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舟看着落地窗外的城市,脸上阴云密布。
一旁的林业成坐在他的椅子上转来转去,一会儿玩玩他桌上的小物件儿,一会儿又翻翻书柜里的书。
“怎么还没打电话给我?”陆平舟暗暗低语,焦急的神态一览无余。
林业成仰头好奇:“我说陆总,你这盯着手机喃喃自语一下午了,工作做了没啊,虽说咱这公司效益越来越好,也不能当甩手掌柜吧。”
陆平舟压根没搭理他的话,窗边站累了就躺沙发上,手机被他熄了屏又打开,打开又熄屏,烦躁不堪。
这时办公室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办公室闯进来个如花似玉的娇俏姑娘,因为跑得太着急,马尾左右摇晃。
“谁是陆平舟?”
声音惊动到办公室的二人,林业成手里的书都被吓得掉地上。
她的身后还追过来一个陆平舟的助理,一边把她往外面拉一边道歉:“不好意思陆总,我没拦住这人。”
“哎呀你别拦我,他男朋友出事儿了!”杨言心很慌张,力气也大得惊人,几下就将助手给推开了。
陆平舟瞬间瞳孔变大,从沙发蹭地坐起来:“你说什么?谁出事了?”
杨言心没来得及缓口气就焦急地说:“你男朋友,南乔,他不是早上给你说了要去拿尸检报告的事儿吗?我跟他一起去的,他上楼俩小时了都没下来,电话也打不通,我怕是出了事了,所以就来找你了。”
陆平舟心底一惊,难怪这一下午都惶惶不安,总是觉得有什么事发生,果不其然。
他没时间详细听杨言心的话,拿起外套就大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跟我说地理位置,我去开车。”
杨言心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一步都不敢落:“我带你去!”
林业成意识到这事可能很严重,也赶紧跟上了陆平舟:“小陆子,你们在玩些什么游戏吗?怎么还带失踪的啊?”
陆平舟一句话都不想解释,表情阴沉冷酷,连林业成都不敢招惹。
他们三人一路横冲直撞,稳稳地停在了台球厅楼下,杨言心指了指楼上,说道:“台球厅在十五楼,我刚刚在这里守了俩小时才走,没看到有人下来,估计他们还在上面。”
陆平舟感觉心脏都要炸掉了,之前南乔信誓旦旦的样子他还以为这事稳了,千算万算没算到会出这一档子事。
加上之前在酒吧见过这个李勉,很明显这人对南乔有意思,谁知道他会不会利用尸检报告对南乔做什么鬼事。
陆平舟越想越不安,下车就往楼里冲,林业成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急促地开口:“小陆子,你这样直接冲进去没用的,我们等警察来。”
“等不了了,我先上去,你们后面来。”陆平舟遇到南乔的事没了半点冷静,不顾林业成的阻拦便冲进了电梯间,林业成没办法,只能让杨言心等警察,自己则跟着陆平舟一起上去,就算是动手也多个帮手。
二人到达楼层,由于气势过于凶煞,惹得前台小妹都懵了,迎上来好声好气地问:“二位是来打球的?”
“不,来打人的。”陆平舟几乎是用鼻子哼出来的话,这可把小妹吓得够呛,眼珠子又放在了还算比较【温和】的林业成身上。
没想到林业成比陆平舟更恶劣,哼得更重:“打恶人!”
“两……两位,不要激动,有什么误会我们慢慢说。”
陆平舟没耐心了:“别废话了,叫李勉出来!”
在小妹的大脑还在急速运转,想着怎么找借口把这两个人赶走时,李勉就已经从里面的包厢慢悠悠地走出来了。
他神态自若,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走到陆平舟面前还毕恭毕敬地弓了背:“陆总,您这么凶神恶煞地闯到我的地儿来,也不打声招呼,把我的员工吓到了,请问您有什么事?”
陆平舟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了李勉是在伪装友好,自己也没工夫对他客气:“听说我有一个朋友来这里找你了,我正好路过,上来找他聊聊,他人呢?”
