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梅书 第20章 第二十章

方蔚白只觉得有些尴尬，虽说那日公主最后归还了毽子，但方蔚白着实不太喜欢那种趾高气昂的感觉，不想有过多交流，只希望公主不要看到他。

可是事与愿违，周星霓跟随周敬昌走进了书院，侧头看了一眼方蔚白，眼神高傲浮慢，嘴角斜斜一笑，随即眼神又看向前方。

周敬昌坐到上座，学堂先生领着一众学子跪在地上，“陛下万安！”随后低头屏住呼吸，等待着上座之人发话。

方蔚白未敢抬头，随着大家一起跪着，俄顷，听到周敬昌随和的声音响起：“都起来说话吧！”

听到这个声音，方蔚白心里稍稍放下来些，站起身低低看了一眼周敬昌，面目慈善，眉眼舒展，似乎和他想象当中的威严肃穆不太一样。

但旁边站立的星霓公主就不一样了，依旧盛气凌人的模样，目光里不容一人，仿佛全世界都在她的脚下一样，方蔚白当真不喜欢这种感觉，不由得在心里又把她归到离自己远一些的界限外。

周敬昌开口：“众学子远道而来，为至真学问聚集一起，实属不易。寡人平日国事缠身，未有机会前来察听，恐遗漏了人才猛将，然公主爱惜人才，慧眼识丁，和我举荐学堂之上大有人在，寡人今日才抽出空隙，过来看看。”

学堂先生和众多学子大声不敢出，私下面面相觑，互相看着，陛下这是何意，挑人来了吗？被陛下挑中的人那可是前途无量啊！

方蔚白抬眸看了一眼周星霓，后者依旧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嘴角轻轻笑着，方蔚白内心有些忐忑不安，这个公主摸不清套路，她是来选人来了，选人做什么呢？

只不过和她一面之交，且不是什么好的记忆，应该不会和他有关系吧，明日他是要回芦州的，此刻他的心其实已经飞回到芦州城了。

方蔚白低下头尽量不去和周星霓的目光对视上，只希望尽快结束这种不自然的场景。

周敬昌的声音再次响起：“星霓，你推荐的人是谁？”

大家的眼神聚集到一处，紧紧盯着周星霓，仿佛有一种要中奖的期盼。忽然看见周星霓扬了扬下巴，眼神轻佻，右手抬起指着众多学子中的一人说：“他。”

学子们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星霓公主指的人竟然是......方蔚白！

方蔚白抬起头，看着周星霓就这样直直的指着自己，错愕万分，简直不敢相信，周围流出学子们低低的惊呼声和窃窃私语：“竟然是他！”

“真没想到啊，这小子有两下啊，才来几天啊，就和公主勾搭上了。”

“看来蔚白兄以后是一定要宏图大展的！到时可别忘了我们啊！”

学子们说了什么方蔚白已经听不见了，只看见对面的周星霓挑衅似的笑着，丝毫没有因为这么多人而感到任何尴尬。

周敬昌上下打量了一下方蔚白，确实一表人才，气质出众，不知心性品质如何，于是开口说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方蔚白没有反应过来，一瞬间没有回答上来，旁边学子推了推他的肩膀，他才拱手俯身：“学生方蔚白，从芦州而来。”

芦州？

周敬昌眼神陡然一紧，但随即又恢复如常：“芦州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物产丰饶。不知令堂是做什么的？”

“家父是芦州方巡，家母刘氏，家中世代清流，父亲遵循祖父，一直躬身读书，未上朝堂。”

周星霓暗自点了点头，他家中虽不是朝廷大官，但也是世代清白，况且，她看上的人，她喜欢就好，其他的不重要。

“读圣贤书，自然要为国效力，大展宏图，芦州固然好，但京都是国之中心，方少侠，可有意在京都发展？”周敬昌开口问道。

一国之君竟然向他发出了邀请，这是别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学子们羡慕的眼神溢出双眸，纷纷说着：“蔚白兄，答应啊，答应啊！”

按理说，皇帝邀请，并不是邀请，其实是命令了，别人只能服从不能违背，况且留在京都这样繁华的城市，是多少学子的终极梦想。

只是，他该怎么办呢？他要回芦州的，过几日他是要和江流柒大婚的。但皇帝的命令他能违抗吗？他敢违抗吗？

方蔚白感觉周围的目光都在紧紧盯着他，催促着他赶快作出一个决断，显而易见，他是必定要答应的，皇帝和公主亲自来学堂找他，多大的荣幸啊！他如果拒绝，那可有点太不识抬举了。

