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上的生活平淡安稳,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到夜晚,街上就人迹寥寥。
二人隐匿身形,慢慢在烟火气中散步。
巷子里还有跑着玩儿的娃娃们,三三两两的好友凑在一块聊天做游戏。
“春风楼的说书先生早就说了,咱们得放弃自己喜欢的,选择对天下好的道,这样才能飞升成仙。”
“那……我们别买糖葫芦了?听说神仙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
桑连淡笑着看他们,笑着笑着就默默垂下了眼睛。
他好像永远追不上师兄,即使日夜不休地修炼闭关,他也不可能当神仙。
自始至终,他心中没有道,只是因为对师兄的执念,才走到了今日。
以前听说,得道成仙的修行之人,会记起所有经历过的前生今世,在凡间的最后一世只是记忆里的沧海一粟,不值一提。
就像一颗米粒,混进米缸里,怎么会是特别的?
桑连不经意间看到了身上穿的衣裳,白纱衣,自百年以来第一次穿这个颜色。
“师兄,等我下一世的时候,你还来不来看我?”
他察觉不到自己的眼眶发痒,也意识不到自己说出的话低到快失去声音。
南芜诧异地同桑连对视上,他清楚地明白桑连还只是桑连,不是那个天上的小仙子,可这一刻他莫名地有种一切都要结束了的错觉。
倒是不怎么舍得……
短暂的一世对他来说本就如同无尽生命中一场无论输赢的游戏,只是这场游戏格外特别。
传闻人间的情爱绚烂难忘,不似仙神两界只为了身份的相宜而合籍。
南芜觉得自己或许尝到了一丝甜味,但一时又不得其解,情之一字对他来说太过陌生,陌生到“情”就在眼前也不识。
那一日他这一世的记忆全部在脑海中归位,也不知通界台的仙人们都是如何断定他对小师弟的爱恋已经到了刻骨铭心的地步。
一瞬间,他恢复了神识,记起了自己正在历情劫,只需用神念杀掉藏在乌陀山的那个少年,上神之位即在眼前。
又或许是这一世是万年记忆里最近的一世,所以他摸着心口,觉得太过深刻。
南芜试图说服自己,终归是幻念,人间不是他长久的归宿,所以他把冰渊送给仙子做补偿,就算缘分一场。
那时尘子轻蔑地嘲讽他说:“仙神两界没有任何神仙会把自己的福泽送给另一人,你还未曾想清楚,为何会送给仙子。”
所以在乌陀山外,他决心尽快结束这一切,似乎想急切地证明仙子对他来说并不特殊。
可真正跟仙子遇见的那一刻,他只想到了应该去牵仙子的手,去把仙子好好抱进怀里,去吻仙子又软又甜的唇,带着仙子去只有他们彼此的不舟山……
上神之位……真的更重要吗?
仙子呢?会做什么选择?
京墨和时溪的事在二界传得沸沸扬扬,南芜自是也知道的。
等仙子渡劫成功后,可能会顺利地跟心上人双栖双飞,那么他呢?
会变得跟那些不得所爱之人一样吗?可他的生命无尽头,所有的遗憾和灰心会环绕着他。
如今的桑连会爱他,可时溪究竟还会不会呢?
南芜颦着眉看向桑连,想透过他的眼睛看向最深处的那个灵魂,可终于还是失败。
他一边缓缓擦掉身边人脸上的泪,一边按下忐忑不安的心,如同赌坊里走到绝路,孤注一掷的赌鬼,一字一句问道:“你呢?会保证爱我吗?生生世世。”
等桑连回过神来,急急忙忙要保证发誓的时候,南芜又温柔地笑着摇头,摸着他的脑袋,把他轻柔地抱进怀里。
不,不对。
可能他真的像翎女说的那样,他有了爱人的心,无论是桑连,还是天上的时溪仙子,都是他爱上的那个人。
既然爱人,又怎么会必须得到一个对方也爱他的回应。
“无碍的,我会一直找到你,重新爱着你。”
对桑连来说,再没有比这个答案更好的。
他踮起脚尖想去吻那个能救活他心的人,仅仅只差一指的距离,漫天的陌生记忆涌进他脑海中。
从桑连到时溪,只用了一滴水落下的时间。
但对于二人来说,比沧海桑田还要漫长。
时溪的瞳孔变成温柔的棕色,撞进一双爱意都溢出来的眼睛,并被深深吸引进去。
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你是否还记得这次来人间的目的?你是为了成神,为了跟喜欢的京墨上神合籍。只要杀了眼前的幻像,你知道有多简单。”
可惜大段的劝诫都成了时溪那颗扑通扑通乱跳的心的背景声音,他听不清一句话,只知道自己心跳有多快。
他从未有过的感觉,好似要把他全身麻痹。
无法形容的悸动,神君爱他,时溪清清楚楚地知道。
他第一次来凡间,第一次跟人有亲密接触,第一次感受到情爱,第一次……这么欢喜一个人。
时溪红着一张脸使劲亲了口神逸俊朗的神君,抓着神君的手欢快地原地转圈圈,白色的纱衣在月光下闪亮。
“你会不会嫌弃我不是神?我没办法成功渡劫的。”
这话听在南芜耳中比任何情话都甜蜜,仙子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真的好爱你,情劫是不可能渡过去的!
