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亓水仙君还是这般令人眼烦。”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一点进步也没有。”林霁寒把玩着血珀手串,朝青妄笑了一下,“我说的不止是修为。”
闻言,青妄眸中笑意破出一道缝,透出一丝阴冷气息。
“你又好多少?”他冷笑一声,隔空点在林霁寒胸口,“心头血……把这里当做礼物送人,真是魔怔了。”
见青妄脸上蕴着几分不耐,他保持着温润笑意再度开口:“她若想要你的,我会为她屠净魔域。”
有病,两个人都不正常。青妄扭头,恰好对上一双布满烦躁气息的浅色瞳仁。
“下次叙旧请出去。”曲清雪双手抱臂,冷冷看着门口的两人。
“我有要事同你说。”青妄没有动作,而是颔首朝她示意了一下。
见她不语,他又看向身侧,
方才还与自己唇枪舌战的人瞬间耷下脑袋、眼中雾气朦胧,好似受了什么委屈般。
林霁寒:“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有啊。”她起了旁的心思,坐在床边晃动双脚,白皙的脚裸若隐若现。
“想听也不是不行。”曲清雪话锋一转,眸底闪过一丝狡黠。
她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看你表现了。”
林霁寒会意,乖乖走近,在她冒着坏心眼的目光下半跪在地,轻柔地为她套好鞋袜,指尖触及那截纤细到他能一手握住的脚裸时,还摩挲了一阵。
于是穿个鞋的功夫也磨蹭了好半天,青妄不知何时背过身去的,曲清雪轻咳一声,“青大尊主,他不是外人。”
跪在地上的人挑眉,接道:“是内人。”
这一瞬,她把生平惨事回忆了一遍,还是没能压住翘起的唇角,“先谈正事吧。”
青妄侧过身,甩给她一个“你还知道有正事”的眼神。
“我的族人都已知道你我合作之事。”
魔域与修仙界本就正邪不两立,这事如果处理的不好,搞不好青妄这个魔尊还得让位。
曲清雪刚盘清思绪,就被他接下来的话惊了一下。
“残月趁我修为不稳,用了窥心之术,知此事后集结了所有魔族……”
她在心里做好了建设,“要篡位?”
“不,是助你一举突破。”青妄眯起眼,“事先声明,若这般你还无法完全掌控因果之力,我会向十二神君揭发此事。”
“毕竟嘛……”他轻笑,目光落在她身侧,“魔是很记仇的。”
“一言为定。”她道。
残月得知此事时其实并不赞同,但她可以一辈子待在魔域,最后化为养分返哺同族又如何?魔族人数依旧在下跌。
与其耗死在这,不如背水一战,更何况曲清雪早在来时就已和青妄签订了契约,立下心魔誓。
血月之下,魔族难得聚集在祭台周围,青妄垂眸看去,乌泱泱站了一片,却也不过数百。
没有任何的言语,沉默不断蔓延,可众魔眼神坚定,齐齐行了魔族最高礼欢迎他们的尊主与她这个外来者。
“众魔参见尊主,尊主功名千秋,魔域永存。”
“见过二位仙君,魔族永世与缔,与九州共享太平,护仙界万世。”
“你们应该知道,此事若败,魔域将覆,现在退出还来得及。”青妄表面在笑,可细看他勾起的唇在微微发颤。
堂堂魔尊也会有软肋,外界传闻中十恶不赦的魔族出乎意料的团结。
曲清雪俯视着下方的的魔族,“我等誓死追随尊主!”
他们的声音让她想起了天渊宗的戒钟,沉闷却响亮,这两种特质出现在完全不同的人和物上,竟毫无违和。
瞥到台下某道熟悉的身影时,曲清雪目光一顿,方才与她俯看魔众的人在此刻变成了仰望者。
魔族虔诚是因为青妄在,林霁寒呢?当然是因为她。
很快,汹涌的魔气盖过头顶的血月,变成了无法吹散的黑云。
“噗”
支撑她站起的长刀越陷越深,她微屈的膝盖几乎陷进祭台去,庞大的魔气如暴鸣的雷雨,震得她听不清其的声音。
神魂深处被一遍又遍的浪潮冲击,“咔”,她能清晰察觉属于衪的烙印出现裂纹。
祭台上落下一片刺目的红,像是从淤泥里破出的红木棉,肆意生长,热烈如火。
台下的人屏住呼吸,蜿蜒的花开自唇边扎根,他们神色平静,唯有一旁的许文景拽着林霁寒的衣袖不断重复:“你不是仙君吗?救她啊……救她啊!”
“这是她的劫。”他垂眸,目光停在被拽得发皱的衣袖上,“也是九州的劫。”
脑中紧绷的绳骤然断开,好半响,许文景的视线再度聚焦,“渡不过……会怎么样?”
