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给我,灯给我!”
“卖灯吗?小娘子别走啊,把灯卖给我!”
“嘿,有娘们,女的!”
“新来的?犯了什么罪?说出来给我们乐呵乐呵?”
面无表情的池雪音径直往里走,一路越过无数奇形怪状的妖修,还有零星几个认不出种族,到了最里头才看到背靠着墙怡然自得吹口哨的苏红药。
池雪音:“……”
池雪音自然是没见过她师父的,但是这里头这么多犯人,人族也有几个,应该是没有宗门的散修,一个比一个绝望,看起来最离谱的就是里头这位。
不出意外,这应该就是她那位奇才师父。
“哟,是要放我出去了?日子过得真快啊,三个月一眨眼就过去了。”说着,苏红药就要起身。
牢里,尤其是暗室里看不到天光,不知道时间流逝,除了他这种天赋异禀,金丹期就能将神识外放的人,其他人光是憋都要憋疯了,何况这种什么都看不到,两眼一抹黑,仿佛全世界只剩下自己的孤寂感,心智脆弱的没几天就得发疯。
牢里能隔绝灵力,用不了法术,但是隔绝不了神识,苏红药上下一扫就认出了自己的小徒弟,一时心中惊奇,“你怎么来了?”
池雪音顿了顿,方要解释自己是来搭救师父,就听苏红药恍然大悟,“你也犯了事?你是干什么被抓进来的?”
池雪音:“……”
小徒弟没什么修为,按照等级是不该关到四层的,那就是犯了大事。苏红药琢磨着,试探着问,“你不会去刺杀城主了吧?不对,你肯定有自知之明,干不出这种大事,那就是城主看上你,要强娶你为妻,你不乐意,他就把你关进四层折磨你?”
说着说着,他自己先对此坚信不疑,忍不住拍着大腿痛心疾首,“呸,青溪城真是从上到下一丘之貉,挑不出一个好东西!”
“师父,你要是真的痛心,就别笑得这么高兴。”池雪音幽幽提醒。
“咳。”苏红药收起笑容,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你还是初出茅庐不懂事,城主要是真的看上你,你不要直接拒绝他,你可以先陪他玩玩,混几天灵石灵宝,顺便把为师搭救出去,等他非要娶你,你再逃跑了事,他还能千里迢迢跑到无极道宗抓人不成?”
他招招手,语气神神秘秘的,“你知道为什么只有散修被抓进来吗?他们没有宗门,没有背景,那些大宗门的弟子即便犯了事也是带回宗门处置,青溪城可不敢直接关押。就算他是城主,知道你是无极道宗的弟子,只能对你无可奈何,就算他真的跑到宗门去讨说法,你也可以说什么都不知道,懂不懂?”
池雪音点头,“懂了,师父,做医修就是得不要脸。”
苏红药笑了,“孺子可教。”
“真要是被抓起来,你就说是戚淮时的徒弟,莫要把为师供出来。”
池雪音淡定,“是啊,供出来有什么用呢,和师父一起坐牢吗?对,还能当个邻居。别人父子双豪杰,我们师徒俩罪犯,多有意思啊。”
苏红药听得哈哈大笑,“你说得对,到时候传回宗门,那可是一段佳话。”
池雪音:“……”离谱。
她本来以为自己是来搭救师父的,古有沉香劈山救母,今有小池入狱拜师,多感人你说。
结果好好的气氛被师父给整没了。
苏红药这人看着不靠谱,第一次教导徒弟还是用心的。牢中无法动用灵力,他无法将宗门的修炼法诀传给她,便把储物戒指给了她,又教给她如何从灵石中抽取灵力,如何打开储物戒指,从里面取出道家典籍和各家武学精要来给她研读。
“为师还有一段时日才能出狱。”苏红药不以为耻,语气坦荡,“你先自己找个洞府读书,等到为师出狱,再来教你辨认灵草丹方的诀窍。”
他似乎终于想到什么,开口问道,“对了,你拜我为师,是准备做医修,对吧?你到底是什么灵根来着?”
