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镜 第8章 小矮人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很快要踏入高三，学业更加紧张起来。程洛平日里一空下来就想着到处撒欢，现在也转了性子。

高二期末考试的前一晚，程洛没熬夜做题，早早躺上床，却始终睡不着。洛媛敲门进来，坐到床边地毯上，隔着被子一下一下拍他后背。

程洛侧躺着，小动物一样把脸深埋进被子，露出瘦削的脸部线条。

洛媛心疼地不得了。她和程正谊是在赚到足够一个孩子哪怕再混账、败家，也能衣食无忧地活一辈子的钱，才选择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的。

可这个孩子除了小时候身体弱些，从来没让她们夫妻两个操多余的心。即使在最调皮捣蛋的年纪，也会在犯错之后态度良好地撒娇认错，叫人舍不得冲他发脾气。

成绩更不用说，逢年过节都是餐桌上的主角，大家或奉承或真心的夸赞都让她脸上有光。

从儿子快升高中时，她就动过把他送去国外上学的念头。那时只是试探性的提了一嘴，儿子不愿意，家里老人知道了也对她千夫所指，仿佛她是什么罪人。

她何尝舍得呢？

洛媛当年在这个年纪像每一个懵懂的少女少男一样，幻想着美好的未来，却忽略脚下的路。最后被一所很普通的学校录取，付出了很多才走到如今的高度。

她看向那张和自己有着七分相似的脸，忍不住后悔，如果自己当年心狠一点就好了。

“妈，你怎么了？”

“看你瘦的，妈心疼你呗。”

程洛理解她的慈母心，手放在洛媛脸旁，“别操心了妈妈，没几个月了，明年我肯定考个好大学，到时候升学宴给我摆个几十桌，我给你长脸啊。”

“傻孩子，别想那么多，就算你好吃懒做一辈子，妈也养你一辈子。”

她的孩子，如果一辈子吃过最大的苦是读书，也好。起码不用为生计奔波，不用去讨好任何人，不用违背心意做不喜欢的事情。

一个半月的暑假来临，对于马上步入高三的学生来说算是挺长的一个假期了。

这个暑假，许泽发誓要弯道超车，明年一举考上清华，关雪纯认为下次再来学校自己便是考生的身份，所以要好好玩一下，原弈要把英雄联盟打到大师……总之每个人都有要做的事。

程洛也问了周京浩，他说自己会跟爷爷回北京，机票已经定好了。程洛不客气地说：好呀，那我到时候去北京找你，你带我爬长城呗。

七月中旬，洛媛带着程洛飞往伦敦，他们家在英国有一部分产业，目前由程洛二叔，也就是程煜的父亲在经营。

飞机刚落地，他们来到公司跟二叔二婶打过招呼，商业精英洛女士跟二叔谈工作时魅力十足，净说些他听不懂的名词。

程洛和二婶被晾在一旁，二婶是二叔再婚娶的，年纪很小，跟程洛相差不到十岁。她笑盈盈地问：“多大了？有没有小女朋友呀？”

“婶婶，马上十八了。我还小呢，当然没谈女朋友，就是谈了也不能跟你说呀！”

郑琳不高兴了，拉着脸说：“以后私底下你就管我叫姐吧，婶婶也太难听了！”

程洛抿着嘴，眼睛眯了起来：“好好好，但别让我二叔听见，我给自己添了个辈分……”

程洛本以为洛媛是带着他出来放松度假的，没想到她确实有工作要做，出去玩途中总有工作电话打进来需要她亲自处理，她只能眼含歉意冲程洛一笑，然后投身工作之中。

待她打完电话，程洛作出善解人意的样子，大度道：“你儿子这么大了，一个人出去玩儿能丢了不成？”

洛媛点头，眼里是遮掩不住的疲惫，“也是，你要学会适应没有我和你爸在你身边的生活，总有一天我们会离开你。”

程洛一愣，他只是那么一说，可听到洛媛稍显严峻的语气，一时间竟有些六神无主。虽然他自认为很懂事，从小就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可这些只是世俗意义上的独立。

他绝对接受不了自己一个人。

“那绝对不可以！我要跟着你，烦你一辈子。”

“那以后妈妈跟爸爸老了怎么办？”

