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立秋过后,京城的秋意愈发浓烈,原本翠绿的沈园竟有大半树木有了零落之势。
……
沈园,独华院。
“郡主,这是刚熬好的药,您趁热喝!”容纾一阵剧烈的咳嗽后,竹枝为她顺了气,端着汤药过来哄着她喝下。
容纾接过汤碗,抿了一口药,药的苦涩让她只喝了一口便把汤碗放下了。
“再喝些吧!不然丞相知道了,又该担心了!”
容纾用帕子擦了擦唇边的药渍,她不满道:“他乐意担心就担心去吧!”
“可不喝药您身子怎能好的了呢!”
容纾冷哼了一声,满面抗拒地道:“都喝了半个月的药了,这药不仅难喝还不起半点作用,还不如不喝!”
流火七月至,凉爽的秋风一吹,容纾便又反反复复地咳嗽发热,终日吃不下东西,宫里的御医前前后后来瞧过几回,也开了不少药,但半个月以来,容纾的病情不轻反重。
竹枝满面为难,正要劝说容纾再喝些药时,着一身紫色朝服的沈平承便推门而入。
“夫人又不喝药了?”沈平承语气虽听着有责怪之意,但话里满是对容纾的心疼。
“反正喝了也没有用,还不如不喝。”说罢,容纾又偏头捂嘴咳嗽了几声。
沈平承将官帽放置在一旁的架子上,走上前去端汤碗,“乖,把药喝了,喝完药我同你说件好事。”
在无聊的沈园里呆着,容纾鲜少听见什么好事,于是,容纾半信半疑地接过汤碗,捏着鼻子将药给喝了。
见容纾喝完药,沈平承笑着从袖中掏出一小小的油纸包,打开油纸,里头躺着几块澄黄的糖块。
“方才去慈宁宫看楚儿,楚儿听说你病了在喝药,便将她的糖块分了些给你,她说希望义母早日康复。”
容纾是喜欢楚儿的,楚儿如此关心她,容纾心中一阵感动。
她挑了一块小糖块放入口中含着,糖块在她口中慢慢融化直到甜味蔓延至她心里。
“今日宋端方入京了,方才已经入宫去见了陛下与贵妃娘娘,他还同我说午后会来沈园看看你。”
容纾有些惊喜,“动作怎如此快?我还以为至少要年底他才能过来!”
沈平承清了清嗓子,甚是“自然”地道:“为夫花了不少银子打点下头的人,才把宋端方从江州提拔上来!”
沈平承这么说,容纾倒多看他一眼,“花了多少银子?我让竹枝支给你。”
“为夫不缺那点银子……”沈平承有些闷闷不乐,毕竟他只是希望容纾能因此事与他多亲近些许。
“除了银子,我也没什么可以拿来报答你的了。”
沈平承叹气,容纾总是如此回避他对她的感情,他也没辙。
向来徐徐图之才是抱得美人归的关键之处。
——
为了迎接宋端方,容纾一用完午膳便让竹枝为她更衣上妆。
更换好一身常服的沈平承手持一纸公文坐在桌边仔细阅读,只是读着读着,沈平承眉头越皱越紧。
容纾从铜镜中看到沈平承认真的模样,忽地想起她在朝堂为官的那些日子。
她不禁问道:“近来朝堂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此话一出口,容纾便后悔了。
沈平承已然回答了容纾的问题,“与宋端方一起入京的还有新任左相。”
容纾眼中生出些许失落之色。
沈平承理解容纾的心情,他知道容纾不甘守在宅院里,更知道容纾热衷于做官。
“若夫人愿意,往后为夫有难事了便拿回家过问夫人的意见!身侧没了人之后,为夫都觉得在朝堂上无趣多了!”沈平承放下公文,走上前,拉了把椅子在梳妆的容纾身边坐下。
容纾到底是惦念朝堂,她又问道:“同我说说那人是谁。”
“归和元年的探花杨适,曾经因为犯错被逐出京城,他于归和四年迎娶秦家旁系的小姐,这几年一直受秦家照顾,自你离开朝堂后,秦家一直力荐他接替左相一职。”
“秦家的人做左相……有得折腾了……”容纾心中生出几分担忧。
“是啊,为夫与陛下数月以来屡屡反对秦家此议,但是为了力保宋端方入京,只能如了秦家的愿。”
得知新任左相上任还牵扯如此多事,容纾心中生出了几分愧疚,“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宋端方入京也是好事,也算是替为夫多收一位信得来的朋友!”
即便沈平承如此说,容纾心中仍然觉得不是滋味。
——
宋端方在宫中滞留许久,至申时二刻才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赶往沈园拜访。
容纾翘首以盼许久,待管家前来通报宋端方到达,容纾赶忙起身去迎接宋端方。
脚步声愈发接近,只见一与沈平承年纪相仿的男子进入主堂,那便是宋灵犀之兄宋端方。
宋端方人如其名乃是端方文雅之人,眉目清朗,仪态正直,与宋灵犀有五六分相似。
“在下宋端方见过郡主,郡主安好!”宋端方先行向容纾作揖礼。
容纾亦向宋端方回以万福礼,“表兄安好,不必如此拘礼……”
“这是应该的……”宋端方又看向他仅仅见过一面的沈平承:“在下宋端方见过沈大人!”
“表兄,久仰。”虽说沈平承官阶在宋端方之上,但妇唱夫随,沈平承有礼地称呼宋端方为表兄。
“在下亦是久仰沈大人!听闻您为在下周旋之事颇费心思,在下不胜感激!”