池雪音摇头,“还不知道,我还没去道场测灵根。”主要是担心身份一不留神暴露了,就算有个师父,可她师父不太能打,又不在眼前,真要是被男主男配搞到手,她的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正规收徒,入门前就要测灵根根骨,但池雪音不是正规途径入的门,她是戚淮时从魔修手中救出直接带回来的,又不是被重视的真正弟子,干脆就少了这道程序。
“去测一个,城东门就有收徒的宗门,去找他们测一个,只要三枚下品灵石。”
池雪音虚心求教,“三枚灵石,很便宜吗?”
“当然了,我们医修最不缺的就是钱。”苏红药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你不会三个灵石都拿不出来吧?”
池雪音摇头,“当然不是。”
苏红药松了口气,刚要说话,就听池雪音诚恳道,“是一个灵石也拿不出来呢。”
苏红药简直要为她的贫穷感到震惊了。
医修走到哪里都不缺钱,多得是宗门愿意供养,最多就是钱多钱少的问题,即便是碰上杀人夺宝的,也多得是人愿意保护医修,结一个善缘,他何时见到过这么贫穷的人?
池雪音倒不是真没有灵石,雪七那一单任务给了她二十灵石,但她唯一的资产是必不会拿来测灵根的。
贫穷的打工人就是要有这种信念,能免费到手的东西,为什么要花钱呢?哪怕其实非常廉价。
池雪音花了三枚灵石,找了个临时洞府,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仔细阅读钻研苏红药留给她的典籍精要。
这些书籍里,大多是苏红药在各种秘境洞府里搜集来的典籍,一部分是来自无极道宗的藏书,有不同人对同一部功法的不同见解批注,各种趣闻杂谈,剩下的都是各种灵草的图解。
有那么一瞬间,池雪音怀疑自己的就业方向是赤脚医生。
这段时间里,雪七将雪崧下狱后几番审讯,对方始终只字不提,无奈之下,雪七担心夜长梦多,想到了池雪音的易容术,想要寻求她的帮助。
“自打进了地牢,他就一言不发,谁来都不出声,把他关进三层,那些毒虫不敢碰他,关进四层,又怕人真的疯了,我不好交代。”雪七挠着头,十分苦恼的模样,“小友,还是要靠你的手段来让他张嘴。”
其实并不会易容术的池雪音:“……”
手段?她哪有什么手段!
“我听说医修有特殊的手段,能够确认血脉亲缘,他究竟是不是雪崧,只需要一辨便知。”雪七终于说出自己的打算,“只要他不是雪崧,这人就随便我们处置,城主出关了也不会多说什么。”
池雪音提醒,“就算他真的是雪崧,也未必就是你们城主的亲生儿子。”
雪七愣住,“姑娘说什么?”
池雪音没办法直接告诉他,雪崧压根不是雪无的儿子。两人的确有亲缘,甥舅关系其实不算远,但雪崧明显不认可母亲一派的血缘,浪费了雪秋一片苦心。可怜她一番慈母心肠,拼了命也要生下这个见证她一生最大不幸的儿子,最终却落得这样的下场,还连累了真正疼爱她的亲哥哥。
她很难不怀疑雪无之所以闭关就是因为受了重伤,甚至是被下了毒。而他之所以死在闭关的过程中,能动的手脚太多,光是下毒的手段就有无数种。
不是池雪音恶意揣测,但凡有人知道雪崧的真实身世,很难不去怀疑他究竟在雪无的“旧伤复发,闭关惨死”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剧情里雪崧能成功当上城主,仗的不过是其他人对他的来历一无所知,仗的不过是雪无和手下对他毫无防备。
闭关而死的事例虽然少,但并非没有先例,没有人会去怀疑雪无是被“亲儿子”害死,也没有人会去怀疑,在“父亲”身死之后,哭得肝肠寸断的雪崧会是真正的凶手,更没有人会去怀疑他是残害无数无辜女修的采花贼。
提前得知了结局,再了解了他的真实身份,倒推雪崧的行事手段和动机就变得易如反掌。
信息就是最重要的东西,池雪音再一次确认这件事。
