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日。
清晨一早,范千湖躺在榻上,手腕被一阵奇痒弄得心烦意乱,下意识的伸手去挠,可是越挠越痒,左手腕一处火辣辣的灼痛感直钻心窝,少年忽地睁开眼,举起左手腕一看,不好,毒发了!
范千湖腾地坐起,左手腕一片红肿,藤链真的长出了藤刺,一根一根清晰可见,磨搓着少年手腕处的皮肤,疼痛难忍,最糟糕的是,手腕处的疼痛好像已经有些向上蔓延了,整条胳膊都有些疼痛,额头微微冒汗。
范千湖忍着痛,寻找着能缓解奇痒和疼痛的办法,看到帘门处有一个水盆,里面还有一些水,想都没想,范千湖直接撸起袖子,把整只手泡了进去,希望用凉水的刺激来缓解灼痛的感觉。
似乎是有些效用,手腕处暂时冰冰凉的,刚刚的灼痛感瞬时缓解了不少,但没过多一会儿,手腕处就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整片皮肤连带着筋肉都在肆虐的疼痛,范千湖顾不上其他,右手使劲握着左手腕,试图控制住血液的流动,可力量似乎在这里毫无用处,左手腕的藤刺渐渐嵌入皮肤,每根小刺的周围都红肿一片。
范千湖额头上淌下汗来,撑着力气掀开门帘一角,外面已经在准备早饭了,大锅里热气腾腾,江流柒的帐帘还没有动静,范千湖不忍,又合上了门帘,脸色发白,他不想让大家担心,特别不想让江流柒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第十天了,阿满都没有说谎,藤链的威力还挺大的,吴神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难道自己真的就要这样死掉了吗?心中有些悲怆,忽然觉得挺想念远在芦州的父母,还有琰州的哥哥,这一世,还能再见到吗?
少年感觉有些累,想撑着身体回榻上休息,身后门帘外燕荆喊道,“姚大人,吃饭了。”
第一声,范千湖心不在焉,没有听见,燕荆又叫了一声,范千湖蓦地一怔,想伪装没事,但开口时已是沙哑苍凉,“我还想再睡会儿,你们先吃吧!”
燕荆停了一下,感觉有些不对,接着问道,“姚大人,你哪里不舒服吗?我可以进来吗?”
范千湖刚想拒绝,身子却“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随后便昏迷不醒。燕荆听见声响,侧头一惊,随即拔腿就冲了进去,“姚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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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千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虚弱无力的睁开眼,床边坐着江流柒,一看见范千湖醒了,激动的流下眼泪,断断续续的说道,“千湖,你醒了......太好了......你醒了。”
范千湖想起身,但是感觉浑身都没有力气,两只手也使不上力气,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怕吓到江流柒,“流柒,我现在什么样子了?”
江流柒边哭边笑,“都什么时候了,还那么臭美。”
“我是怕吓到你。”
江流柒说道,“你当我还像以前吗?我什么没经历过?你先放心,我已经用药先暂时帮你缓解奇痒和疼痛了,现在,我们就一起等吴神医回来。”
范千湖感觉到江流柒的成长,遇事沉稳,似乎真的和从前在书院被他捉弄后的大吵大闹不太一样了,少年问道,“你在哪里弄的药?”
江流柒笑着,“秦子洞临走时给我的,说是南戎蚊虫多,可以缓解这些,反正你也这样了,我就给你用上了,我看过了,药确实是好的,而且,上次给理撒和阿满都下的毒,也是秦子洞给我的,我打开那个木盒,发现他给我的除了蚊虫叮咬的解药,还有一些毒药。”
范千湖微微笑着,“看来,他是怕你在遇到危险的情况时,能够自保。”
江流柒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范千湖说道,“好多了。”
江流柒嗔怪道,“你啊,毒发了还想自己忍着?你以为你是神仙啊!”
“吓坏你了吧?”
江流柒伸手拉过范千湖里侧的被子,准备给他盖上,“我?我一点都不害怕,你要是死了,我就一个人潇潇洒洒的周游世界去!”
范千湖笑着,眼神忽然瞥到江流柒伸过来的手,上面横七竖八的刻着几道血红的印记,看起来像是抓痕,范千湖眉头一皱,“你的手怎么了?”
江流柒表情一变,把手缩回去,似乎是有意遮掩,“我不小心弄的,没事,你别担心。”
范千湖感觉没那么简单,不放心,接着问道,“谁弄的?”
