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几人在院子里宰杀着鸭子,挤出来的新鲜鸭血趁热倒入碗里端进来,吴神医道:“快给大家喝下去,这鸭血虽然腥臭,但对抗山菅兰却有奇效。”
周行和江见明虚弱的坐起身来,屏住呼吸一口气喝了下去,刚喝下去就恶心不止,平复了一会儿才好转。
可这江流柒呢,怎么也不张嘴。郎中说道,刚刚我给她扎了一针,稍稍恢复一些意识才喂进去一些药。
吴神医了然,捏起一根银针也扎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江流柒微微睁开眼,范千湖大喜:“你醒了!太好了!”随即扶起她,说道:“来,把这药喝了,你就好了。”
范千湖端起碗,举到江流柒嘴边,一股刺鼻的腥臭味瞬间飘来,少女微微皱眉,把脸别向另一边:“这是什么药,这么臭。”
“鸭血。”范千湖温和说道,“喝了吧,你中了山菅兰的毒,只有这鸭血能解。”
江流柒抬眸看了一眼范千湖,再低头看了一眼汤碗,一阵反胃,虚弱的没有一点力气,眸子里带着深深的抵触,但还是轻轻呼了一口气,缓缓张口,咕咚咕咚几口喝了进去,这腥臭味道无人能忍,范千湖轻声“嘶”了一声,当真是佩服,不过也没有办法,要活命,就必须得喝下去。
吴神医开口:“好,这毒就算解了,你们好好休养,身体不碍事的。”转头又对身旁侍卫们说:“病患们也都喝了吗?”
侍卫点头:“已经都吩咐下去了。”
吴神医道:“好,我去看看其他病患,你们先休息。”
范千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眉目舒展,江流柒嘴角还沾着血迹,拿起帕子擦了擦,慢慢开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会中毒?”
范千湖道:“还记得煮粥的那个男人吗?他是吕川的人,就是他在粥里下的毒。”
江流柒吃惊的问:“他是吕川的人?这个吕川竟然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竟要下毒害大家。”忽然又想起什么,“那你呢?那个粥你吃了没?”
范千湖笑道:“放心,我没吃,不过也很险,差一点就吃了。”
江流柒松了一口气,嘴角扯出一丝笑容,“那还好,你若是吃了,那我真的太过意不去了,是我一定要给你盛粥。”
周行脸上稍稍恢复了一些血色,开口道:“他为何要在我们的粥里下毒?”
江见明“咳咳”了几声,说道:“我本当他是泼皮无赖,打发了便是,没想到他胆子竟然这么大,他因个人恩怨记恨我们也就罢了,还要拉上这无辜的百姓,实在可恶至极!”
范千湖道:“我想,凭这吕川的脑子还想不到如此周密的计划,他是如何安排身边人进了东村的?还想到在粥里下毒,若今天找不到解药,那整个东村的人都活不了,他就为了个人恩怨杀全村的百姓?为什么?这对他有何好处?我觉得他胆子还没那么大。”
江见明揉了揉额头道:“那个下毒之人是他身边的人,下毒的事即便他不是主谋,他也脱不了干系,谁会指使吕川下毒呢?”
周行似在思考,“这个吕川的父亲就是芦州通判吕保仁吗?”
范千湖忽然眼前一亮,盯着周行看,“这个吕保仁满口仁义道德,实际却阴险狡诈至极,他素来与我父亲不睦,在整个芦州只要是知府行的令,他不说赞同,也不提反对,但就是冷冷淡淡模棱两可,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这个吕川是受吕保仁的指示呢?”少年又自顾自的疑问:“可是这个吕保仁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有这么大的胆子?”
周行的手还微微抖着,坚持扶住椅子想要站起来,语气平静的说道:“吕保仁当然没有这么大胆子,可是他背后若是有人支持呢?”
范千湖之前和柴风谈论过这背后的关联,太子说到这里的意思让范千湖不敢接下去,便看着周行,静静听着。
周行接着道:“我们如果都死了,那最大的受益者是谁?”
江见明在朝中多年,也知道太子的处境,太子为人坦荡正直,他自是佩服,可奈何朝中不净,党派纷争,太子想要正义治国却处处掣肘,江见明听到太子如今这么说,心里颇多感慨,想要起身,但因身子还是太虚弱,又坐了回去,只能拱手道:“殿下,属下考虑不周,本应保护殿下左右,却让殿下处于危险之中,还请殿下责罚。”
周行虚弱的笑道:“见明不必自责,如果那人的目的是我,岂不是我连累了大家?”