南芜嘴角上扬,故意苦恼道:“仙子会不会嫌弃我只是个神君,没有能力做个上神。”
时溪面上挂着三分尴尬,三分心虚,两分开心,还有两分害羞,软声道:“不嫌弃的,我只喜欢神君。”
温热又微抖的吻落在他额前,又落在他鼻尖,最后落到唇上,细细研磨……
……
通界台上聚集着几个神仙,各个兴致勃勃地看着直通凡间的影镜,在看到最激动人心的时刻,神秘的神君捧着仙子的脸,还分出一个眼神给他们这边。
下一刻,神君朝着他们伸手一弹,影镜当即碎了一地。
“啊!!!不!!!”
嗷嗷叫的是神界掌管花草的紫云神女,她一脸无欲无求。
翎女朝她毫不客气地伸手讨要蝶蝶花,“我早说了神君沦陷了,你偏不信,给我吧?”
紫云还是捂着心脏悲痛欲绝,浑身冒酸水。
试问神界的神女们(还有不少小神君们)谁没有幻想过跟举世无双的南芜神君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恋。
相比京墨上神的冷漠和不近人情,南芜温柔可亲,一双眼睛看着对方的时候,只恨自己长得不能再如花似玉些。
不过所有神仙都知道,谁也没有进到南芜的心里,甚至无人敢说南芜一定就记得自己。
一旁的青竹和长烬两位仙子双眼朦胧,接过月老递过来的帕子擦起了眼泪。
青竹小声朝长烬道:“如果神君不能待时溪从始至终地好,我就跟他大战三百回合,最后把他打落凡间,再也上不来。”
长烬本来还很感动,结果听到这话瞬间止住了眼泪,抱着胳膊很严肃地回复:“不是我泼冷水,主要是你连神君的一招都接不住。”
“我不信。”青竹持怀疑态度。
长烬拍了拍他空空的脑袋,长长叹了一口气。
……
最近仙神二界有不少传闻,其中一个,据说京墨上神自请去凡间三十六界除魔是因为受了情伤!
第二个,蝉联不知多少届“神界最想嫁的神君”第一的南芜神君有了心上人,日日流连仙界不肯回家,不少神女神君幻梦破碎!!
最重磅的一个,据时溪仙子的好友青竹透露,仙子爱的只是凡间那一世的神君,并非真正心悦神君,关系疑似即将破裂!!!
平静了许久的仙界瞬间火热起来,其中青竹和长烬颇受推崇,因着是时溪的好友。
不过八卦的主人公正处于苦恼中,南芜已经不理他好几日了,这件事说来话长……
时溪是个年纪尚小的仙子,从出生就是仙子,根本没怎么去过凡间,也没什么见识,所以这次渡劫是他第一次正式下凡,意义自然不同。
于是在一场你侬我侬的情事中,他下意识喊了“师兄”。
南芜当时看他的眼神瞬间错愕不敢置信,几乎要落下泪来,把他生生看成一个渣男!
但时溪自己却觉得那没什么,反正都是一个人,又有什么区别。
“你爱的是凡间的南芜,不是我,我跟他处处不同,若不是样貌相同……你是不是根本不爱我?”
时溪当即就傻了,无措地看着破碎感十足的神君,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因为他也怀疑神君说的是真的。
师兄大多数时候温柔体贴,偶尔也冷漠冷脸,骨子里是沉静又强大的。
但神君的性子确实略有不同,从不会对他冷脸,温柔倒也温柔,只是温柔地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好似一旦说出“不爱你”这种话,他就会被神君关起来。
就像……温柔只是伪装出来的,实际上骨子里都快成了冰,冷得要命。
时溪在凡间时沉溺于师兄对他如沐春风似的爱恋,但若神君并非这样的性子,他会只因为长相一样就接受吗?
他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那日南芜红着眼睛离去,时溪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有挽留。
他们之间终究是有了心结。
不过时溪不想轻易放弃得来不易的情缘,只好去寻月老的帮助。
他支支吾吾地说了自己的问题,结果被月老嘲笑了好半天。
“神君的伤心注定是在所难免的,你们之间差了千万世,他早已不拿幻境中的劫当回事,而你却分不开,解决这个问题倒也简单,只是费些时间。”
“要鉴定你爱的究竟是那一世的人,还是神君真正的灵魂,多来几次不就好了?若你真的爱神君,三千世界,无论在哪里,你们都会相遇,再相爱。”
时溪听了之后若有所思,若不成……那只好跟神君说好聚好散了,他倒是能试试,但南芜可能不会太配合。
但出乎意料的是,南芜只是深深地盯了他片刻便同意了,只是……
“溪溪,我们最好是两情相悦,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
本来时溪这次打算把自己的心事跟南芜通通坦诚,但当下他全然压在心底,不敢泄露一丝一毫,急忙点了头。
于是,二人又站在了通界台上,还是很先前一样,时溪在南芜后面一步的距离。
南芜去到人间之前,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伤心难过又惴惴不安,不再笑着诱他跟上。
时溪心口一钝痛,毫不犹豫跟上了……
第一世界已完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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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感情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