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深深叹了一口气:“这位小姐,我在书院背书都没这么惆怅,你一哭,我觉得天都要塌了。”
江流柒反问:“那我要是笑呢?”
范千湖挠挠头:“笑就好办了,笑了太阳就出来了。”
“可是现在太阳都落山了。”
范千湖想了一下,又指了指天上说,“没有太阳,还有月亮,一样闪亮耀眼!”
江流柒顺着范千湖手指的方向望去,月光皎洁,云纱疏影,若隐若现的星星点缀着夜空,一切温柔又美好。
如果没有那声凄然的哭喊划破寂静。
“阿婆!快救救我阿婆!她不说话了!”一个稚嫩的声音悲痛欲绝的喊着。
江流柒腾地站起身来,焦急的说:“不好了,是王阿婆,她年纪大,病得也最重,完了完了!”说罢迈开步子寻声跑了过去。
范千湖紧跟其后。
重患区,一行人顾不上其他,都凑上去查看,刚才哭喊的小女孩顺势跑了进去,江见明立即拽住了小女孩,不让她靠近。
周行止住众人,吩咐一个郎中做好防护独自上前查看。
小女孩约莫七八岁,模样清秀,父母都已经不在了,她从小便跟着阿婆一起生活,前几日阿婆染了病,她没地方去,所以也一起跟来了,她住在安全区,虽然隔离着,但她常常趴在重患区的大门口向院子里面张望。
偶尔阿婆还能虚弱的回应她几句,可是刚刚她叫了好多声,都没有听见阿婆的声音,她慌了起来,担心阿婆出事才大声求救。
好在小女孩来的时候,郎中给她检查过,并没有染上病,上天照顾。
江流柒搂着小女孩,轻轻的抚着她的背,希望带给她一些力量,可是当院子里的郎中走出来,冲着众人失望的摇摇头时,小女孩立马大声哭了起来,凄凉的声音让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跟着悲伤。
周行问道:“没有办法了吗?”
郎中表情凝重,无奈的摇摇头:“殿下,阿婆已经断气了。”
周行缓缓的点点头:“知道了。”虽然只是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心里还是很难受,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人无法反击。
小女孩哭喊着:“阿婆!我要阿婆!阿婆走了我怎么办啊!”
江流柒跟着小女孩一起流着泪,感同身受的悲伤,蹲下来把小女孩抱在怀里安慰道:“乖,不哭不哭,阿婆太累了,她只是睡着了,我们不吵她,阿姐陪你好吗?告诉阿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女孩尽量缓和着情绪,抹着眼泪说:“我叫小月。”
江流柒继续柔声说道:“小月乖,小月虽然没有阿婆了,但是小月多了一个阿姐,还有几个哥哥,以后阿姐照顾你,好吗?”
范千湖低头看了一眼,缓声打断,“江流柒,你过来一下。”
江流柒知道范千湖的意思,是怕她添负担,但此刻她不能扔下小月,只能尽全力的给她最大的支撑,少女站起来走了几步,对着范千湖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现在的确脱不开身,但我想,把小月先送回府里,让她先跟着我娘,等患情好了,我再回去。小月无父无母,现在唯一的阿婆也不在了,我要是不管她,她就没地方可以去了。”
随即又转头看着不远处的小月,一个人孤零零的,默默的把脖颈上藏在衣服里的玉佩掏出来,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应该是她阿婆或者家人留给她的,此刻也没有别的什么念想了,看到有人来了,又赶紧把玉佩放进衣服里,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的伤心。
范千湖解释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会不管小月,我是担心你,照顾自己都照顾不好,再照顾小月的话,怕你会累倒。这样吧,送我府里,我娘正好没有女儿,我大哥也不在家,我又陪不了我娘,小月也可以陪着我娘解解闷。”
江流柒对于范千湖的好心感到欣慰,但想着还是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了,便推辞道:“还是送我府里吧,回头我亲自管着。”
两人正互相说着,郎中开口说道:“殿下,王阿婆的尸体还需要尽快处理一下,否则传染率会极高,也会招致更多虫鼠。”
周行问:“如何处理?”