一番客气后,三人方才一同前往独华院泡茶。
三人相坐于梨花木雕花茶案边,由沈平承亲自泡茶招待宋端方。
这是宋端方头一次被地位比自己高的人以如此周到的礼遇款待,他整个人还有些局促紧张,沈平承两口子大抵也看出宋端方的不自在,二人默契地聊起一些比较轻松的话题。
“表嫂常同我提起表兄……”容纾将沈平承倒好的茶送到宋端方的面前。
容纾提及爱妻,宋端方面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望月可是同郡主说我坏话了?”
“表嫂将表兄夸得天上仅有地下绝无!”容纾这话倒说得不假,赵望月与宋端方夫妻感情甚笃,赵望月每每提及宋端方时,面上的笑意从未缺席。
“是望月夸张了……”饶是宋端方刻意端着,他也掩盖不了面上隐隐的欣喜。
“表兄表嫂的感情确实让人羡慕!我在江州做官时,总听手底下的人说你们的事!”沈平承笑道。
宋端方与赵望月在江州是出了名的模范夫妻,沈平承当年在江州任官时确实略闻一二 。
“是我运气好罢了……能将望月娶回家!”宋端方笑着摆摆手:“当初灵犀还未入宫,就天天念叨着能和她嫂嫂一般……”
容纾表情不由得一凝。
宋端方看出了容纾的异常,便直言道:“其实我今日也是带着灵犀的嘱托来的……”
“宋姐姐有什么嘱托?”
“灵犀不希望郡主始终因为她的事情自责,这件事情当真与郡主无关!”今日宋端方入宫不仅与宋灵犀叙旧,更是听宋灵犀重复了几遍要他将事情缘由说与容纾听。
“怎会与我无关呢……她因我在宫中受尽苦难,这份亏欠,我不敢忘记……”
宋端方连连摆手,“此事并非如郡主见到的一般……”
沈平承见宋端方面前的茶快喝没了,又给添了些,再拍拍容纾的手背,示意她好好听着。
“先前灵犀在江州老家已经定了门娃娃亲,她本该在归和三年成亲,谁知秦家知道灵犀与郡主有几分相似,便与那辜负灵犀的负心汉商谈嫁一个家世显赫的女子给他,并许他前途,让他想办法将灵犀劝入宫……”
“若是旁的便罢,那负心汉不仅毁了婚约,还四处造谣灵犀被陛下相中,害得灵犀无人敢娶,我与她嫂嫂本想养着她一辈子,谁知无良叔父收了好处,竟以长辈之名,代我同意灵犀入宫!”
容纾并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秦家就是吃准了宋端方的父母早已不在人世,宋家由叔父做主这一点,坑害宋灵犀入宫。
“这秦家当真可恶!”沈平承也未曾想过秦家还能有这一出,当即怒骂,连驾崩多年的先帝也给带上了,“先帝也不知是怎么鬼迷心窍了,如此提拔秦家!”
宋端方也是叹息不止:“凡事木已成舟,只求陛下真能善待灵犀与楚儿,莫要放任皇后娘娘欺压他们母女俩!”
容纾抿唇,“表兄大可放心,旁的不说,陛下是个有情之人,此次注意了,往后定能好好护着宋姐姐和楚儿……再不济,太后也能为她们撑腰!”
大抵是血缘关系的驱使,宋端方信了容纾的话。
——
自宋端方入京之后,与沈平承夫妇的往来颇多,对容纾这个关系已经算是有些远的表妹也是极为关心。
知道容纾有咳疾,宋端方主动介绍名医给容纾。
容纾颇为感动。
……
话说新上任的左相杨适入了朝堂,引起了一阵轰动。
不得不提,沈平承与这位杨适是同期,只不过这位探花郎自命不凡,瞧不起沈平承这位二甲第十名的进士。
杨适初次上朝,就与沈平承相互阴阳怪气,只是那架势比不上容纾。
朝堂上正谈及北方布防之事。
“近来凉州屡遭胡人侵扰,凉州有所动荡,自孤的父亲离世之后,凉州设防虚弱,不堪胡人侵扰,如今要重新设防,诸位爱卿有什么看法!”盛瑾端坐于明堂之上,神情淡漠。
最先凉州设防之事由容家全权负责,后来忠勋侯离世,容家的势力由盛瑾的父亲征亲王接管,再后来征亲王牺牲,秦家势力渗透凉州。
是以盛瑾虽说设防虚弱,实则讽刺秦家不擅守卫,犯下大错。
众官议论纷纷,沈平承却安静得过分。
率先出列进言的是兵部尚书郑雍,其人是秦家党羽,为秦家谋利。
“大盛密探入胡勘探,与臣通报胡人近些年来实力大增,如今凉州守卫并非在布局上不妥,而是戍边将士实力不足!臣以为集大盛精兵入凉州防卫,是为善法!”
盛瑾眼皮子一跳,眉头微微一蹙:“哦?依你所见,大盛精兵应如何筛选?”
“回陛下,如今大盛精兵皆守于京师,不妨派遣部分前去支援凉州!”
朝堂颇顿时没了声。
是个人都会觉得调遣拱卫京师的精兵去凉州戍边奇怪,只是碍于秦家的势力,没人敢提出。
不过,沈平承不同,他是盛瑾的直系亲臣,更是凉州容家的女婿,他出面反驳郑雍的提议,甚是合理。
“陛下,臣认为郑大人所言甚是无理!还请陛下莫要采纳!”沈平承持象笏出列请奏。
盛瑾就等着沈平承的反驳,他顺着沈平承的话说下去:“沈爱卿不妨说说你是如何看待此议!”
明天要更进一步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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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旧疾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