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镜 第7章 耳机

放学铃响，程洛溜达着往校门口走，他嫌人多，于是走的慢了些，走到一楼教室前的走廊台阶上忽地被蒋小川叫住。

他急切地说：“我妈她住院了，但待会有个兼职，不去的话老板会把我辞退，程洛，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我给你钱，我真的没办法了……”

程洛已经能看见停在校门口来接他的车了，他没有分毫犹豫应下，“你别急，我先把你送到医院，你在路上跟我说下兼职的地方在哪，可以吗？”

坐到车上，小严叔叔听他说了大致情况，立马拿出专业素养，一脚油门，汽车自如地在狭窄的小道里穿梭。

蒋小川自上车后一直紧紧抓着程洛的衣角，他反过来扣住蒋小川的手，“好了，别担心了。你怎么有这么多份工要打？每天见到你不是在打工就是在去打工的路上。”

“我家里，欠了很多钱，妈妈身体不好，所以我想……”

程洛拍了拍他后背以示安抚，“有我在呢。”

把他送到绿港市人民医院，程洛马不停蹄去了他说的奶茶店，还以为去了要摇奶茶，没想到是在店门口扮演玩偶。

天哪，他和小严叔叔相视无言，小严叔叔笑得前仰后合：“叔叔太胖了，实在穿不下，你自己答应的差事自己来吧，哈哈哈——”

没办法，程洛二话没说把玩偶服穿在身上，一开始没进入角色，还有点僵硬，后来发现戴上面具等同于摘下面具，他沿着台阶一路派发传单，随意向路人发起击掌，被拒绝了也不尴尬——被拒绝的是玩偶，跟他有什么关系？

小严叔叔见状坐回车里，开着车窗等程洛，感叹自己这钱太好挣了，还有动物表演看。

程洛活蹦乱跳半天，新鲜感散去，着实累着了，又回到奶茶店门口站桩。他从玩偶的眼睛向外看，有人经过就懒洋洋地递过去一张传单，人来人往之际，他忽然感觉玩偶服的下半部分在被什么东西拍，低头一看，是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

小朋友拍得很轻，好像在同他打招呼，见状，他往后退一步，蹲下身子，把玩偶的头尽可能地低下来。

小朋友如愿以偿摸到了小熊毛绒绒的脑袋，笑声清脆。

小朋友的妈妈举起手机想记录这一刻，程洛见状用熊掌环住她，冲镜头比了个耶。

“美女姐姐，给小朋友买杯奶茶喝吧，我们用的都是好牛奶和好茶叶，小朋友喝的话可以让他们做得茶味淡一点！”

玩偶服里的程洛趁机说。

女人被他一句美女姐姐叫得喜笑颜开，当即拉着小朋友走进店里点了两杯奶茶。

程洛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销售的天赋在身上，虽然身体上的累不是假的，他除了初高中军训，从来没连续站过这么长时间。

盘算着还剩多久能下班时，程洛忽然瞥见路对面掠过一个熟悉的影子，他看了看左右确认两边没车，滴溜着小熊的裙摆小跑到那个人跟前。

周京浩一道走路一道回家里人信息，视线里倏地闯进一只棕色不明生物，他打眼一看，是只仿冒日本轻松熊外貌的熊玩偶，身上的围裙还写着店名，估计是哪家店用于揽客的吉祥物。

他没心思应付传单，挥了挥手表示拒绝，接着往前走。

哪想到那个熊跟有神经病一样跟在他屁股后面，都快走出这条小吃街了，还不舍地黏着他。

现在开店都走强买强卖这条路了吗？这边人做生意头脑真超前。

周京浩失去耐心，眉头不展，“我说了不用——”

话音未落，轻松熊摘下头套，里面的人把熊脑袋抱在臂弯，看着他的眼神幽怨又委屈。

“怎么是你？”

这两天的气温还不算高，熊内胆平日里蓬松、带有一点卷的头发此时乱糟糟的，还有几根冲天飞，周京浩没忍住，抬手把他的头发理顺。

程洛没躲，自顾自气愤道：“我追了一条街，你都没收我的传单。”

周京浩觉得好笑，早知道是他，该先给熊屁股来一脚。他从熊爪子里拿了张传单，毫无波澜读出上面的字：“甜甜甜，甜过初恋的黑糖珍珠奶茶，认准X中街这一家……”

天哪，程洛光顾着满大街派送了，不知道上面台词这么令人尴尬，他想把传单拿回来，周京浩从他手里夺过头套，扣回他脑袋上。

“带路吧小熊，我尝尝什么玩意能比我初恋还甜。”

周京浩坐在门口椅子等奶茶的空隙，轻松熊频频往店里看，恨不得眼神暗示店员给他那杯下点鹤顶红。

可惜同事没接收到信号，周京浩拎着两杯奶茶，撕开吸管插进杯子里，尝完全须全尾地看向轻松熊，点评道：

“嗯，确实挺甜，不过比我初恋吧，差点儿。”

周京浩的眼神太过炽热，程洛说不出话，有一瞬间感到心脏轻颤，仿佛那个眼神透过玩偶头套，看着的是他。

“行了，这杯给你，我有点事先走了，明儿学校见。”

