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秦山端着两竹碗菜回来,章氏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他爹,这哪来的?”
不会是二子、三子吧?
刚想感慨他们总算有点良心,男人的话,像一盆冷水泼醒了她。
“老陆给的。我不收真不行,不信下次你去他家试试。”
答案脱口而出,见妇人不满意,秦山急忙解释。
“我一妇道人家,跑他家去,算怎么回事?村里都要说闲话!”
章春花被气笑了,家里这些个老爷们,都是来讨债的!
“陆丫头这个年纪,怕是很多事得麻烦你教教。”
“知道,啰嗦!”
说到陆繁锦,章氏有点心疼,小丫头和爷爷相依为命,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啊?
知道老妻嘴硬心软,秦山没说什么,把菜放桌上,几个孩子都攀在桌边,使劲嗅着。
“爷,二丫想吃。”
“爷,大子要!”
“等你们爹娘回来,就能吃上了。”秦山慈爱地看着孙辈。
*
吃完饭,陆繁锦实在忍不住,烧水洗了个头,擦了擦身子。
昨天进城,惦记着卖菜谱,一下子忘记买换洗衣物,闻着自己身上散发的怪味,真难受!
“爷爷,我明天进城买几套换洗衣服。”
“好。”
老爷子扭动着身子,同样觉得不舒服。
陆祥福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决定在后院左侧搭个小隔间,旁边再挖个化粪池,这样洗浴、如厕都方便些。
把想法一说,得到陆繁锦的高度赞同。
两人用之前剩下的竹子,自制了刨具。
刚开始还挺好用的,但越往下,石子越多,竹子折断的频率越高。
挖了小半尺后,陆祥福忍不了了。
“锦锦,你休息会,我去借点工具。”
“嗯嗯。”
陆繁锦一边应声,一边继续挖坑。
想到秦山和大头都去下地了,陆祥福拐了个弯朝里正家走去。
“陆伯,你怎么来了?”秦磊刚要出门。
“里正,家里有多余的铁锹吗?借一把我用用,明天一早就还。”
老爷子没绕圈子,开门见山。
“铁锹?没听过,镢头倒是有一把。”
回到院子里,把墙角镢头给了来人。
“谢谢里正。”
见到陆祥福趁大伙下地去了,独自来找里正。
孙家老大不由窃喜起来:姓陆的老头,莫不是想巴结里正?
*
回到破屋,见孙女满头大汗,地上的土坑又深了些,就知道她没有按自己说的做。
“锦锦,我找里正借了镢头,你休息会。”
说完挥起一镢头,泥块散裂开。
陆繁锦嗯了一声,放下刨具,抱着木盆去河边接水。
屋子东倒西歪,但建造所用的泥砖可以废物利用。
这两天闲着时,爷孙俩把倒塌碎裂的部分堆在一起。
现在只需要依次敲碎,再取水打湿,和成泥浆,还可以塑成结实耐用的泥砖,不用再去找黄泥土。
陆繁锦正在做取水工作,来回一趟后,她开始怀念自来水。
这河离住的地方百来米,要是她去竹林伐合适的竹子,从上往下引水,做成水管埋在地下,既不会影响村民进出,还能用上自来水。
越想越觉得可行,把碎砖打湿后戳软后,陆繁锦和爷爷说了自己想法。
“不错!”
陆祥福眼前一亮,搓了搓手掌发力的部位,刚要继续挖着坑。
“爷爷,你休息会喝口水,让我来试试。”
陆繁锦递上水,接过镢头。
“好,你来试试。”
镢头构造和锄头差不多,但把手太短,连她这样的小个子都得弯着腰用。
一镢头下去,泥块只被撬起铁具挖到的部分,没法连块拔起,当然,也和她力道有关。
“没有铁锹好用。”
如果有铁锹,挖一个零点五乘一点二米的坑,她只需要一个钟,也就是半个时辰。
现在,挖这个一乘二米的坑,怕是得磨蹭到天黑,估计明日还得继续。
等她挥了几下,陆祥福又走了过来:
“还是我来,你这小胳膊小腿的,去捣泥浆吧。”
“得令!”