就像她,如果没有系统,就无法提前得知师父所在,等她打探到消息,恐怕苏红药早已出狱去了别处。如果没有剧情,她就不知道女主出现在青溪城,就不可能揭穿雪崧的阴谋,枉死的女修只会越来越多,等到雪无惨死,雪崧上位,接下来还不知有多少人落入他的毒手。
当然,如果她不是要来找师父,只会远远绕开青溪城,对女主避而远之,因此雪崧落网,雪无或许能寻到生机,这也是命里注定的阴差阳错。
池雪音有些唏嘘,却无法直接把一切告诉雪七。她想了想,继续暗示,“我听说雪城主无心男女之事,身边既没有道侣,也没有炉鼎妾室,你是他的心腹,何曾见过他身边有女人出现?我看,这个孩子说不定是他收养的,要么是恩人的孩子,故人的孩子,要么就是身殒的亲人留下的后代,他代为照顾,也是有可能的。”
“还是那句话,子肖其父,若是雪崧不是城主亲子,那他的性情也许从生父身上继承来的,走了错路,办了错事,也是有可能的。”生怕雪七一根筋,池雪音提醒的话已经近乎直白,“妖族最信血脉,普通人尚且对父母亲缘天生亲近,何况是流落在外的孩子?若是他被有心人误导利用,走歪路做恶事,那么戕害女修绝对不只是个开始,也许他已经做了什么,而你们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要作恶的人,绝不会一开始就搞个惊天动地的大事,小时偷针,长大偷金,杀人的恶徒也不会一夜之间就变成杀人犯,而是会先从虐杀动物开始,一步步走向无可挽回的绝路。
无论是要帮助雪崧,还是要惩治恶徒,雪七都别无选择,只能选择遏制对方的所作所为,如果对方真的聪明,就会联想到雪城主闭关的事,里面是否存有蹊跷。
果然,雪七总算听明白她的暗示,面上一时青青白白,耳朵腾的一下弹了出来,分明是受惊的模样,“城主甫一闭关,他就闹出这样的大事,肆无忌惮,有恃无恐,如果不是雪崧,只是借了他的名头闹事,此人必定消息灵通,若真是雪崧,那城主闭关的事……不行,我得去问问!”
心急之下,雪七甚至顾不得避开池雪音,他脚步匆匆,没走几步又被对方的话拦在原地。
“如果对方早已认了生父,却对所有人守口如瓶,那他对妖族,尤其是对你们雪狼一族,只怕没有半分感情。能将真相瞒天过海,其中必定藏着阴谋,针对青溪城的阴谋,或者是针对整个妖族的阴谋。能让人筹谋多年,也许对方想要一举拿下青溪城,然后蚕食各大族群,最终颠覆妖族呢?”
她的声音非常悦耳,其中却蕴含着某种无形的力量,让人不得不相信她的一字一句满是真诚。雪七听得如临大敌,蓦然回身,对池雪音行了一礼,“姑娘所言若为真,雪狼一族倘若能逃过此劫,必然奉姑娘为座上宾!”
池雪音:“不用,以后再来,管饭就行。”
雪七:“……”啊这。
这还不如座上宾呢!
系统听得恍恍惚惚,忍不住问道,“你这天赋,为什么不去搞诈骗呢?”
池雪音义正词严,“搞诈骗,是犯法的。”
她停顿两秒,又说,“犯法的人叫犯人,犯法的妖叫犯妖,犯法的鲛人叫犯鲛,不是,这也太难听了吧!”
做好鲛,比做好人可难多了!
战胜本能可太难了,何况她还特别有天赋,她真的很想直接煽动情绪,让人把兜里的钱都给她!
医修的手段里确实有确认血脉的方法,由于城里医修少,苏红药戴罪立功,不到半个月就被放了出来。
再见到雪七时,他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岁,头上的毛发都显得暗淡许多,“他怎么能这样呢?就算不是亲生父亲,好歹也教养他这么多年,含辛茹苦,一口水一口药喂大的,他怎么把城主的救命丹药换成剧毒呢?这可是亲舅舅啊。”
果然是下毒啊,池雪音忍不住跟着唾弃,“对,狼心狗肺!”
雪七:“……”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平白无故中了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