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你的儿子,难怪本性如此无耻下贱。”雪无一脚踩断了尸体的脖子,眼皮微垂,“我听说人族有一句话,叫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一个无耻淫贼,生下的儿子成了祸害女修的采花贼,不奇怪。”
雪无随手将这具尸体打成飞灰,轻声道,“狼心狗肺。”
他抬头,看着廖无常,唇角微微一扯,“猪狗不如。”
又看梅千秋,不屑道,“一群畜生。”
话音未落,他手中长刀已到了廖无常面前,廖无常浑身一紧,脚下急转,眨眼间退开数丈,口中喝道,“果然妖族就是妖族,不讲规矩,野性难驯!”
他要在其他地方骂这句话还好,他站在妖族的城池里这么一骂,四面八方的目光陡然间不善起来,脾气最爆的几人立马振臂一呼,带着人就冲了上去,对他群起而攻之。
廖无常心里一个咯噔,头上的汗当时就下来了,哪怕这些人最多不过是金丹,但妖修战斗力强,皮糙肉厚,最重要是这群人打起来不要命,化成原型时战斗力还能翻倍增加,他可真是一句话捅了马蜂窝。
多年来的习惯让他把求助的目光下意识投向梅千秋,“府主?”
雪无终于抽空看了梅千秋一眼,这个当年妹妹喜欢过的男人,也是为她招来祸患的祸头子,长得人模狗样,可惜冷心冷肺,实在对不住妹妹一番深情。他冷笑,“梅府主,莫不成定天府要为了区区一个淫贼与我青溪城为敌不成?”
时至今日,池雪音终于知道女主她爹所在的势力叫什么名字。
人群中,梅芷心的笑容渐渐淡了。真要算起来,定天府与青溪城的恩怨要追溯到上一代,她母亲年少时曾住在青溪城,与年少的雪秋有过几面之缘,这也是雪秋轻易相信他们一行人的理由所在。后来的事,母亲的确与她提起,当年宛宁并不知道梅千秋身边已有娇妻美妾,她认定雪秋就是最大的对手,不惜一切对付了她,这也让廖无常和她结成同盟,握住对方的同一个把柄。
梅芷心并不觉得母亲的做法有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利益的地方就有争夺,为了争夺男人的爱,排除异己算得了什么?怪只怪雪秋自己爱上不该爱的人,插足了她父母之间的感情,怪不得母亲心狠手辣。
不过即便如此,这件事也绝不能暴露在父亲面前。
她本想借雪崧之手解决掉雪无,如此一来,廖无常不会开口,雪崧自然也会永远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从此不仅消除了一大隐患,还能将青溪城收入囊中。前世池雪音就是揭穿了雪崧的身世,得到雪无赏识,借着青溪城的资源一日千里,获得了妖修的友谊,她本想提前动手,却没料到雪无没死,死的是雪崧。
雪无的修为本就高深,如果不是借着他对雪崧的信任,这次动手根本不会成功,如今他伤势大好,修为更上一层楼,只凭他们几个,要解决他无疑是痴人说梦。
那么为今之计,只能在对方开口前,解决掉廖无常了。
梅芷心眼神晦涩,暗中和身边的弈城交换了一个眼神。廖无常是元婴中期,如今又被众人围攻,只要动一点小小的手脚就能让他丢了性命。
弈城点头,手中的法器灵光一闪,正要暗中出手,忽然眼角瞥到一点蓝光。
那是什么?
与此同时,苏红药眼睛微眯,抬起头,就看到自己的迷踪蝶正在上空盘旋。蓝色的鳞粉一圈一圈洒下,其他人恍若未觉,只有弈城神情一变,脸上平静的神色骤然被打破,浓重的恶意让他英俊的面孔变得扭曲而嚣张。
苏红药和徒弟对视一眼,想起迷踪蝶的特性——他这只变异蝴蝶,鳞粉能够让人短时间内失去神智,轻则修为受限,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本能,严重一点有可能狂性大发。
于是,原本打算暗中偷袭的弈城直接飞身而起,身后一双翅膀扇动着,加入战局之中。
“弈……”梅芷心眼睛睁大,下意识喊出声来。
弈城躲在青溪城是在养伤,他体质算是上佳,然而之前受伤过重,哪怕服用了丹药,经过一段时日的调息,依然有伤在身,此时加入到一群元婴和金丹的战斗中,很快便露出颓势。
不过迷踪蝶的鳞粉是不讲道理的,只要沾上一点,弈城整个妖就像是打了鸡血,浑身灵力迸发,即便被廖无常的剑气划伤,依然不怕死地冲了上去,可谓是不畏疼痛,悍勇无匹。
池雪音倒抽一口冷气,和师父对视一眼,“师父,这个鸟人……鸟精,不是,鸟妖,翅膀居然是长在后背上的吗?”