程洛接过周京浩的奶茶，无措地定在了原地。

活脱脱一只被点了穴的轻松熊。

这天晚上程洛没睡好，隔天去学校果然迟到了，触了班主任霉头，被抓典型批评了一会，罚站一早读。

班主任本想着杀只鸡给班里的猴看，哪成想，一抓就抓到班里学习最好的那只小凤凰。

“马上都要升高三了，你们还觉得自己是没事人呢？态度一个比一个散漫，是不是觉得高考决定不了什么？……”

他当然是照骂不误，不管学习有多好，态度不端正就是不行。

程洛昨天打工整整站了四个多小时，到家都十点多了，虽然作业完成了，但还得做竞赛题，最后熬到凌晨一点多才睡，早饭也没来得及吃。

此时他膝弯站得有些麻木，身影止不住地微微晃动。

耳边许泽在叽里呱啦地读英语单词，发音一股咖喱味。

程洛太难受，索性一屁股坐下了，他把课本立起来挡在脸上，歪着脸闭上眼睛，直到逐渐失去了意识。

还是周京浩发现的，他本来觉得新鲜，前桌那样的好学生怎么会违背老师的话，后来发觉不对劲，程洛嘴唇略微有些发白，额头也拧着，一脸病色。

他戳向程洛后背，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靠，”在心里骂了句，周京浩当即站起身把桌子搬开，背起程洛往医务室跑，一边打了120。

洛媛和程正谊接到老师电话第一时间赶到学校，洛媛脚步焦急，高跟鞋掷地有声。她在电话里听到那个小孩说程洛上救护车前就已经有意识了，应该没什么大碍。

病床上，程洛平躺着，脸偏向一侧，输液针扎进皮肤，清瘦的指节血色很淡，他睡得极其不踏实，周围哪怕有一丁点动静都要把眼睛眯一条缝看看。

在邻床大爷开始吃早餐，掀开包子袋的动静又一次把程洛吵醒时，周京浩当即想把那老头从窗户丢下去。

他瞪着那老头，好心的老头以为他也想吃，正要分他一个，大大咧咧道，“你吃不吃，小伙子……”

结果这不识好赖的兔崽子冲他比个噤声的手势，着实把他吓着了，拍着心脏独享包子去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程洛确定自己很安全，输着液的那只手四处寻找热源，在病床上划拉几下，最后覆在了周京浩手上。

他闭上眼睛，脸颊微微埋在被子里，呼吸逐渐变得缓和。周京浩放心下来，心里想，这人才十几岁啊，身体素质都不赶隔壁床那大爷有朝气。

他爸爸那边的亲戚无论男女，几乎都当过兵。从小在大院里接触的小孩是个顶个的皮实，绝没有闹着玩因为磕了碰了哇哇哭的。

程洛是他见过的第一个，在七岁那年。

他看向程洛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正想抽出来，洛媛踩着高跟鞋进屋了。

“阿姨，他睡着了。”周京浩用气音示意。

洛媛看到她儿子躺在病床上全须全尾的，才真正把心放下来，她向周京浩点点头，出去跟班主任谈话了。

付老师倍感自责，一个劲向家长道歉，洛媛的风度不允许她跟老师计较，转而把一腔怒火全发给了程正谊。

“孩子昨天晚上做作业到几点才睡的你知道吗？正谊，我早说过吧，把孩子送出国送出国，你不站在我这边，OK没问题，当初为什么还跟妈联合起来对付我？”

“小媛你消消气，他姥姥舍不得孩子，当时那种情况，我没办法和你一块……”

洛媛手指抵在程正谊胸口，气急了反而笑起来，“你真是老好人啊程正谊，你总是这样！”

再恩爱的夫妻，涉及到子女教育问题而意见不合时也会横眉冷对。

太吵了。

尽管他们两个一再把音量放低，可病房里依旧能听见只言片语。程洛悄悄睁开眼睛，下半张脸缩进被子里，盯着天花板，数上面条纹的数量。

真的太吵了。

他不喜欢这个被子，一股医院味，可现在也只能缩在这里。

周京浩这次真的把手抽回去了，他没有再去追那只温暖的手掌，而是垂下眼睑。

紧接着，一只耳机塞进他右耳，周京浩把另一只耳机放在掌心，温声说，“戴上吧。”

程洛慢吞吞地哦一声。

里面放的是汪苏泷的歌。

“小周，今天早上的事阿姨都听说了，真的谢谢你，要是出点意外阿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见他从病房走出来，洛媛连忙背过手擦了擦眼泪。

“举手之劳阿姨，”周京浩说，“今天早上挺吓人的，医生说他是低血糖，他没吃早饭吗？”

“啊，他昨天睡得太晚，早上赖床起晚了，我给他拿了个面包，估计他不愿意吃。”

周京浩记下，嗯了声。

“那阿姨叔叔，你们要是工作忙的话先走吧，这有我呢，你们在这他也睡不踏实，是吧。”

两个大人无地自容，盯着彼此，眼神里是自惭、埋怨、愤怒。

单机码字又一天ovo

昨天下雪了，妈妈帮我拍照片，路过两个小女孩说：姐姐我帮你拍吧！太萌了，不过我妈拍照技术杠杠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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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