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居 第15章 访南风宫

盛瑾刚回宫后便被太后紧急召见，太后将宋灵犀与楚儿的情况都告诉了他，还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盛瑾难以置信在他眼皮子底下，竟会有此等事情发生。

后来，盛瑾与太后一合计，倒也是合计出了个大概。

当年，小产的除了宋灵犀还有秦云华，那时秦家查出秦云华小产之事与宋灵犀有关，并以此为由要挟盛瑾废掉已是贵妃的宋灵犀。

盛瑾不仅不信宋灵犀会对秦云华下手，更怀疑宋灵犀小产是秦云华的手笔。

为保护宋灵犀母女，盛瑾狠下心对她们不闻不问，可谁知秦云华仍然继续从中作梗，克扣母女俩的月银并禁了她们的足……

这些事情，盛瑾在回宫之前一无所知。

……

早朝之后，沈平承跟着盛瑾去了帝宫书房谈事。

待沈平承开门见山地提及宋灵犀母女的事情时，盛瑾觉得头痛至极。

沈平承看着盛瑾的眼神多少带着些鄙视，“欲治其国，先齐其家（1），陛下在治理天下之前还是多多关心后宫之事。”

“孤清楚……”盛瑾自知理亏。

“宋贵妃虽然母家无权，但也是您的贵妃，为您生下了楚儿公主，您不应如此忽略她们！”

沈平承面无表情，他身为一个男人，也知道做人夫君与父亲的职责是什么，在他看来，宋贵妃母女受皇后苛待一事就是盛瑾一手造成的，他为此感到愤慨。

“孤今后会多照看她们母女的……”盛瑾自知理亏。

沈平承将邢生方才送来的认亲礼推到盛瑾面前，“内子自认为对宋贵妃母女有愧，希望认楚儿公主为义女，给宋贵妃和楚儿撑腰，若宋贵妃不愿意，那这些物件便当是赔罪礼……”

“纾儿何错之有？”听着沈平承的话，盛瑾心中不舒服。

“内子与臣说放下尊贵等您多年，丢了凉州容家的脸，更因此间接害得宋贵妃入宫受苦……内子认为此皆大错！”

盛瑾愣着，不知多久，他自嘲一笑，“是我盛瑾无能，护不住纾儿，也顾不上宋贵妃与楚儿……”

“欲齐其家，先修其身（1）。”沈平承起身，朝着盛瑾行作揖礼，“内子还在家等臣，臣先告退。”

“去吧……”沈平承走后，盛瑾看着一桌礼物，目光暗淡。

……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微风燥热，蝉噪不止，整个后宫似乎笼罩在了无形的水深火热的气氛之中，令人难以喘息。

盛瑾亲自去了一趟宋灵犀母女居住的南风宫。

南风宫地处皇宫偏僻之处，南风宫的门面堪称简陋破旧，大门被经年的风雨腐蚀、拉环上的金漆不知掉落多久，门阶之下的灰尘更是堆了一层又一层，一切的一切都在宣称着这宫里的主人不受恩宠。

“见过陛下！”门口打扫的侍女忙跪下接驾。

盛瑾来得低调，并没有知会旁人，“宋贵妃与楚儿呢？”

“贵妃与楚儿公主在殿中……”

“都退下吧，孤单独与贵妃公主见一面……”

盛瑾慢步走入这清冷异常的南风宫之中，只觉萧索，又闻殿中有孩童愉悦的笑声传出，想必是楚儿在笑闹。

盛瑾方才走至庭中，一个扎着两个小包子头的小女孩抓着一把泛黄的拨浪鼓跑了出来，后头跟着身着陈旧衣裳的宋灵犀。

“楚儿，当心跌倒！”

宋灵犀抬起头，看见了站在庭中的红袍男子，她愣了一下，是盛瑾……是许久没来看过她和楚儿的盛瑾。

她忙抱过要往前跑的楚儿，带着楚儿一同跪下。

“妾身见过陛下！”再小声与楚儿说道：“楚儿，快向你父皇问好！”

