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椒呢?”
“老秦都不知道什么是辣椒,我想着先采些食茱萸枝叶替代。
等十月份结了果子,摘回来晒干备用,辛辣味不输辣椒。”
陆祥福说。
“好。”
帮着爷爷打下手,足足编了两个鱼笼,一大一小,她已经想到投放到河道哪处了。
鱼笼形似喇叭,敞口中间鼓,而后收紧。
提着两个竹制道具,刚踏出门,就见到秦大头。
“秦叔。”陆繁锦叫人。
“大头,我正打算把刀送回你家,这是我做的小玩意,你带一套回去。”
陆祥福不知从哪抽出个竹筐,直接把打磨光滑的竹筷、竹铲,竹刀、竹节人、竹蜻蜓都装了进去。
另一只手捏着刀刃,刀把一端朝向秦大头。
“陆伯,我哪能拿你这些?下午我得去后山一趟,所以才来取砍刀,等我用过了,再给你送来。”
说话的男子,有着与面容不符的稚气。
“不用送来,我需要时会亲自去你家借。”
陆祥福把双手物件往他跟前一递,秦大头不得已接过。
“陆伯,你这木工活可真精湛啊!哎?这藤条绑着的竹节是什么?”
想到自己学了多年还见不得人的手艺,秦山由衷夸赞道。
“这是竹节人,给大子玩的,另外四个是竹蜻蜓,珠丫头和三姐弟一人一个。”
陆祥福拿起来示范了一遍玩法,秦山惊讶不已。
山上随处可见的竹子,竟然能做出这么好玩的东西,他也想要!
可不好意思开口,又不能抢儿女的份,秦山抓耳挠心了。
索性拿着玩了几遍,直到陆家两人都到了河道,他还站在原地倒腾。
“爷爷,你会做玩具?怎么我们小时候都没玩过?”陆繁锦脚踢石子,鼓着脸问。
“玩物丧志。”
“是想要我们多干农活吧?竟然藏得这么深!”她气呼呼地说。
“没办法。你们小时候,我和你奶奶成日早出晚归,哪有功夫做这些。”
“哦!”陆繁锦敷衍地回答。
陆祥福抬手撸了撸她的脑袋:“别气了,爷爷给你留了一份。等放好鱼笼,就回去玩个够。”
“哦。”
老爷子笑着打趣。“都快二十七岁了,怎么还像小孩一样?”
“谁二十七?我永远十八!”陆繁锦大声回。
“行行行,十八。”
两人说话声传来,使得秦大头想起了正事,赶紧收拾好东西,朝远处两人嚎了一嗓子,大步跑回家。
“才几步路?你竟然耽搁了这么久?”
是不是他不愿意还?
秦母没忍住把人往坏处想,但没说出口。
自家这把砍刀买时花了半吊钱呢,万一遇到白眼狼,就亏大了。
“娘,是我的错。”男子诚恳地道歉。
“这筐哪来的?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这筷子削的真不错,竹铲比你爹做的还实用,竹刀切菜应该挺好使的。”
秦母走到竹筐边,翻看着里头的物件。
秦大头咧嘴笑道:“陆伯亲手做的,送给我们的。”
“你这小子,别人送,你就拿?娘平时怎么教你的?怎么敢的?”
章春花的性子很简单,外人休想占自家便宜,她也不贪图别人分毫。
“我……陆伯硬塞到我手上,没办法才接下。”
已为人父还被老娘拧耳朵,幸好儿女们没看到,不然丢脸丢大了。
秦山揉了揉被揪了一把的耳朵,欲哭无泪。
“好了,别闹!老陆给了就收下,日后多帮衬着些便是。”
秦山拿着旱烟袋,去后厨点燃烟叶,刚吧嗒两口,就听到前院动静。
“怎么又抽?”妇人怒目而视。“老大夫都说了,你这身子骨,少抽旱烟,不然……”
只顾着解救长子,倒忘了自己偷偷做的事。
刚想让长子说两句,转移老妻的注意力,发现他已经进了屋。
秦山:“不抽,我就是看它坏了没。”
章春花:“……”你自己听听这理由,扯不扯?
“大子,快来瞧瞧爹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被自己老爹腹诽的秦大头,已经带着竹节人和竹蜻蜓,向幼子邀功来了。
秦大子现在才四岁半,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
两个姐姐分别比他大一岁、两岁,平日就由还未及笄的三妹秦珠看顾着。
看大哥转动着竹蜻蜓,脱手后它往半空中飞去,像蜻蜓一样旋转舞动,才十二岁的秦珠怎么不心痒痒?
“大哥,这是给我的?”小姑娘讷讷地问。
“是啊,陆伯专门给你们做的。”
“陆伯伯真好。”
秦大头故意皱着眉。“难道大哥不好吗?”
“大哥也对珠儿很好!”