“烧掉。”
“烧掉?”江见明心里稍稍震动了一下,不想接受这个现实,毕竟人去后都讲求入土为安,烧掉就等于浑然不剩,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于情于理都有些无法接受。
郎中斩钉截铁的回答:“对,烧掉,而且必须立即烧掉,这也是对大家负责。”
小月听到这儿,实在忍不住了,毕竟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她的哭声越来越大,江流柒紧紧的搂住她,不停安慰着。
周行点头,“那就去做吧!大家都做好防护!”
几个侍卫戴着面布,把王阿婆的尸体抬到了东村口,架上枯树枝,浇了火油,扔过去一只火把,大火瞬间燃烧起来,扑朔着蔓延开来。
江流柒没有让小月看到,几个少年背对着大火,也不忍看到,患区里的人们似乎知道了自己的结局也会同这大火一般,最后了然无声的消失在这世界上,抽泣声,哭喊声,怒吼声,交杂着充斥在被火光点亮的夜空中。
一个侍卫急急的跑过来:“禀报殿下,重患区还有几个,怕是也不行了。”
郎中继续说:“殿下,现在这里的药维持不了多久了,病患每天都增加,最重要的是这些药只能延缓病情,却无法彻底根治,这次患情险峻异常,平日的药作用甚微,如果还是找不到行之有效的药,这里怕是撑不下去了。”
周行愁容满面:“吴神医那边怎么说?”
范千湖回答:“吴神医已经和医馆的郎中们碰头了,正在抓紧研制药品中,快的话,现在差不多就能有消息了。”
周行说:“千湖,你现在就回医馆盯着,务必让他在最快的时间研制出药,研制好了马上送来,这里等不及了。”
范千湖拱手:“是,我现在就回去!”
江流柒跟着说道:“我同你一道回去吧,我把小月交给我娘,小月现在在这里不安全,把她送回府里我再回来。”
周行嘱咐道:“也好,那你们两个路上小心些,务必做好防护。”
范千湖点头:“遵命。”转头又看了一眼柴风。
柴风立即领会,眼神肯定:“这里有我,一切放心!”
江见明嘱咐道:“小妹,今晚就在府里住,不着急回来。”
“哥,殿下,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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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里,江流柒抓着马绳,忐忑前进。范千湖带着小月一匹马,担忧的对江流柒说:“行不行啊?不行你就先回去,夜黑路颠,明早你再回芦州也好,我让我娘先带着小月。”
江流柒不放心,提着一口气说:“我可以!你好好看路!”说罢还抽了一下马屁股,加快了速度。
范千湖大喊着:“你慢点!不会骑马非逞能!”
江流柒不服的说:“谁说我不会骑马了,我只是没在夜里骑过马,不像你,当街纵马!”
范千湖一听,这是对他有误会啊,他可不想让江流柒对自己有任何误解,连忙加快了速度追上了江流柒,并排解释着:“我是当街纵马了,但那也是情况特殊,当时吕川的侍卫抢了一个农户治病救命的钱,还骑马跑了,我是着急,才抢了另一个侍卫的马追了过去,柴风可以证明的。”
江流柒没说话,脑子里想着,原来这个范千湖还挺仗义,看来之前听说的事,也并不一定都是真的,他只是为了替人出头,打抱不平,可偏偏却背了这么多不好的名声。
范千湖见江流柒没说话,心里有些不安,怕江流柒不信自己,便又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不信我?”
江流柒眼睛看向前方的路,脑子里却想着范千湖的话,说不上来为什么,她的第一感觉其实是相信,并且是义无反顾的相信:“我信你。”少女笑了一下,又补充一句:“你其实也没传闻中说的那么坏。”
听到江流柒这么说,而且是带有夸奖的意味,范千湖心里一下乐开了花,刚刚的不安与担忧统统散开,但转念又一想,不对,“传闻说的我很坏?”
江流柒哈哈大笑起来:“也没有啦,一点点坏而已,不要介意,不要介意!”少女又加快了速度,感觉这个范千湖似乎是有点挂怀了。
范千湖在后面追着:“你等等,等等,你和我说明白,传闻都说我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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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芦州城内,月亮已挂在夜空最高处,街巷安静无比,两人放慢了速度,只留马蹄声清脆的踏在石板上。
范千湖打趣道:“你这也算当街纵马了。”
江流柒意外,没想到范千湖反应这么快:“你要拉我一起下水?”
范千湖笑道:“咱俩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要给我封口费的话,我还可以考虑考虑不把这事说出去。”
江流柒无奈的摇摇头:“说吧,这次又想要多少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