楚儿天真无邪地盯着前方的盛瑾，面上笑容依旧，奶声奶气道：“父皇公公安好！”

“公公？”盛瑾哭笑不得。

宋灵犀吓得不轻，她慌忙低下头向盛瑾解释：“请陛下恕罪！楚儿还小，不懂事！都是妾身教女无方！”

盛瑾叹气一声，亲自走上去，俯身扶起宋灵犀与楚儿。

宋灵犀一颤，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陛……陛下……”

“起来吧。”

宋灵犀不安地起身后，头都不敢抬，却极力想要护着楚儿，生怕盛瑾一个不爽怪罪楚儿。

盛瑾看了一眼还没反应过来的楚儿，笑了一声，便向楚儿伸出手，“楚儿公主，可愿意同公公进去？”

“楚儿愿意！”楚儿自来熟地拉上盛瑾的手，蹦蹦跳跳地同盛瑾进了殿。

宋灵犀还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盛瑾察觉宋灵犀没跟上来，偏头去喊她，“还不快进来？”

“是！”宋灵犀匆匆忙忙地跟了上去。

盛瑾走入南风宫主殿内，上下打量着这座朴素的妃殿，和他上一回来的时候大不相同，似乎这一次寒酸了不少，这儿的古董挂画换成了粗糙的民间临摹画，银制烛台上黏着大大小小的蜡块，就连果盘里也空空荡荡。

盛瑾似乎能从中窥探到被克扣了月银的宋灵犀为了生活是如何艰难。

“这就是你与你母妃居住的地方？”盛瑾难以置信，短短一年多，南风宫竟然变了样。

“是呀！”楚儿很是热情，还跑去宋灵犀给她布置的小矮柜里取了两个小糖块，像献宝一样献给盛瑾：“公公，这是小糖块，请你吃！”

盛瑾认得那糖块，是今年过年时御膳房特制的糖块，他曾见秦氏生的女儿吃过。

“这糖块不是过年的时候才有吗？楚儿怎么留了半年？”心疼楚儿的盛瑾抱起楚儿走向一旁的宽椅入座，并让楚儿坐在自己腿上。

“母妃说一年到头只能有那一盒糖块，让楚儿省着点吃……楚儿没有偷偷舔过这两个糖块哦，你可以放心吃！”楚儿将糖块往前送了送，那双像宋灵犀的眼睛扑闪扑闪的。

“好……”不忍楚儿难过的盛瑾将那放了半年的糖块接了过来，放进了袖中。

楚儿满足地笑了，“公公你一定要记得吃哦！”

“会的……”盛瑾疼爱地看着楚儿，“不过……我不是公公，我是你父皇。”

“父皇？”楚儿歪了歪脑袋，疑惑问道：“什么是父皇？难道是是公公的名字？”

盛瑾不禁失笑，“父皇就是爹爹的意思，难道你母妃没同你提起过父皇？”

小楚儿诚实地摇了摇头。

宋灵犀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一句话也不敢说。

盛瑾这才认真地打量了宋灵犀几眼，见面前的女子消瘦得没有了两年前那丰润的模样，她的面上带上了几分被苦难折磨的哀愁，往昔的灵动被扼杀得半分不剩，看着也失了与容纾的那几分相似。

他似乎是想到了嫁给沈平承后就一直卧病在榻的容纾。

他的纾儿是否也和宋灵犀一样饱受磨难？

“你也坐。”

宋灵犀小声道：“谢陛下……”

见宋灵犀在不远处落了座，盛瑾搂着楚儿捏着她没什么肉的一双小手，心沉了又沉，“让你们母女在后宫受苦，是孤的错……”

“不是陛下的错……”宋灵犀心中再怨盛瑾，也只能说不怨他。

“这两年没来看你和楚儿竟让皇后钻了空子……你小产后身子本就差，再受苛待怕是要养不回来了……”

