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镜 第12章 离开

八月底，绿港市七中对归笼的的高三生进行了一场摸底考。

题目比平时月考卷子增添了难度，成绩在中上游的普通学生大多遭受重创，出成绩当天学校召开家长会，学生们纷纷调侃这是要“赶尽杀绝”。

天气有点潮，程洛边做题边揪着衣领子扇风散热，桌肚里手机亮起屏，是洛媛打过来的，“喂儿子，你教室在几楼来着？”

程洛站起身向外走，“二楼，你来啦？要我去接你么。”

电话那边那边很喧闹，知道在几楼后咔地挂断了，程洛失笑，回过头去问周京浩，“你家里人今天会过来吗？”

周京浩恰好在往这边看，视线撞上，周京浩视线飘了下，“咳，他们没时间。”

程洛想起上次周爷爷七十岁生日，他的父母也只是匆匆过来主持了下饭局，寿宴结束又匆匆走了，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他点点头，周京浩又说，“考这点分也不值当我爷爷特意跑一趟，有这功夫不如上公园抽陀螺去。”

程洛被逗笑，“干嘛这么说自己？”

家长接连往屋里进，许泽领着他妈坐到位置上，他这次考得不错，估计为放假前的壮志豪言努力了。因此许妈妈红光满面，跟他说话时语气也温温柔柔，“洛洛呀，阿姨听说你这次又考了年级第一，真厉害啊！小泽坐你旁边也能沾光，这不这次提升了好几十名呢。”

“是他自己用功啦阿姨，我能帮他也尽量帮他，最后半年了！”

许妈妈很开心，嘴上却拒绝：“孩儿，他学不学无所谓，千万别耽误你。”

许泽不乐意了，“妈——”

说话间，洛媛也找到了教室。她化了淡妆，穿一件花纹优雅繁复的连衣裙，仪态透露着从容，走向座位的短短几步路便吸引住在场大多数家长和学生的注意，在人群中是十分亮眼的存在。

“诶许泽妈妈，真是好久不见了，哪里哪里，是他自己争气，我们当家长的就做好后勤工作……”

看到周京浩一个人望向窗外，洛媛心疼坏了，她知道这孩子家里忙、没人来，于是拍拍他肩膀体贴道，“孩子，阿姨待会就跟老师说，我是代表程洛跟你一块来的。”

父母也真是的，高三这么重要的时刻，家长会也不来！

“妈你干嘛呀——”程洛看向周京浩，语气特别不好意思。

周京浩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而是憋着笑点头，把自己排名全班倒数的成绩单送过去，“阿姨，我考得不太好，待会老师要批评我怎么办啊？”

洛媛没当回事，看都没看直接说：“有我在，看谁敢批评你！”

见他妈开启被动状态：装叉，程洛翻个白眼，拉着许泽上外面玩去了，走之前还不忘把留守儿童周京浩给捎上。

一道上周京浩乐个不停，“待会你妈往老师跟前一站，说我是程洛跟周京浩的家长，然后老师说，你是不是偏心眼……哈哈哈哈——”

想到这个画面，程洛也觉得好笑，又扁着嘴不敢太放肆，怕他觉得自己在嘲笑他成绩不好，于是愤愤地锤他一下。

“能不能对自己成绩上点心啊！”

然后他发现周京浩这个人很奇怪，被打了反而笑得更开心，太恐怖了！

操场上到处是学生奔跑的身影，他们从器材室借了颗篮球，三个人闹着玩，没当真打。

跑跑跳跳一会，程洛有点累便坐到边上休息。

他坐在球场边缘的石凳上，围观周京浩跟许泽对打，一开始确实是闹着玩的，打着打着两人胜负欲都上来了。

几个回合下来他发现周京浩这人打球有点花架子，总仗着身高优势各种秀投篮技术，许泽被溜了半天，连球都没抓到过几次，气得直接摆手不跟他玩了。

许泽拉着脸往那一站，COS复活节石像，始作俑者真心没明白他为什么玩着玩着突然急眼了，求助的目光看向程洛。

“你，你刚才换了八百个动作来扣他，太羞辱人了哈哈哈……”不过羞辱的是许泽，他只能先笑为敬。

许泽有点输不起的羞愤，环视一圈四周，语气饱含幽怨：“这操场上是有你女神在吗？”

程洛笑得更欢了，“他哪有什么女神，单纯想秀你啊许泽。”

周京浩拍着篮球沉默一会，传给程洛，“你跟我打一会？”

他第一反应是拒绝，自己怎么可能打得过？才不给他当菜鸟虐呢，程洛手腕交叉，比了个拒绝的手势。

见状周京浩立马说：“我给你放水。”

“那行啊，说好了哦。”

