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野棠在糖堆里扒拉下,没找着印着凤凰的,干脆全都扔垃圾桶里了。
“你送人礼物挺特别,古董糖。”迟礼道,“你找什么呢?”
“这可都是我小时候珍藏的,是宝贝。”应野棠把剩下的糖掏出来,还是没有。
“没有我想要的图案。”
“想找什么样的?”糖有些化了,糖纸边上黏糊糊的,迟礼把糖纸扒下来,里面的糖扔了,到厕所把塑料糖纸洗干净。
“凤凰的,那个图案很少,我就只见过一次,估计那张现在也找不到了。”应野棠洗洗手,站在迟礼旁边。
“你洗这个干什么?”应野棠问。
迟礼用毛巾把糖纸擦干,叠成一个小块放到兜里:“小时候有人也送了我一块这样的糖。”他笑了笑,“好像外面是一个凤凰的图案。”
应野棠有点小小的震惊:“那你们关系很好啊,这都舍得给你。”
迟礼擦擦手,转向他:“也许吧,但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他现在估计都忘记还有我这个人了。”
“什么啊,能送你这张糖纸的绝对对你不一般,”应野棠道,“小时候我要是送谁这个,那肯定是我认定的一辈子的好兄弟。”
小时候的事他有点不记得了,他送了很多人糖纸,那张唯一的一只凤凰不知道丢到哪去了,有可能是跟别人炫耀的时候弄丢了?反正他现在长大了,也不太在意了。
“那你先收拾吧,我去我爸那看一眼。”应野棠打开门。
“咚咚咚。”
“进来。”
应野棠坐在桌子前面,左脚搭在右边大腿上,一只手住着脸,一副吊儿郎当走流程的模样。
这么多年父子俩是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谈话。
应川柏管不了他这唯一的儿子,他也不是很想约束他,只想要他一生平安就好,从十几年前心中就多有歉疚,如今真要摊开说了,去不知从何说起。
他沉吟一番:“野棠,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那……公司的事情都还适应吗?”
应野棠点点头:“你不是叫个人来带我吗,怎么可能不适应。”他着重强调了那个带字。
应川柏有些为难:“野棠你也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只有你一个孩子,不留给你难道让那些人瓜分吗?你从小没接触过家里的产业,现在处理试试看,如果你之后不喜欢那就把股份卖了,得了钱随便你怎么挥霍。”
应野棠腿也不晃了,瞅着他,好像刚认识这个爸一样:“你说什么?”
“之后你要是能处理好公司的事情,稳定下来,我就彻底退位,一切交给你们年轻人来处理。要是小礼回去了,有不懂的地方你就电话问他。”
这怎么跟交代遗言似的?
应野棠狐疑地盯了他好一会:“因为关绮竹?”
从那件事开始,应野棠就再不叫她妈了。
应川柏点点头:“你妈妈最近精神好点了,一直在医院呆着不是个事,我今后要带她多出去走走。”
应野棠狠心戳破:“她不想杀你了?”
应川柏一时没说话,半晌苦笑道:“不想了吧,起码现在我还活着。”
“小心这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她最会骗人了。”
“小棠,”应川柏皱眉,严肃道,“不许这么说你妈妈。”
应野棠没说话,指着自己的后颈:“那天晚上她骗你说要吃南街的一家小炒肉,你去给她买,把我留在家单独跟她待在一起,她说要带我玩捉迷藏,我信了,她用毛巾捂住了我的眼睛,一百个数数完之后,她把刀尖对着我的腺体。”
他说着顿了一下,接着笑了声:“要不是你半路折返回来,现在这应该少块肉。”
“野棠……”
当时他听说关绮竹想要吃小炒肉,出门时兴奋得钱包都忘了拿,直到走到小区门口才发现,回到家时就看见了一副鲜血淋漓的画面。
一切只能说是万幸。
应野棠嘲讽道:“你当时跟那女人打得火热,都不知道她有病吧。”
“哦对,忘了问,你跟那个女人现在还有联系吗?”
这几句戳到了应川柏痛处,他脸上有些难堪:“早就分了,当时是我一时糊涂……”
应野棠点点头,紧接着问:“那你现在是良心发现要好好偿还了?”
“后来我发现我爱上了关绮竹。”应川柏说完这句话长舒了口气,好像把搁在肺里多年的石子吐出来,终于能痛快地呼吸了。
室内一时谁都没有说话,应野棠审视着应川柏,好似在衡量他这句话的可信度。
“你别告诉我你是在关绮竹疯了之后才爱上她的,”应野棠不屑道,“这回是什么理由?不是因为契合度,难道是你本来就更喜欢疯子?”