“妾身如何不打紧，只是……妾身想恳请陛下让内务阁为楚儿多送些衣物……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这是自然……身为贵妃，你也应当衣着华贵，一会儿我让内务阁给你与楚儿送些衣物首饰。”在这冬凉夏暖的南风宫坐了不到半柱香时间，盛瑾已经闷出了一身汗，“太后一人待在宫中孤单，不如你和楚儿搬去慈宁宫侍奉太后吧！”

宋灵犀心思玲珑，知道盛瑾这是在保护她和楚儿，既然皇恩在前，她便不扭捏，起身谢过盛瑾。

盛瑾在宋灵犀宫中用了午膳，他也见识了御膳房那群狗东西是如何看人下菜碟的，按照惯例，贵妃宫的午膳应当有四荤五素，可莫说四荤五素，这桌上统共四道菜，一荤三素，那道荤菜还是绿菜叶拌着些肉沫星子。

可就是那道拌着肉沫星子的绿菜叶让楚儿吃得津津有味，她还一个劲儿地让盛瑾多吃一些。

盛瑾嚼着那没什么油水的菜叶，心里万分酸涩，他每日在帝宫享受着大鱼大肉，而他的女儿却连半年前的糖块都舍不得吃。

就连他的贵妃，身上没点像样的衣裙首饰，说是个贵妃却穿得连皇后宫里的侍女都不如……

午膳过后，盛瑾和宋灵犀一同哄着楚儿午睡下后才示意宋灵犀与他去前厅中说事。

宋灵犀在盛瑾面前依旧拘谨，前几年她算是宠妃时，也曾真心将盛瑾看作是夫君过，而今她心底对盛瑾有怨，再也不愿展现出丝毫亲昵，就连谈话也是坐得远远的。

“楚儿很是伶俐有礼，你功不可没。”

“教养孩子是妾身该做的。”

“让你们母女过这种苦日子错在于孤……午后会有人来安排你们去太后宫中居住的事情……日后，孤不会再让你们受委屈了……”

君无戏言，宋灵犀愿意相信盛瑾的承诺，“妾身谢过陛下……”

宋灵犀的低眉顺眼让盛瑾恍然看到了那日应下赐婚的容纾，心中分明有怨分明不甘，却口中称谢……

有一个问题，盛瑾一直想问，却未曾问出口，如今，他还是问出了。

“你可曾怨过容纾？”

宋灵犀垂眸，思索，刚入宫时秦云华就告诉她，她只是因为有着与容纾相似的容貌才能入宫来当让盛瑾收心的工具。

但是，宋灵犀清楚，所有的一切都是秦家与无良叔父的手笔，与容纾并无多大干系。

哪怕是在失去恩宠之后，她恨欺压她的秦云华，恨抛弃她的盛瑾，恨害她入宫的那些人，却唯独不曾恨过容纾，她心里清楚容纾虽有盛瑾的爱，可却得不到名分，也是可怜人一个。

“郡主是好人，妾身的今日也非郡主造成的，妾身不怨她……”

“那便好……沈丞相今日来找孤，他说郡主想认楚儿为义女，看你答不答应。”

宋灵犀听到这个消息，有些许震惊，“郡主要认楚儿为义女！”

“你若不愿意也无妨，郡主说她准备的认亲礼就当是赔罪礼留给你们母女……”

“妾身没有不愿意……”宋灵犀清楚身份尊贵的容纾在盛瑾、太后心里有何地位，有容纾这个义母在背后撑腰，她与楚儿往后的日子不会难过。

“既你答应，那就去与太后商议认亲的事吧！”

——

（1）出自《大学》

大家都对这两句《大学》很熟悉吧？这是我高中三年为数不多背得比较好的一篇，这两句也超级适合盛瑾，他虽然身处无奈，但他处事不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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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访南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