被小瞧的陆繁锦,利索地换了份差事干。
太阳下山前,秦章氏来到陆家屋外,朝里喊道。
“陆丫头,明儿我和你秀婶子去赶集,你去不去?”
陆繁锦胡乱洗了下手,脆声回应道:“去!章奶奶明早几时出发?”
“卯时一刻。”
老妇人看着她胡乱扎着长发,心底忍不住吐槽。
家里没个妇人真不行,好好的小姑娘,都捯饬不齐整。
在她眼中,陆繁锦容貌平平,看起来刚及笄的模样。
“没问题,我一定准时。章奶奶,您怎么这么好呀?”
虽然没有计时器,但爷爷的生物钟,能够让她不耽误时间。
只是,五点十五分去,城里集市开了吗?想着有的没的,也没影响她发挥。
“你这丫头,嘴真甜。”
虽然长相一般,但如此讨喜的性情,嫁人了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
“我是实话实说。”
章春花被哄得带着笑离开,难得见婆婆如此开怀,李阿秀迷糊了。
翌日凌晨,陆祥福见秦家亮着灯,便把沉睡的陆繁锦叫醒。
“锦锦,醒醒,到时间了。”
没睡够的代价就是,感觉自己全程飘着洗脸、漱口。
“我做了米粉,你垫垫肚子。等到了集市,再去买包子或者大饼吃。”
“好。”
陆繁锦先喝了一口汤,笋香清甜,又夹起一条小鱼干,嚼了两口顿住了。
“怎么了?”陆祥福还以为鱼刺卡嗓子了,目露担忧。
“太好吃了吧!”
胃口大开,嗦粉的动作都开了二倍速。老爷子听完答案,又想弹她一个脑瓜崩。
“爷爷,这粉您怎么做的?”
一碗鲜香爽辣的米粉,很快就见底了,此时她才想起来问。
“昨天睡前泡了两筒米,早上起来磨的米浆。
过滤后煮开水搅拌成粘稠状,再装到扎了小孔的竹筒里,它就会顺着孔下漏,等到水里会成型成粉状。”
爷爷细致地讲解,陆繁锦的关注点却在第一句。
“您做了几碗粉?”
“怎么了?”老爷子还以为她要送人,不答反问。
“您早上吃什么?”
陆繁锦感觉幸福又心酸,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你还没醒,我就吃饱了。”陆祥福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真的?”陆繁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小时候家里饭菜不够吃,爷爷奶奶就爱撒谎哄她们姐弟几个,说自己不饿、吃饱了之类的话。
没曾想,都过了十几年,爷爷还用上了这一招。
“骗你干什么?爷爷什么时候骗过你?”陆祥福说话声调抬高,明显的心虚表现。
老爷子说出的话,真假掺半。
吃是真的吃了。
只是他吃的是边角料罢了。
赶在孙女起床前吃完,就是不想让她看到失败品!
但凡他掌勺,端出去见人的,必须色香味俱全!
这是原则问题,当然,也是面子问题。
饱是假的。
忙活了一大早,吃再多也消化得七七八八。
要不是方才灌了一口水下肚,都要露馅了。
熬过了最艰难日子,还真没料到,到老还有饿肚子的一日。
陆祥福有些无奈,又感到庆幸。
幸好,没让孙女饿着。
看着爷爷一脸认真的模样,陆繁锦将信将疑,本想再说几句,就听到外头秀婶子叫她。
“爷爷我去赶集了,拜拜!”
话音刚落,像一阵风一样跑出门了。
门框嘎吱一声,摇摇欲坠,陆祥福轻叹一声。
这门,也得换。
三人徒步进城,因为天色尚早,城门将将大开,守城的兵吏一个个询问住处来意。
陆繁锦小声问:“章奶奶,秀婶子,怎么突然有士兵守城了?”
