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毕竟是秋小姐唯一的孩子,就算犯了大错,也该由城主处置……”雪七苦着脸,彻底没了法子。
就算是城主的儿子,只要雪无还活着,就还有可能有别的后代,但是最难解的问题就在这里,雪崧不是城主的儿子,而是他妹妹留下的唯一骨肉,就算犯了错,最多也就是小惩大戒,可他犯的错实在太大,太不可饶恕,如果雪无真的打算饶过他,不说受害者家属如何,光是他们这帮劳心劳力的属下就得先寒心。
妖族的确注重血脉亲缘,但是要让一个连亲娘舅都敢坑杀的王八犊子做新城主,新族长,雪狼一族的前途已是肉眼可见的暗淡无光。
可若是真的把人处决了……
雪七咬了咬牙,“罢了,先把人杀了,若是城主出关要责问,后果我一力承担!”
池雪音听得眉毛一挑,眼睛都瞪圆了,“什么,你要把人杀了?好好的人说杀就杀?他才多大年纪,难道不允许人犯一点小错吗?你身为长辈,应当好生教导他改邪归正,而不是直接独断专行喊打喊杀,难道雪城主对此就没有一点责任吗?就算真的没有责任,那也是一条人命……狼命啊!”
雪七迷惑,“姑娘的意思是,就这么放过他?”
说到这里,雪七先皱了眉毛,“我知道女人家心肠软,可他一个采花大盗,害了多少无辜女修,其中尤以散修最多,她们没有家人,修为低下,千辛万苦才来到青溪城,我们青溪城对人负有责任,没能阻止她们被害,没能提前遏制恶行,这已经是有违道义,如今抓到凶手,竟要为了一己之私徇私枉法,放恶徒继续行凶,怎么对得起她们在天之灵?”
他叹着气,对池雪音摇了摇头,“姑娘不要再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他做错了事就得付出代价,不然将来酿成大祸,岂不是要继续拖累族人?”
说着,他转身就走,满脸都是愤慨,池雪音叫住他,“我觉得你不懂我的意思。他确实不无辜,可修为是无辜的啊!何况行走江湖不能只靠打打杀杀,也要讲究人情世故。”
雪七听得越发迷糊,“那依姑娘所言,应当如何是好?”
“他不是喜欢夜夜做新郎吗?他可是你们城主的亲外甥,我们满足他,就让他夜夜做新郎。”
池雪音脸上的表情极为清冷严肃,很有几分菩萨悲天悯人的神圣味道,如果不听她说的是什么,光是看这副表情,那是相当能唬人。
然而雪七听清了她接下来的话,“每一分修为都是无辜女修千辛万苦日夜打坐修炼得来的,怎么能白白浪费掉?就这么杀掉他岂不是太可惜了?”
她坦然道,“依我所见,采补之术十分玄奥神秘,人人皆可修习。炉鼎不分性别,何况他的修为本就是白得来的,他能得偿所愿,日日有女修相伴床榻,其他人得到了修为,受害者得到了正义,我们大家得到了快乐,这样四全齐美的美事,上天注定的无数好姻缘,就算城主心软,也不会对雪大人有任何怨言。”
何况,雪无这样的人,就算他从前对养子没有一点怀疑,经过此事,他怎么可能毫无芥蒂?不一刀捅了雪崧都是他仁慈,别提放他一马。
就算真的对外甥狠不下心,只要查清妹妹受害的真相,只要雪崧勾结外人下毒的事真相大白,雪无只会比他们更狠。
宅心仁厚?不存在的。
“采人者,人恒采之,天道本就是公平的,何况给人娶妻是美事一桩,给人多娶几个,十几个,二十几个,是美事无数桩,这怎么能叫欺负人呢?”池雪音理直气壮,还提出几个小小的建议,“我的建议是受害者家属优先,要是没有家属,亲戚朋友都可以一起来,反正少城主皮糙肉厚,不是,我是说他生命力旺盛,精力充沛,漫漫长夜,闲着也是闲着,给他找点乐子,这不是情理之中的吗?”
雪七听得一愣一愣的,嘴里还在客气,完全听不出他已经被这个美妙的建议深深打动,“这,这不太好吧,毕竟也是城主的养子。”
池雪音注视着他,语气平静,“对采花贼仁慈,谁来对受害者仁慈呢?”
“不错,她说得有道理。”门外传来雪清柔的声音,她似乎很害羞,脸蛋微红,“我,我也想为受害的女修,报一报仇。”
雪七:“……”
倒也不必如此委婉!