程洛蹭一下子从石凳上站起来，小跑着运球来到篮板下。

他抬起手腕，越过周京浩把球抛出去，哐当一声，没中。

篮球弹到地上，周京浩顺势接过，程洛跟着回到篮板下，肩膀紧贴着他防守。

周京浩一只手握着篮球，肩膀轻轻撞他一下，作出要投篮的动作，程洛下意识去防时便收了动作，然后又突然重复投篮动作晃他，就这样被耍了几次，他听到周京浩没绷住的轻笑。

微微抬头，周京浩果然把手握成拳放嘴边掩饰，噙着笑的眼睛却出卖了他。

程洛一脚踩在他球鞋上，趁着吃痛的空隙把篮球抢回来，这次投进了。

犯完规，他露出狡黠的笑容，示意自己赢了。

“好啊你，”周京浩低头看了眼鞋面上的鞋印，突然从背后圈住他肩膀，“接着来。”

程洛挣脱不开，用胳膊肘打在他腰间，“才不跟你玩了，老欺负人。”

他甩起手臂转身要走，身后的人顺势握住他手腕，语气竟然异常可怜：“对不起，我不会再这样了。”

他拉人的力道很轻，一直不松开，不知怎么，这样平常的肢体接触让程洛破天荒地感到不自在，盯着握住他的那只手说：“你干嘛啊。”

“不好意思。”

周京浩连忙松开手。

天气已经不算热了，程洛心里没由来升起几分燥热。

“我不打了，你去把篮球还了吧。”说完他往许泽那边走，“好热啊，咱们去超市买饮料吧许泽！”

周围不断有人路过。

“哥们，这球是你的不？”

“啊…对。”

善良的男生把球踢回来，周京浩弯腰捡起，去器材室还篮球了。

两人从小卖铺买了冰饮料，程洛付过钱，拿着带给周京浩的那瓶往外走，回教室途中碰见了许久未见的蒋小川。

他笑着打招呼：“好巧啊小川，你过来买东西吗？”

蒋小川身上没穿校服，他看了眼许泽，开口：“不是巧，我是专门来找你的，有事情要跟你说，方便吗？”

“当然，”程洛回头把饮料瓶递给许泽，指了指教室的方向，“我跟朋友有点事儿，你先回去吧，这个给他。”

许泽显然没消气，捏着鼻子接过饮料瓶，看他这样程洛笑着推他：“好了快去吧，让他给我转账，才不请他喝呢。”

许泽离开后，他们并肩穿过一条被树荫遮蔽着的小道，程洛想起前两天考试时他在自己考场名单上看到了蒋小川的名字，可他缺考了。

“你前两天怎么没来考试？”

蒋小川没说话，而是带他来到艺术生平日排练活动的艺术楼，他走在前面，推开一间空教室的门。

教室墙壁贴着整面的镜子，是学舞蹈排练用的，程洛左右照了照自己。他心中冒出一阵不解，带他来这里做什么？

蒋小川依旧是那副有点木然的表情，他总是这样，程洛用指尖隔空指着他下巴：“干嘛不说话？还总是板着张脸，福气都要跑掉啦……”

话没说完，蒋小川忽然握住他的手指，盯着他鼻梁上那颗浅棕色的痣，向前靠近半步，鼻尖几乎要贴上他的——

封闭教室内空气不流通，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止更是吓到程洛，他下意识偏开脸躲，那一吻随即落在下颌边缘，很快分开，轻到和一片鹅毛落下没有分别。

“你……”

程洛眼底写满错愕，灵动的五官此刻怔住，他心中闪过万千思绪，蒋小川却没解释这行径的原因，只是笑着说：“我要退学了。”

他第一次看到蒋小川发自内心的笑容，竟然是以这样的情形，他笑得那么灿烂，“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餐厅，而是高一军训，你中暑了在树荫下休息，大家闲聊的时候都说你长得好看。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被孤立，听他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后来你一次又一次帮了我，我知道上次那个找我麻烦的混蛋被关进去半年，他不会再找我的麻烦了。”

“谢谢你，你知道吗，我偶尔会嫉妒你，”似是不好意思，他顿了顿才接着说，“但现在我不在乎了，我要离开这里了。”

“再见了，程洛。”

他像谢幕的演员，平静地念完属于自己的独白。

教室门开了又关，程洛用了半分钟才理清思绪，眼睛掠过镜中的自己，忽然发觉他们笑起来其实是有一点相像的。

他回想蒋小川离开时的样子，意识到他们今后可能不会再见面了。

想到这点，程洛猝然提步向外跑，他往窗台上一趴，看见楼下蒋小川形单影只的背影，他无暇顾及太多，大声喊他名字。

“小川！”

他回过头，程洛笑着挥别，在心底安静地说出那句再见。

初六了，这个年又过完了。

猝不及防看到新闻，很痛心，生命何其脆弱，记录下她说的一段话：只要活下去事情就一定会有转机，你只要愿意改变或者愿意认错，那段时间会很痛苦很难熬，可是只要熬过那段时间，你的人生都还是有机会跟有希望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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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