林霁寒沉默了,抬首看向祭台上几近昏厥的人,刀柄纹路被血烫得泛光,为了保持站立的姿势,曲清雪散乱的乌发几乎与刀柄融在一起。
他忽然想到尚在九重天时,自己曾借着求缘的名义用神识翻看月老殿的姻缘簿。
属于他的那行写着:煞气克缘,孤独终老。
而曲清雪呢?她的名字不在姻缘簿中,甚至连阎王殿的命簿也不曾出现她的名字。
“咳咳……”
拽着他衣袖的手渐渐松下,林霁寒回神,看许文景咳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扔给他一件护身灵器,“拿着它,避免被魔气侵蚀。”
“你去哪?”
见他要走,许文景也顾不上咳了,小碎步挪到林霁寒身侧,“你也被魔气波及了?”
“这点魔气奈何不了我。”他身形一顿,眉心微不可查地蹙起,“你照顾好她。”
许文景不明所以,拿着灵器往回走,发现魔气果然不会再靠近他。
“砰”
壮实的黑色身影蓦然倒在他脚边,化成了丈长的凶兽模样,眼睛比人脑袋还大,獠牙比他手臂还粗。
在这待了几日,许文景头一回知道妖兽也会陷入心魔堕为魔兽。
而最前方的那道身影,裙摆被魔气形成的风刃撕裂,唇上覆了一层红艳,与苍白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他又看向祭台上双眸紧闭的曲清雪,唇角血渍未干,便又有丝丝缕缕的血气覆上,紧锁的眉头皱成一座小山。
无需经历雷劫便意味着心魔幻境更为强大,此时的曲清雪正坐在宁安殿的梨树下。
守护阵法寸寸崩裂,戒钟的鸣响与殿外的惨叫融为极度异常又相对和谐的悲曲。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石桌上的茶杯,按理说进入心魔幻境的人会失去记忆,以为自己就是此境中人。
可曲清雪却记得清清楚楚,她在渡劫,需要重回九重天,还有人在等着她回去。
她探了一下经脉,发现自己变回了筑基后期,妥妥的菜鸡一枚。
接下来就应该是——
“哐当”被砸了个粉碎的门依然惊起层层尘埃,高大的身影瞬间将她覆于领地之下。
笑得狰狞的脸熟悉而陌生,接下来“沈弄”会将她拆卸入腹,然后让她体验到灵魂撕裂的感觉。
其实很快的,曲清雪闭上眼,如噩梦里的那般等待死亡。
不同的是这次没有惊慌,也不无措,反而给她一种早点干完下班躺平的社畜感。
“久别重逢,你可有话要说?”
她睁眼,瞥到写着自己名字的那盏长明灯,“你什么时候也干这种躲躲藏藏的勾当了。”
“解除最后一层禁制不会是要我打败你吧?”
要她顶着筑基修为打赢衪,还不如被魔兽一口闷。
“不用。”
悠远的声音从大殿上方传来,“我只是想告诉你,他们已发现你与魔族交易,执法者已经到魔域了。”
在他们眼里,曲清雪决定跳脱死亡的轮回时,便已是堕落,魔域与堕神勾结是罪。
而她就是那罪魁祸首,怎么样都有借口出动执法者前来除魔卫道。
她盯着长明灯上挨在一块的两个名字,“他们应该不知道,你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吧?”
曲清雪失去的记忆还是没有完全找回,跳进轮回业火前,她和衪做过什么交易就也无从得知了。
见衪沉默,她又问:“天道也会有害怕的事吗?”
“我与你并无差别。”叹息声自头顶响起,“因果循环,潮起潮落,终有一日众神陨落。”
熠动的双眸好像被路过的浪花拍了一下,潮湿、黏腻的液体自眼眶滑落。
尘封在识海最深处的回忆被勾起,她想起自己曾问过祂——“天道是什么?”
“正如你身负的因果,生长、消亡,循环不休。”
她又问:“天道与神可有区别?”
“神即是道,万物自有道。”
那日是她第一次上任九重天执法,与今日一般,在长明殿中听祂回答。
看似不一样的问题里却包含了同一个回答,祂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小师妹!”
这家伙真是恨不得敲锣打鼓来唤她,曲清雪抬眸,最后看了一眼长明殿中存放着她名字的花灯。
再睁眼便是许文景沾满血渍的衣襟,“小师妹,你可算醒了……呜呜。”
她不明白一个大男人怎会如此脆弱,哭的也丑,鼻涕眼泪黏在一块,将落未落。
最要紧的是,自己正在对方怀里,只要他一低头……
曲清雪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掌将他拍出两米远,按理来说,承受了大量魔气应该会有一段虚弱期。
很快报应就来了,她看着掌心滴落的温热液体,只要自己用力呼吸,这股浓稠热意就会逆流而上,堵住鼻腔。
台下倒了很多魔,只是魔气过耗,暂时昏了,她铺开神识,翻遍了整个魔域也未找到那人。
她看向身侧打坐调息的青妄,“他呢?”
他当然知道曲清雪说的是谁,垂在膝盖上的指尖微动,指着祭台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