雪崧的身世不难查,多年前的旧事知道的人不多,但只要有一个线索,抽丝剥茧就能寻到源头,何况当年宛宁行事并不隐秘,廖无常近年来时常来到青溪城,总有那么几次会被人撞到,加上他对自己的经历多有炫耀,又得知他服用过妖丹,修为一日千里的往事,雪秋的遭遇轻而易举被还原出来,听得人心痛如绞,泪流不止。
“这些畜生。”出关的雪无才被苏红药用丹药救回一条命,就听到这样的消息,一时间悲不自胜,险些一口血吐出来,“可怜我妹妹一腔真心,就换来这样丧尽天良的白眼狼,这些人,我有一个算一个,都不会放过,至于雪崧。”
他倏然冷下脸,冷肃面容透出无比的讥嘲,兽性勃发的瞳孔里溢出危险的光,“若是小秋还活着,也不会对这种吃里扒外的野种手下留情。”
当年雪秋之所以中招,就是因为对梅千秋动了心,对他身边的人毫无防备。宛宁明面上与她亲亲热热,号称是梅千秋的妹妹,雪秋便将她引为姐妹,她怎么能想到,所谓的“姐妹”一心将她送上绝路,不仅要她的命,连她的妖丹也要挖出,连她的兄长也不肯放过。
在她死后,同族兵戈相见,亲人手足相残,利用和践踏别人的真心,达成不堪入目的目的,并且沾沾自喜,这实在不能不说是下贱无耻。
雪无闭了闭眼,寒声道,“我们妖族没一个孬种,他既然不认亲娘和舅舅,只认恶贯满盈的生父,那就不必再管他,认贼作父的狗东西,先让他在城门口挂几天,等姓廖的混账东西收到消息赶过来救人,再把人一网打尽。要是不来……”
他嘴一咧,厌恶的语气里透着果决,像是在对待一件恶臭的垃圾,连一分时间都不愿浪费,只想速战速决,“若是不来,就带着人上门,当着他的面处决他的野种,我们青溪城可不是好惹的,我看梅千秋敢不敢包庇这些畜生,和整个妖族为敌。”
妖族内斗的时候你死我活,在某些时候又是异常团结,人族混淆血脉,要夺取城主之位,并为此做出多年谋划,这是任何一个种族都无法容忍的大事,是挑衅,也是宣战,只要将这件事公之于众,长达数年的和平就会毁于一旦,雪无近年来已经很少直接动手,但这并不意味着妖族怕事。
他看向池雪音,面容变得温和了些,虽然他的温和并不明显,透着一股皮笑肉不笑的味道,还是让周围的人稍稍松口气,“池姑娘,这件事你对我们全族帮助良多,不仅是我雪无的救命恩人,也是我们全族的救命恩人,等到这件事了结,姑娘就是青溪城的救世主,日后但凡需要帮助,我们会举全城之力,达成姑娘所愿。”
他说得直白而大气,池雪音和他客气了几句,旁边的雪七欲言又止。
举全城之力?还是别了吧,真让她把全城的粮食都吃完了,剩下的妖不是得饥肠辘辘,饿死家中?
他们青溪城哪怕不以富庶闻名,也没有饿死妖的先例,这要是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
从此以后,妖修的名声就要和“穷”、“饿”、“没本事”挂上钩,那日子可怎么过!
雪无出关的消息还是个秘密,苏红药提前出狱,暗中为他调养身体,池雪音就跟在师父身边打下手,一边背药材药方,一边辨认灵草灵花,进度堪称一日千里。
靠着师父给的护身法宝,以及最近难得的好运气,池雪音中间用了几张新买来的传送符,回到无极道宗,赢下了接下来的几场比赛,拿到了炼气弟子的参赛名额,获得了参与宗门大比的机会。
“宗门大比十年一次,今年的比赛是在三个月后,是在蓬莱仙宗。”苏红药的语气十分平淡冷静,“蓬莱仙宗也是医修宗门,他们有钱,种了许多罕见稀有的灵草,你去的时候记得弄点种子回来,咱们玄光峰以前没有弟子,所以没人打理灵田,以后给灵田松土布雨的事就交给你,要是有产出,除了师父炼丹所需,其他的灵草都给你练手,拿去卖也行。”
池雪音点头,其他弟子不喜欢侍弄灵田,觉得这是苦差事,完全交给外门弟子,因此灵田产出不多,膳堂里自然没有多少灵米可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价格自然也不是普通弟子能消费得起的。
但事实上,修炼可不只是埋头打坐,红尘炼心可不只是炼心,练的还是对灵力的运用,战斗经验同样也是灵力运用的一种,要知道,同样是筑基期,丹田里的灵力储备是一样的,心法口诀也都是一样的,为什么战斗经验丰富的会赢?使用同样一个法术,有人需要十点灵力,而有人只需要一点灵力,能够精准控制灵力输出的那个当然会赢。