范千湖心里大惊,没想到太子竟然这么说,当真像柴风说的,太子身在朝廷,恐怕心中或多或少都是有考虑的。此刻,也只能微笑着安慰道:“周兄也许想多了,吕川是与我们有些个人恩怨,我猜可能借着这个机会谋害我们,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还是让我看出来了,等我回芦州,定要把吕川交给知府处理。”
周行嘴角扯出一丝笑,眸子掠过悲戚:“我在东村,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他既敢来东村下毒,那自然是冲着我来的,我如果不在了,那便没有人能构成威胁了。”
江见明看着周行的背影,内心难过,却不知该如何安慰:“殿下......”
江流柒听的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便开口问道:“殿下所说何意?流柒不解。那吕川怨气的是我,怎会下毒害殿下?”
周行叹口气道:“千湖,流柒,你们冒死把药材运回来,深明大义,智勇无双,你们都是芦州的功臣,见明也是一直与我在最危险的东村共同议事,扛着压力守护芦州,这些我都记着,我无意拉帮结派,但你们都是行侠仗义之人,堪当大任。往后,芦州,京都,甚至整个大宁,就靠你们了!”
范千湖听着这话似乎有些绝望,便说道:“周兄,你这是何意?大宁的以后,还需要殿下啊!今日是有一些小波折,但我们都还好,周兄莫要生悲啊!”
周行心里自是明白,周敬昌不喜欢他结党营私,在朝中他便没有可以信赖之人,庄妃深得父亲宠爱,又积极的为她的儿子谋划一切,而他周行呢?空有一身报国志向,却没人懂得,周行无奈的笑道:“今日有些感慨,莫要见怪,我只想让大宁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军中休战事,朝中停纷争,可是有人却想让我死在外面......我的想法是不是太可笑了些?”
江流柒似乎是听明白了,周行一心为民,可朝中却有人想利用这次太子在外面的机会,把太子彻底铲除,虽然她不懂朝堂之事,但在她眼里,太子品行端正,心怀大义,以后若是继位,那定会为大宁鞠躬尽瘁,况且,他还是姐姐的夫君,她的姐夫,如今有人要置他死地,她定不会坐视不理,“吕川若是真的受人指使才下毒害我们,那我回芦州后,定要让他吐出背后主谋,殿下若是灰心丧气,岂不是让那些人得逞了?大宁还需要殿下,我们也都会一直支持殿下的!只是,流柒只想问,到底是谁想要害殿下?”
周行摇头,脸上表情已然散开,似云淡风轻般洒脱:“是谁都不重要,我只是想告诉大家,今日之事绝非偶然,以后也未可知,你们都是大宁的将才,我是说万一,倘若以后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了,或者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我了,你们也定要守护住大宁,守护住大宁的百姓。”周行的语调,轻的不能再轻,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但说到大宁,他还是有些哽咽,他心里始终装着的,都是大宁而已。
一行人拱手点头,深深凝望,似有千言万语,自不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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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府。
吕川左右看着,面露担忧:“爹,听说他们得了解药,没死了,我们该怎么办?”
吕保仁面上一阵阴冷的风拂过,声音里满是狡诈:“我们该怎么办?我们什么都没做,有什么好担心的?”
吕川不解:“那毒明明是我们下的......”
吕保仁立即打断:“川儿!莫要胡说,我们何时下毒了?有谁见过我们下毒吗?”说罢悠哉的拾起茶杯,轻轻掠着茶盖。
吕川想着今日一直没找到派去东村下毒的王根,便觉得不对,忽然透彻,反问道:“爹,你把王根杀了?”
吕保仁轻啐了一口茶叶,气定神闲的说道:“去笑芙楼盯人让人发现,去东村又让人发现,这样办事不利的人,还留着做什么?”
吕川不敢相信,后退两步,惊恐的看着吕保仁,只以为最坏也不会杀人,可如今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心腹王根,竟然就这么被父亲杀了,吕川半天没说出话来。
吕保仁看了一眼,知道吕川有些接受不了,便宽慰道:“川儿,为父也是为你考虑,你想,那范千湖已经识破了王根的身份,王根若供出你,你能逃得了吗?以范千湖的脾气,你觉得他能放过你吗?要是恨,就恨他范家和江家不留情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