苏红药也很少看鸟打架,摸着不存在的胡子沉吟半晌,深沉道,“不知道啊。”
鸟族在妖族算是大族,但大族也有许多分支,鹰族、白隼、金雕、雪鸮、座山雕这几支喜好战斗,不过人数不多,雀族、乌鸡、山鹊数量多,但血脉等级不高,战斗力不强,秃鹫原本是大族,只是经过前些年的内乱,人数骤减。再比如怀鹭这一支,是白鹭和大鹏金翅鸟的混血后裔,性情高傲孤僻,鲜少与人争斗,寥寥几次出手都是化作原型,飞行速度极快,鸟喙和脚爪极其锋利,双臂化成的翅膀能够遮天蔽日,轻轻扇动便是飞沙走石,像是弈城这种后背生翅膀的,他还是头一回见。
池雪音迷茫地看了一会儿,小声嘀咕,“该不会是他自己插上去的吧?就像果园里的树枝嫁接?”
苏红药没来得及问什么叫嫁接,因为天上的战况突然变了,原本还在狡辩的廖无常打着打着神情一变,对雪无发出一声冷笑,“雪城主,你最大的错误不是有个傻妹妹,而是有个傻妹妹,你却不知道看好她,教她带眼识人,雪秋之所以会死,不是因为我,全都是你这个兄长的错!”
随着这句话出口,廖无常转过身,一双通红的眼显露出来,兴奋莫名,脸颊也泛着醉醺醺的颜色,被剑气削断的头发落在肩头,丝毫没有引起他的警惕和注意,反倒让他更加狂躁,“雪无,你以为你少年英才,威名远扬,其实你连亲妹妹都护不住,就连亲外甥都不认你,还想要你的命,你就不觉得羞愧,不觉得失败吗?我要是你,我真是羞得连门都不敢出了!还有你们。”
他转向围攻他的几名妖族,满脸冷笑,“一群妖物,竟妄想与人族争这天地造化,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们自己是什么东西,畜生虫豸罢了!”
未料他话音才落,就见眼前升起青紫色的雾气,这雾气能隔绝神识视线,在朦胧的视野中,有无数虫蚁翻腾着扑向他,对着他的面部一阵撕咬,很快破开他护体罡气,让他痛呼出声,“谁,谁敢暗算我?小人行径!”
这股雾气令人难以辨明方向,让人头晕目眩,几名妖族却不受密密麻麻的虫蚁和毒雾影响,抬爪便要取他性命。
迫面而来的剑光无声无息,眨眼间便刺穿他的喉咙,廖无常不闪不躲,发狂一般哈哈大笑,直到断气的前一瞬,张狂的笑声才断在喉咙里,“你以为你赢了,其实你……”
最后几个字还没说完,他眼睛大睁着,已经断了气。
围观的人听着他莫名其妙的笑声,看他通红的眼,忍不住咋舌,“这是入魔了吧?”
池雪音和师父四目相对,“药粉沾他身上了?”
雪无低头擦剑,他其实很少用剑,妖修大多是用原型攻击,爪子,利齿,皮毛尖角,都能用来攻击,但他偏要用人族的剑来杀掉这个人。
梅千秋是用剑的,廖无常也是用剑的,能够被剑杀死,他一定觉得很讽刺,不,很开心。
“其实你死了。”雪无替他说了下去。他回头看了眼梅千秋,“梅府主,江湖规矩有仇报仇,我的仇报完了,这两个人的尸体你尽可以带走,别留下来脏了青溪城的地方。”
他说话的语气很冷,眼神也没多少温度。哪怕是他这样对人族漠不关心的妖,也曾听说过梅千秋的事迹,在他波澜壮阔的一生中,他妹妹的存在掀不起一点波澜,也许雪秋的死对他来说,就像是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最多换来一声叹息,转瞬就被忘到脑后,即便是他身边其余的活着的那些女人,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件腻了的玩具,食之无味的鸡骨头,何况是已经死了的雪秋。
雪秋的死,廖无常有罪,他自己同样犯了疏于管教的罪,就连雪秋自己也未必全然无辜,错信他人还有情可原,被人所害也不是她的罪过,可是被伤害后依然将亲人蒙在鼓里,为了一个外族的奸生子,对至亲至爱的家人隐瞒真相,害死自己,也险些害死兄长,令亲者痛,仇者快,亲疏不分,忠奸不明,这已经不能称之为“天真单纯”,简直称得上愚蠢了。
妖丹被挖未必就是死路一条,只要修炼到金丹,就能重塑根基,难道家里人不会用尽心力为她找来丹药灵草为她续命?可是为了这个孩子,雪秋却执意寻死,在她心中,这个孩子的价值已经远远大过朝夕相处的家人,只因为这孩子是她与心爱之人的后代,是爱情的证明。
是的,在方才他与廖无常的打斗中,对方癫狂之下吐露真相——在那个夜晚,廖无常是用了药,让雪秋在痛苦中看到了最想见的人。
她以为这是梅千秋的孩子,于是为了这个孩子丢了性命,她也甘之如饴。
在这一刻,雪无的脑回路与池雪音无限重合——恋爱脑,狗都不吃。
而苏红药看着落地的尸体,再看了一眼旁边只剩半口气苟延残喘的弈城,头疼道,“你说,等我把人带到鹿延城,妖王不会赖账吧?”
“怀绛既然喜欢他,肯定是喜欢能动能跑的人,而不是一具尸体。”池雪音想了想,“找个器修把他炼成傀儡,再弄个器灵,应该问题不大?”
“不,亏本的买卖为师绝不做。”苏红药语气倔强,“等我把人送过去,一定好好敲他一笔!”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那边的梅芷心心神巨震,脸色发白,“哇”的一口血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