就像是蓄满水的深潭,有人裂出一个小口,流出涓涓细流,而另一个则是破开一个大洞,转眼间就漏掉一半水,随着战线拉长,留有余力的前者必然会成为最终赢家。
而对于低阶弟子来说,战斗是可能要命的,要学会和掌控灵力的输出,任何生活技能都是可行的。火灵根去膳堂练习烧火能够掌控火灵力,土灵根去练习翻土能够掌控土灵力,木灵根去灵田种植、催发种子,水灵根去给灵田布雨,不仅能够增强对于元素灵力的掌控,还能在循环吐纳之中有一定的灵力增长。
单从这一点上来看,哪怕苏红药看着再不靠谱,对这个唯一的徒弟也是相当用心的,手段也称得上高明。
主流的修行方式要么打坐闭关,要么去秘境历练,很少有人会去用灵力做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殊不知真正的修行方式就在生活之中,远离俗世的同时也远离了生活,看似如同仙人一样不染凡俗,事实上反倒落了下乘,就算是无情道,也要先入世再出世,白纸一张才是最容易被撕毁的。
……就像戚淮时一样,哪怕剧情里没写,池雪音也觉得他那个心性和行事手段,其实已经离入魔不远了。
提到戚淮时,就不得不提他对待弟子的方式。他对待其他弟子尚且有几分为师的样子,偶尔会教导他们一些修行心得,虽然听着玄乎,但勉强也算是进了本分。但对待原身,别说耐心,他连本外门弟子都能得到的基础功法都不给,一味让她不听不问不看,除了忍耐就是忍耐,这种一味忍耐和磨砺的修行方式,就连僧侣都很少用,如果承受痛苦也是修行,原身无疑已经成了苦行僧。
……但谁家的和尚还得吃床上的苦!
人是禁不住对比的,哪怕苏红药在医修中名声算不得最盛,金丹期修为在修真界更是排不上号,但比起不知修为几何的未来无情道尊,他在池雪音心里的地位高了不知多少。
——一个是人,一个是狗,自然是比不了的。
苏红药年纪轻,比起那些动辄修炼几百年的医修,他的修行天分已经算得上极高,人的性格也颇有趣。他生有一双灵目,能看穿灵气属性,嘴上虽然追问池雪音的灵根,催促她去测一测,实际上打了个照面,他就已经能猜出她的种族。
周身水灵气活跃,比他见过天赋最高的水灵根还要活跃,要么是水系天灵根,要么就是水族中等级偏高的那几个种族。
既然已知池雪音是妖族,判断出她的来历就不太难,何况苏红药实在聪明。
要么是龙族里近水的蓝龙一支,或是未化龙的黑蛟一族,然而龙族已经消失了近千年,可能性不大;要么是猪婆龙,但猪婆龙也早已灭绝踪迹,大江大河里遍寻不到踪影;浮游一族战斗力强大,但是无法离水而生;鱼妇或是旋龟血脉等级不算高,即便能远离江海而存活,也不会有这么高的水系亲和力。
唯一的可能就是鲛人。
但苏红药什么都没说,唯一让他头疼的就是,他本身对于修炼的兴趣不大,她若真是只小鲛,他去哪儿给她弄来点妖修的修行功法?
这种东西先不提无极道宗有没有,就算真的有,借鉴藏书可是有记录的,宗主和各峰长老都能查阅,真要让人知道他借了这方面的藏书,很难不怀疑到池雪音的种族上来。
鲛人的处境,苏红药是很清楚的,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才更头疼——总共修真界就没有多少鲛人,仅有的一支还藏在海里,谁知道他们到底怎么修行?要是能和人族用一样的修炼方法还好,要是不能,或许他能去问问其他的妖修朋友?
人在发愁的时候就免不了失去自控能力,眼看着苏红药在接连几天内花掉了三千灵石,池雪音人都傻了。
“师父,再这么下去,我们的灵石就不够了,要回宗门都得靠讨饭。”或者打工。
池雪音苦着脸,扒拉着空空如也的储物戒,愁得快要掉头发。
他们师徒二人就像唐僧师徒一样脾气相左,她是有备无患存钱如命恨不得一个灵石掰两半的葛朗台,师父则是赚钱多花钱更多两颗灵石花一颗扔一颗的败家子,明明是两个富贵命的医修,虽说有个还是半吊子,却如何也不该穷到如此地步。
……如果她师父昨日没有花重金拍卖得来一株洗心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