这句话说得过分,但应野棠却感觉异常痛快。
应川柏扶着额头:“野棠,我说过如果有一天你遇到跟你契合度非常高的omega,你就会体会到我当时的感受了。你是个S级alpha,如果你遇到了不喜欢的人,但却不得不受契合度控制时你就会明白。”
“我不会,”应野棠一口否定,“什么都别想控制我。”
应川柏无奈摇头,似乎是为他的狂妄自大和无知。
“我就是这个例子,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会喜欢上那个人。”
应野棠异常坚定:“我不会。”
“如果你没遇到那就皆大欢喜,如果你遇到了……”应川柏犹豫许久,“不妨先在一起试试看,如果实在不合适就远远避开。你还没遇到吧?”
应野棠脑中闪现出在怀沙酒吧后巷的场景,他勾勾嘴角:“没有,我也不可能会遇到。”
那天的失控感犹浮在心头,大不了以后再也不见了,世界这么大哪能有那么多相遇。
“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是时候找个人陪在身边了,冯家的小儿子不错,是个omega,人长得乖巧,文静,家里是做葡萄酒产业的,跟你在一起不委屈,找个时间见一下。”应川柏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应野棠一口回绝:“不见。”
“你这孩子……”应川柏道,“我之后和你妈要出国,如你的愿终可以见不着我们了,但你妈妈担心你,她说希望能看着你结完婚再安心地走。”
“野棠你还不明白吗,她最放心不下的人是你啊。”应川柏难得真情流露一次,这回他不是高高在上的万轩董事,他只是一个操心家长里短的父亲。
应野棠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好像这个世界割裂成了两半,一半是十八年前,一半是现在,他像个精神病患者在其中游走。
应川柏竟然说关绮竹关心他?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随即他一声嗤笑::“关绮竹病又加重了?怎么开始说梦话了?”
“应野棠!她是你妈妈,你不要像被害妄想症一样去揣测别人!”
“我被害妄想?”应野棠起身,“这句话如果放在关绮竹什么都没有对我做过的时候说,会更有说服力。”
应川柏哑口无言,沉默了一下哑声道:“去看看你妈妈吧,有七八年没见了吧。”
应野棠还真犹豫了一下,但一想又没那个必要,关绮竹讨厌他,这一点毋庸置疑,他不想去讨那个嫌。
“不了,”应野棠起身,“没什么其他事我就先走了,你们两个玩得愉快。”
应川柏在背后道:“其实……你妈妈很想跟你说说话的……”
应野棠微顿一下,身旁的拳头握紧又松开,终是一言不发开门出去了。
开门的时候,门板撞在了一个人身上,应野棠以为是打扫房间的阿姨,下意识道:“抱歉,没撞疼吧……”
话音戛然而止,门后的人竟然是——关绮竹。她一直站在这里听吗?
关绮竹有些局促,两只手绞在一起,嘴角勾了勾:“没事,野棠你要走了吗?”
直到现在,他依然不知道要用什么方式来和她相处。小时候是由惧生恨,现在时光磨平了那恨,只剩下茫然还有无法释怀的一段记忆。
应野棠扫了她一眼,见她没什么大事,点点头从她身边擦身而过。
关绮竹急忙转身:“野棠!”
应野棠转身看向她,没说话,安静等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她想了一会,嘴唇嗫嚅,最后出口的只有一句:“再回来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
应野棠没回答,不知是答应了是没答应,他大步离开了这座宅子。
走出大门他发现迟礼早就等在楼下了,应野棠无端松了口气。
迟礼见人来了,给他拉开车门:“走吧。”
应野棠臭着脸坐在副驾驶,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迟礼抽空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应野棠转头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各种商铺,心里一团郁气无处发泄,他现在发现了,那座宅子像是有什么诅咒,每次在那里都会打乱人的好心情,弄得一身晦气。
他扫了眼迟礼,希望他这时候能说点话,打破这种安静,让他暂时摆脱这种心情一会也好,他就要闷得喘不上来气了。
可是没有,迟礼什么都没说,仍是安心开他的车。
过了十秒没有说话,二十秒也没有,直到半分钟过去了也仍是没有开口。
他发现了,迟礼这人真是一点八卦的潜质都没有!
终于,应野棠忍受不了这种漫长的等待了,他开口道:“你不想知道应川柏跟我说了什么吗?”
迟礼目不斜视,停在一个路口等红灯:“什么?”
“算了,我不想说了。”应野棠将身子极力转过去,好显得外面的景致有多么迷人,多么的吸引到他了。
迟礼无奈轻笑了一声:“那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告诉我。”
应野棠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