因为是老来女,秦山夫妻俩对她很是疼惜,村里别的姑娘都要去砍柴、下地。
哪怕抢收,秦珠都只需要待在家里,照顾侄子、侄女。
另外两个哥哥常常拿这说事,前两年竟然想左右小姑娘婚事,老爷子气得当场拍板分家。
田地家产一分为四,三子各占一份,二老得一份。
分家头一年,两儿还隔三差五来问候爹娘,现在只有逢年过节见得着,每每想起,秦山都想抽上一口。
因为常年劳作,劳心劳神,他看起来和陆祥福同龄,实则不到五十。
*
陆家老少已经到后山了。
拢共要干三件事:挖菜、采料、捡柴。
前头,陆祥福折了木棍沿路敲敲打打,后头,陆繁锦警惕四周跟着。
“爷爷,我觉得还是别往里走了。”担心遇到猛兽,她开口提醒。
“放心,我打听过。得进入深山才有野兽,再往里走百米都安全着。”
陆祥福直起腰,擦了擦额上的汗。
“那您敲打草丛枝干,是为什么?”
“驱赶虫蚁蛇。要是有一把柴刀就好了,把杂草清理掉,砍断碍脚的藤树,以后上山就方便了。”
“我们村那些山路,就是这样搞出来的?”
回想起少时跟着爷爷奶奶上山砍柴、扒松针、采菌子,走过的一条条山路,陆繁锦恍然大悟。
“肯定啊,大山又不会自己长出一条路。”
走得人多了,才有了路。
往里前进二十米,见到了第一棵食茱萸。
“啧!带刺的茱萸。”
陆繁锦轻轻拨动,认真记下它的长相。
“已经有花蕊了,开出的花是黄白色的,很小一朵;秋季果实成熟后,会裂开露出黑紫色;它还是一味中药。”
陆祥福仔细地讲解。
看着孙女惊叹的表情,他笑着补充:“以前和你奶奶进山,摘了几百斤去卖。”
老一辈的见多识广,多是为了谋生糊口。
找到了一株,很快就在附近找着了其它。
记下所在地,学着老爷子,避开尖刺,摘了枝头嫩生生的部分。
码在大叶片上,用细长藤条缠绕好,塞进捆好的干柴堆里。
回到竹林,找了一圈发现不少菟竹,用木棍撬了一棵,还真挖到了姜。
根茎在地下是横着生长的,一节跟着一节,竟有点像竹节人,掰开是熟悉的生姜味。
“爷爷,这些可以种在院子里吗?”
后山毕竟是公家的,别人都可以来挖,日后他们祖孙两吃啥?
总不能坐吃山空吧?
“多挖一些试试。”
老爷子也蹲下身子挖起了野生姜。
饥肠辘辘回到破屋,瘫在地上,陆繁锦好想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裳,可条件不允许。
检查了家里的东西,不多不少,陆祥福放心了。
虽然这里穷苦,但好就好在青山村民风淳朴,没有人上门偷东西,不然两人这一趟下来,还真是得不偿失!
想到昨天的豪情壮志,陆繁锦打开竹筒喝了一口水,便朝安置鱼篓的地方走去。
拉起藏在岸边水草下的藤条,鱼篓顺势浮出水面。
定睛一看,呦呵,收获颇丰。
不知道是不是捕鱼的人少,还在大家都不用鱼篓,往里钻的傻鱼挺多。
把两篓鱼合二为一,大鱼篓重新放回原处,陆繁锦半提半拽着小鱼篓乐开了花。
“不错,这河里货真不少!”
手起刀落收拾了三条手臂粗的鱼,剩下的小鱼小虾,全部倒进锅里烘烤着。
油太贵省着点,靠它们煎出点鱼虾油也是极好的。
陆繁锦站在灶台前,深吸了大口香气,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饭菜很快就好。”
香味由内而外散开,干了大半天农活的村民们,路过这处,一个个忍不住伸长脖子往里瞧。
腹中酸水直冒:新来的做饭真香!
因为是饭点,秦山同样好奇,却犹豫要不要进门。
陆繁锦看到了,直接跑出来叫住他:
“秦爷爷,快进来!我爷爷在做鱼,可好吃了!”
“鱼?河里的?”
青山河里的鱼是出了名的滑溜,直接下手抓,都会被它逃走。
毕竟是从上游鱼塘逃出来的,重获自由后可珍惜生命了。
“是啊,用我爷爷编的鱼篓捕的。”
指着墙角滴水的喇叭篓,陆繁锦笑着说。
“口子这么大,它们不会溜走吗?”秦山觉得奇怪。
“总有傻的鱼。”
秦山:……竟有几分道理。
“老秦,来得正好。快把这两道菜端回你家去,省的锦锦再跑一趟。”
指了指刚做好的清蒸竹筒鱼、食茱萸炒苦笋,陆祥福继续涮锅。
“你们留着自己吃,我只是路过。”
说着就抬脚离开。
“赶紧的,你没看到都做了两份吗?难道怕有毒?”一招激将法,以退为进。
陆繁锦听罢,拿起筷子吃了两口自家留的菜:“好吃,秦爷爷快回家尝尝。”
秦山摇头失笑:“真是怕你们祖孙俩,行吧,我就不客气了。”
“嗯嗯嗯。”陆祥福甩了甩手上的水,端起竹碗大口吃了起来。
空手进门,两手端满。
村里其他人都羡慕了,陆家出手真大方,不是说是逃荒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