“一般早晚都有,放心。”
像她们这些平头百姓,官差例行询问后,都会放行的。
“婆婆说的没错,小锦你放心好了。”李阿秀以为她害怕,柔声安慰道。
“有章奶奶、秀婶子在,去哪我都安心。”
李阿秀似乎明白婆母的心情了,这姑娘,太会说话了吧?
两妇人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压都压不住。
“陆丫头,你不是说想买换洗衣物吗?集市上有人卖织布,一匹才两百钱,虽然是错针布,但比布庄便宜一百钱呢。”
进了城,心思都在要买卖的物件上了。
章春花拎了一篮子鸡蛋,打算卖到杂货铺。
李阿秀两手空空,不是因为婆母心疼她,而是不放心把攒了两个多月的鸡蛋,交到她手上。
万一磕碰着,三个大钱就打水漂了。
“我听您的。”
一吊钱一千文,成衣是买不起了,能省则省!
买三匹布,还有针线,再找人帮忙做四套衣服、被套,估计要花掉大半积蓄。
赚钱大计,得提上日程了。
“好,等我把这篮子鸡蛋卖掉,就带你去。”章春花按捺住喜意说。
篮子里竟然是鸡蛋?
一路上盖的严严实实,她都不好意思询问,以为是什么金贵物。
不过看两人小心翼翼护着篮子,一有外人靠近就避开的情形,陆繁锦瞬间领悟。
埋头耕种,没有进项的农户,能换取铜板的每一颗鸡蛋,都很珍贵。
陆繁锦跟着进了铺子,见二十颗鸡蛋,换了六十文钱,明白了鸡蛋的行情。
一个鸡蛋,足以换三个菜包了,可秦家依旧愿意,外借给初来相识的人。
“小锦,你会做衣服吗?”李阿秀扭头,不看婆母藏钱。
“不会。”
简单缝补自己会,裁布制衣只会糟蹋东西。
“我打算请人帮忙,秀婶子,你会吗?我付工钱,自备针线。”
“我……”李阿秀刚想开口,就被婆母打断了。
“给什么工钱,得空就让你婶子帮忙便是。
只是女儿家,还是得学会做针线活,正好趁这机会,跟你婶子学着点。”
想到家里的小闺女,章春花继续道:
“阿秀,到时候你也教教珠珠,转眼就到嫁人的年纪,可得抓紧了。”
李阿秀点头应是,陆繁锦不乐意了。
“章奶奶,秀婶子,做衣服是细致活,费事费眼。
如果你们不收钱,我只能找别人帮忙了。”
不能因为对方良善,自己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占便宜。
“小丫头气性真大!你手里才几个钱?不晓得省着点花。”
章春花伸出一指,点了点她眉心。
“章奶奶,就是因为知道您是为我好,我才更得给。”
她想要的是两家有来有往,关系长长久久,而不是单方面索取,最后渐行渐远。
“我是说不过你了。”
果然,被老头子说对了,老陆家要塞东西,真不是一般人拒绝得了的。
听到婆母松口,李阿秀喜上眉梢,能光明正大挣点体己,可是大好事。
见此,章春花彻底妥协了。
毕竟出力的是长媳,她再坚持就过了。
有两位行家领着,开销比预想中省了二十一文。
陆繁锦当即掏出它们,买了热腾腾的大肉包,一共七个。
贵,但值了。
因为,她真的很想吃。
婆媳两人拦都拦不住,最后还贡献出了自己的竹篮。
章春花心下决定,回去好好和秦山说道,让他转告陆祥福:
钱,要省着点花!
买好所需物件,陆繁锦神清气爽。
左手拎着一篮子肉包,右手腋下夹着匹布和针线包,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集市上。
刚想上桥,去河对岸天香楼瞧瞧,就被章春花一把拽住:
“那边不安全,我们早些回去吧。”
陆繁锦疑惑了,那条街怎么就不安全了?
眯眼一瞧,竟多了好些衣衫褴褛的乞丐。
三个女人家,还买了这么多东西,确实容易被哄抢。
但脑子里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镯灵提及的任务——扬名立万。
她若是成立丐帮,当第一位女帮主,应该是达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