门帘处一个声音响起,“当然是你弄的了。”
范千湖向门口望去,江流柒也同时转头,图朵站在门口,身边跟着格游。
范千湖看向江流柒,似乎是在征询,“我弄的?”
江流柒沉默着没有说话,图朵走过来,爽快的说道,“我算是见识到流柒郡主的忍耐力了,你意识混乱的时候双手胡乱的抓着,流柒郡主给你上药,你就把她手上抓出了这么多道印痕,流柒郡主硬是没坑一声,佩服啊!”
范千湖看向江流柒,脸色愧疚,“对不起,我......我无意识的。”
江流柒小声说着,“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
图朵酸酸的说道,“哎呦呦,我还在这儿呢啊!不过好在后来我哥把你打晕了,你才安静,要不然,你还不一定会把你的流柒郡主抓成什么样呢!”
范千湖看向格游,格游伸手一摆,“不用谢我,我早就想打你了。”
江流柒“噗嗤”一声笑的出来,脸上如花开般灿烂,范千湖尴尬一笑,“我知道,不过还是要说一声谢谢你。”
图朵说道,“真没想到你能为了流柒郡主甘愿戴上藤链,我啊,还是晚了一步,遇见你不是时候,不过,我可没那么小气啊,我是真心祝福你们两个,前提是你得有命活过明天。”
范千湖笑着,“我尽力。”
格游看着江流柒,面色宁静,微微笑着,格游也知道自己的位置,便拉过图朵,“我们在外面等吴神医,他们要是回来,我会立即带他们来救你,图朵,我们走吧,让姚大人好好休息。”
图朵点头,二人离开。
江流柒温柔问道,“饿了吗?想不想吃点东西?”
折腾了这么久,范千湖确实感觉到肚子有些空空的,于是无辜的点点头,“真有点儿饿了。”
江流柒说道,“好,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拿吃的。”随即起身离开。
范千湖安静的躺在榻上,看着江流柒离开,又进来的身影,手上端着一碗清粥,缓缓走来,少年感觉一阵幸福。范千湖尽力想坐起来,双手撑着床榻,江流柒把碗放在一边,赶忙过来扶着范千湖的胳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让他靠着。
少年伸手想自己吃,可双手却还有些抖动不稳,江流柒见状,说道,“你别动,我喂你。”
范千湖愣了一下,有些不太习惯,但江流柒却再次开口,“张嘴。”
于是,一勺温热的清粥自范千湖的嘴巴滑到喉咙,顺势而下,进入胃里,少年感觉整个人似乎又活过来了,真是人间值得啊。
范千湖表面上吃着粥,内心却有有些好奇,问起,“你还这么喂过别人吗?”
江流柒手上忽地一停,若有所思的说起,“喂过。”
“哦?谁啊?”
江流柒说道,“一个小男孩,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了,是我小时候在山上遇见的,当时他中箭了,我救了他,可是后来当我再去找他的时候,他却不见了,我翻遍了整座山也没有找到他,大概是有重要的事先走了吧!”
范千湖心里一软,“你小时候就那么善良。”
想起那个小男孩,江流柒总是心有戚戚,后来找不见的时候,还着实有些伤心,再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就渐渐忘了这回事了,今天范千湖提起,江流柒又想起来了,心里不免有些感慨,“也不知道那个小男孩现在怎么样了,是死是活,如果活着,应该和我差不多大了。”
范千湖看江流柒有些伤感,安慰道,“他会活着的,当时也许是被好心人救走了,或者就像你说的,后来有事要走,没有来得及告诉你。”
江流柒“嗯”了一声,继续喂范千湖喝粥,范千湖眉毛一皱,“不过,那么小的孩子,怎么会中箭呢?”
提起那个小男孩,江流柒总能记起他的一双眼睛,倔强孤冷,警惕四周,过了这么多年,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么熟悉,可又说不上来,“我也问过他,他没有和我说,挺神秘的。”
范千湖点头,想着也是很久远的事了,便说道,“好了,不想以前的事了,好人会有好报的,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什么事?”
范千湖看了一下江流柒的脸色,确定没什么异常,便说道,“你来南戎的事,其实是方蔚白告诉我的。”
江流柒脸色一变,随即看向范千湖,少年接着说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找过我几次,可是那时芦州鼠患,我没顾得上,我也以为他没有什么大事,后来听说你去了京都做郡主,我心里有些担忧,但又想不出是什么原因,直到方蔚白再次来找我,告诉我你要去和亲的事,我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