程洛若有所思，但显然没找到答案，无赖似的窝进她怀里：“我不管，反正你们死了，我嘎巴一下也跟着你们一块去了。”

听见他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洛媛恨不得扇他一巴掌。

那天以后，程洛开始独自一人的旅行。

他用脚步慢慢丈量着这座底色悲壮的国度。他用肉眼记录下如诗如画的湖中城堡，将最险峻的断崖、最奇缺的峰峦一一收录进相机里。

虽然没亲眼看到都市传说中的尼斯湖水怪，太可惜了，没准他就是拯救世界的那个Superman呢？

有些地方他曾和父母一起去过，比如伦敦的标志性建筑、矗立百年不倒的大本钟，XX教堂……而自己则去会收获不一样的感受，譬如需要拍全身照时最好不要找人高马大的西方人帮忙，会随机开出一个盲盒，其中“小矮人”作为R款十分普遍。

在即将集齐七张小矮人时，程洛崩溃了，打开英国网购软件准备搜索三脚架，打开后更悲催地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三脚架的英文怎么拼。

真郁闷。

程洛转而打开社交软件，刷新了朋友圈。

时间由近及远，许泽很爱发朋友圈，不想上补习班不光要发私信告诉他，还要昭告天下；梁越池不遑多让，刚放暑假时他发了条定位在大兴机场的照片，配文：我兄弟这半年多南征北战的，不容易［抱拳］

他想起周京浩，那个在学校时比普通同学关系近一些，放假后却忽视很久的人。两个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他刚来英国时，周京浩那天晚上莫名甩了个问号过来。

他温柔地回一句：怎么啦？

周京浩问：你去英国了？

程洛发了个嗯嗯的表情包。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独自旅行的第三个星期，这是他走过的第四座城市。

他每到一个新的地点就会把酒店、租车信息打包发给洛媛，以确保自身安全，还会随时更新光鲜的游客照，营造出自己很享受旅行的样子。

此刻他站在XX市古老恢宏的大教堂中，踏过的每一寸石砖都有数百年沧桑历史，抬头便可以看见色彩亮丽、输出着教义的玻璃花窗、以及哥特风格、造型繁复的雕刻。

周围震撼的景观无一不撼动着人心，也许见过太多，程洛麻木得毫无感触，反而无端滋生出一丝奇怪的情绪，他想要细究，却如云烟转瞬即逝。

“Hi, excuse me?Do you mind taking a photo for me? …Thanks!”

他照常找了个看起来很可靠的亚洲面孔，礼貌说明来意，待对方同意后迅速把手机递出去。

咔嚓几声，程洛双手合十半躬身子表示感谢，那个日本人盯着其他地方好奇地说了句日语。

程洛完全听不懂，面露尴尬，对方也没有解释，只是用英语说了句不客气便走了。

程洛顺手打开相册，粗略扫了一眼，正要按灭手机时骤然发现在照片的右上角，有个身形修长的帅哥正面朝着他走来。

程洛猛地转身，心中带着几分飘忽的期许，周围闪过无数张不同肤色的陌生面孔，可唯独没有他以为的那个人。

原来是幻觉。

他的心脏在刚刚空了一拍，此时失落地回归平静。

“是在找我吗？”

周京浩站姿散漫，穿着简单的纯色T恤，一只手插在黑色牛仔裤的裤兜。

程洛惊喜到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真的，直直被钉在原地。

“你……你怎么来了？”

他不由失笑：“怎么，这地界光许你来，不许我们平头百姓来？”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京浩当然知道，只是存心逗逗他，但别真惹急了，连忙说，“你不是说要来北京找我玩吗？小骗子。”

程洛有些不好意思，“我那就是跟你客套一下呀……”

“可我当真了。”

程洛哪想到他会当真，眼观鼻鼻观心，把话题转移，“你怎么找到我的？”

一言难尽。周京浩选择装逼：“不管你跑到哪，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

“牛的。”程洛拇指比了个赞的手势，“你去天涯海角，那也是要办签证的。”

周京浩没出过国，办理护照签证是瞒着父母的，费了挺大功夫。

他想想就烦，抬手揉乱程洛今早刚吹的头发。

“你干嘛啊！”程洛连忙把头发理顺，惊恐地看向他，“你就算趁我睡觉偷偷把我头发剃光，也不会帅过我的。”

早睡早起身体好[奶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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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小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