“公子在,姑娘随我来。”桃漾自杏枝手中接过食盒,跟在空渊身后进了墨园。
谢怀砚居住的墨园虽是在谢宅之中,却更像是一处独立的别苑,入目敞阔,院中布局别有洞天,桃漾跟着空渊行过游廊,又转入清幽小径,走了大概有一盏茶的时辰。
来至一处山脚下。
桃漾眸中露出不解,空渊与她解释:“我家公子素来有登高望远的习惯。”时下士族名门都喜在宅院内筑高山,以便登高望远,桃漾知道谢氏宅院内不止这一座山。
就连她父亲早几年也有在府中筑山的想法。
一路行至山中,隔了还有些距离,桃漾便闻阵阵悠扬琴声,直至水榭前琴声方止,空渊先请桃漾去了隔壁亭阁落座,他来到雕花木门前,恭敬回禀:“公子,阳夏的五姑娘到了。”
此时水榭里不止谢怀砚一人。
还有两位身着锦衣的玉冠公子,几人面前摆放着好几把名贵木琴,正在一一试琴。
桃漾所在的亭阁四面窗牖皆敞开着,有凉风沾染着水汽阵阵拂来,也能时不时听到清泉水流动的‘叮当’声,隔壁屋中的琴声早就停了,可她在亭阁内坐了这许久,却始终不见隔壁有人来。
桃漾默默坐着,下意识把玩着自己的手指。
待过去有一炷香的时辰,桃漾大概也能想明白,谢怀砚是不愿见她,掌柜的或许是传错了话,谢嫣所说‘知恩图报’也不过是为了让她把礼物收下,是她思量错了。
桃漾提起衣裙起身,瞧见适才领她来此的随从就站在下山的路前,抬步朝他走过去,刚要踏出门槛,身后一道清润的嗓音传过来:“桃漾妹妹是要走了么?”声音温和,带着几分随意。
桃漾停下步子回身,见谢怀砚自隔壁亭阁的内门走进,身上着一袭墨色宽袍,隐隐可见衣袖间以金银丝线绣制而成的仙鹤,仙鹤尊贵高雅,与他整个人的气度极为契合。
桃漾垂眸对他见礼:“我瞧天上云层聚拢,怕是有雨。”
谢怀砚点墨眸光落在她身上,边在古檀木桌前落座边道:“与好友论琴,让桃漾妹妹久等了。”桃漾并未再落座,看了眼桌上搁着的食盒:“我此来是为谢二公子帮我修复玉镯,天气渐热,做了份消暑的点心。”
谢怀砚往食盒上看了眼,问她:“莲子糕么?”
桃漾点头:“是,在阳夏入夏后都食莲子糕的。”
谢怀砚神色温和,眸光落在她面上:“桃漾妹妹不必拘谨,可看着我说话。”他朝门前望过去,随侍空渊不知何时已朝着这边走来,手中拿着一只檀木盒走进,搁在木桌上。
谢怀砚抬手打开,递在桃漾面前,嗓音温润:“昔日年少,口不择言,扰了桃漾妹妹多年,如今也是该给桃漾妹妹赔个罪,这是我为妹妹准备的赔罪礼。”
桃漾此次来墨园,就如清明上坟。
她很不愿意与谢怀砚正面相对。
他就如年少时的噩梦,让她本能生惧。
就算知道如今她可以抬眸与他直视,不必再对年少时他居高临下的命令唯命是从,可她依旧没有勇气。听到他的这番话,桃漾眉心皱了皱,施礼道:“当年是桃漾冒犯了二公子,公子不再怪罪便好。”
她言不由衷,口不随心。
谢怀砚神色意味不明的在她面上扫过,口中语气却依旧平和:“桃漾妹妹是不愿原谅么?”他看了眼檀木盒:“不过是件姑娘家用的耳饰,不贵重。”
桃漾抿了抿唇,片刻后,对他颔首:“多谢二公子。”她施礼:“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此时窗外天色愈发暗沉,山中林木旺盛,遮蔽了日光。
桃漾走出水榭时,才发现外面已经落了雨。
淅淅沥沥,绵绵沙沙。
青石板上沾了雨,又湿又滑。
桃漾手撑一把绘梅油纸伞走在前,谢怀砚走在她身后。
六月的天,已显闷燥。
雨水洒落,山中空气清新而凉爽。
一路无言。
只时而传来几声聒噪蝉鸣,葱郁林木间时有鸟儿暂歇。
桃漾今儿身上着的依旧是件素色衣裙,只裙摆处绣了两只灵动的蝶,谢怀砚走在她身后,让她如芒在背,可偏偏她又不敢走快,摔跤了更是不好。
一阵沾了湿气的微风拂来,将她垂落在肩的青丝吹起。
其中一缕犹如宴席上的灵动舞女,在风中来回游转。
与桃漾相比,她身后之人很是散漫,不经意间抬起修长指节,将她那缕不听话的青丝抚在指间,轻软滑腻,触之生凉,绕指而缠,酥酥麻麻,指节缠满,微微停滞,青丝便随风再次被吹起。
谢怀砚收回冷白指节,指腹轻捻,触在鼻间轻嗅。
玉兰香。
依旧夹杂了莲子清甜的味道。
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气息。
谢怀砚有些微出神,温和的眉眼染上清寒,只一瞬,他掀眸盯着桃漾的身影。
聘聘婷婷,婀娜多姿。
着实是勾人。
“桃漾妹妹。”
他忽然在身后开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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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