方蔚白迟迟没有答复，周星霓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刚要开口质问，方蔚白镇定开口：“多谢陛下与公主抬爱，学生也确有报国之心，只是临行之前，已定下婚事，过几日便要成婚，我与未婚妻自幼相识，彼此相爱，蔚白无法违约独自留在京都，若陛下准许，待成婚后与妻子商量，可否一同来京都，再报陛下知遇之恩。”

这是方蔚白第一次说爱，对江流柒的爱，且当着皇帝和各地学子的面，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如果江流柒在场听到，她一定震惊坏了。

只是在她面前，还没有好好表白过。上一次差点说出口，却被那个范千湖搅合了。

这次说完之后，他轻轻呼了一口气，算是对自己有所交代了。没有直接拒绝皇帝，也给自己留了后路。

学子们被方蔚白的话震惊到了，有的可能不理解，有的却真的佩服起他的为人，不为权贵弯腰，不为前程抛妻。

当周星霓听到方蔚白竟然有了婚约，且过几日就要成婚的时候，她的嘴角略微抽动一下，心有不甘，嫉妒之心立马冲上了她的脑袋，特别方蔚白还当着她的面，说他和未婚妻彼此相爱的话，听到她真想把远在天边还未见过的那个未婚妻活剐了。

反倒是周敬昌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着：“方少侠有情有义，让人钦佩。只是，你年纪尚轻，寡人认为当先以国家为重，婚事倒可以先放一放，少侠认为呢？”言语中虽是征求他的意思，可明显已经带有不容抗拒的意味了。

方蔚白心下一凉，凭他自己一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是京都，皇帝的地盘，他该怎么办呢？他还走得了吗？他的反抗有用吗？

他这一生，一直都活在父母的安排和期望中，不敢逾越不敢跨越，好在父母同意了他和江流柒的婚事，他才觉得这一生没有白过。

如今，就差一点就要成功了，可是半路却杀出来一个星霓公主，他一人之力要如何在这旋涡中抽身而出？

可是不管怎样，他这次都要试一试，不管面前权力多大，他都要为了自己的自由反抗一次，也为了江流柒，他不能放弃她，哪怕是粉身碎骨，哪怕是丢了前程。

“陛下，学生年纪尚轻，资历尚浅，恐难担大任，负了陛下期望。还望陛下准许学生回去好好磨练，待来日定好好报效国家，不负所望！”说完深深的俯身作揖。

星霓公主脸色已经非常不好了，凌厉的眼神像是马上就要发作，不过看着他敢如此不卑不亢的拒绝皇帝的邀请，内心还是欣赏的，果然她看上的男人非常有胆识，很好！

只是，那个素未谋面的乡野女人，似乎挡了她的路。

周星霓开口：“其他人都先下去，陛下要和方公子单独说话。”

一众人纷纷退下，整个学堂里只留方蔚白一人，孤独且坚定。

周敬昌继续开口：“方蔚白，实话说了吧，不是寡人赏你，是寡人的公主赏了你，你可明白？”

方蔚白心里约莫已经有数了，所以刚刚才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自己已有婚约的事情，就是想提前堵住他们的嘴，可惜他们好像不想放过他。

“学生愚钝，未能了解公主心意，也无法回应公主心意，还请谅解。”方蔚白说的虔诚至极，也拒绝的干脆利落。

周星霓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拒绝，她胸腔里一股怒火腾地升了起来：“我长这么大，排队想娶我的人多得是，你竟敢拒绝我。”

但虽然被拒绝了，周星霓反而对他越来越感兴趣，越来越想得到他。

“学生不才，且乃一介步衣，配不上公主金枝玉叶，还望公主能找到更好的人。”

“你！”周星霓气的大声喊着。

周敬昌开口：“你未婚妻何许人也？”

“芦州江家小女江流柒。”方蔚白如实陈述着。

“江家？”周敬昌眉头微微一皱。

“是。”

“她姐姐是我儿周行的太子妃？”

“是。”

这层关系终于捅破，想来也轻松不少，本不想把江流柒扯进来，但考虑她父亲和当今陛下的关系，也许陛下不会再为难他。

周敬昌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方蔚白默默想着，周星霓看到周敬昌眉头微皱，似是有些动摇，急忙提醒道：“父皇，您可是答应了我。”

方蔚白看到周星霓似乎并不想放过他，立即又补充道：“学生已有婚配，无法更改，如若强行更改，学生就是失了信用，将来亦无法面对众人，众人亦不会服我。最重要的是，今生今世，我只爱未婚妻江流柒一人，还请陛下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