“哦?原来那是陆总的朋友啊,早说呢,要知道他的身份这么尊贵,我就好好款待了。”李勉继续跟陆平舟打马虎眼,没一句真话:“不过不巧了,他刚刚才离开。”
“你放屁呢?”林业成没等陆平舟开口,自己就先爆发了,他知道这种情况就需要一个泼皮无赖的极端份子帮陆平舟唱黑脸才可以镇压,所以他一点不带含糊地一顿输出:“大家都是生意人,你装什么笑面虎啊?还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人指定藏在你这里,我们已经报警了,识相点就赶紧放出来,不然一会儿警察来了你就死定了。”
本以为李勉会害怕,没想到他的心理素质极强,竟然还能淡淡一笑:“我已经说了,陆总的朋友离开了,你们要不相信,就让警察来对峙,能搜到人,怎么罚我都行,但要是搜不到,就别怪我用非法入侵,人身攻击来举报二位了。”
人至贱则无敌,李勉的气势不仅没被打掉,反倒还倒打一耙。
陆平舟眼神微眯,看李勉的样子就知道南乔肯定已经被他们带去别的地方了,警察就算来也没用。
不过他还是不死心,云淡风轻地笑笑,然后大步走到前台处的沙发上瘫坐下来:“好,既然你不承认,那不介意我就坐在这里等警察来吧?不管他在不在这,报了警,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至于后续你要不要举报我,那是你的事,我不怕。”
李勉觉得无所谓,双手一摊,无辜地耸肩:“可以啊,陆总放着自己的大办公室不坐,非要来我这台球厅当门神,那不是我的荣幸吗?随意,随意。”
说罢他便自顾自去做别的事去了。
林业成坐到他身边,忧心忡忡地问:“怎么办?他好像势在必得,看样子南乔已经不在这了。”
陆平舟双手抱着自己的手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一下接下来的行动。
之前听南乔说,李勉这几年都在国外,最近才回来,那么有这个胆子干出非法监禁的事,一定是陆潇洋在背后操作。
那么,陆平舟在这里跟他耗没用,必须去找陆潇洋。
想清楚后陆平舟一分钟都不再浪费,站起身就往外走:“你留在这里等警察,我去找陆潇洋。”
陆平舟这次单枪匹马地闯进了陆潇洋的公司,他到来的时候,陆潇洋正在开会,而陆潇洋的秘书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来,所以早早地收拾了一间杂物间,请陆平舟在此等待。
陆平舟看着灰尘扑扑的杂物间,心里只想冷笑,这个陆潇洋竟然想用同样的方式侮辱他,真是幼稚。
不过眼下他压根不在意这些小事,只有找到南乔才是正事。
陆潇洋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愣是让陆平舟等了一个多小时才来,嘴上还假惺惺地道歉,表示不知道陆平舟要来。
陆平舟懒得跟他揪扯,开门见山地说:“把南乔还给我,其他的要求你随便提,什么项目统统让给你,不和你争了。”
陆潇洋见他如此干净利落,不由得露出一个玩味地笑:“平舟,求人要有个求人的态度,你这态度明显不行啊。”
看来,南乔在他的手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陆平舟抚摸戒指地速度越来越快,手指骨节微微泛白,那都象征着他的心里已经十分不耐烦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只会加快盛世的湮灭,纸包不住火。”
陆潇洋处变不惊,静坐在对面,就这样用着一双鹰眼看着他。
两个人,即使差了一辈,可在这样紧张的局面中却旗鼓相当。
“我不需要包住火。”陆潇洋偏头,面无表情,“我只需要包住你就可以了,你可以抛开一切跟我斗,我也可以,看看是你牺牲大,还是我牺牲大。”
陆平舟紧张了,额头冒起薄汗,陆潇洋还云淡风轻地说:“南家人还真是凄惨,本来可以幸福过好一生,偏偏遇上了我跟你,陆平舟,我们都是一样的,南家人注定是我们之间争斗的牺牲品。”
“陆潇洋……”
陆平舟知道这种时候不可以激怒对方,毕竟他的一切都被陆潇洋抓在手里,他不能有一点的冒险。
“直说吧,你想让我干什么我都答应,别伤害南乔。”
陆潇洋挑眉,露出一副复仇的快感,他用着当时陆平舟的口气一字一句地说:“要求我,就跪下来,先给我磕几个头,再去监狱里给我儿子磕几个头,那时候,我再考虑要不要把你的南乔还给你。”
两个人十几年来暗中的针锋相对总算在这一刻彻底被激活,正式放到了台面上,陆平舟终于情绪失控了,狠狠地拍桌站了起来。
“陆潇洋!我本来想给我们彼此之间留一些体面,只对付你的废物儿子,可是你非要做到赶尽杀绝的地步,你们已经害死了一个南秦,现在还要让南家一个都不剩吗?你真的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陆潇洋积怨已久,他狂笑不止,面上全是怨恨:“陆平舟,你确定你给我留体面了?你让南乔去骗尸检报告,不就是为了让我下台吗?赶尽杀绝的是你还是我?”
“所以爷爷的死真的跟你有关系!”陆平舟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
陆潇洋嘴唇动了动,没有继续和他聊这个话题:“你没有来质问我的资本,现在我是上位者,我能决定这一切的走向。”
陆平舟怒极反笑,笑到最后只剩下悲凉:“为什么呢?为什么从小就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毁掉我的人生,为什么明明都是陆家人,就是看不惯我?为了对付我,害死我爷爷,害死南秦,这么多年,我真的不明白,都说家是避风的港湾,可是我从来都没感受到过陆家带给我的温暖,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
这一刻的陆平舟终于有了孩子的模样,这些憋在他心里多年的委屈和痛苦就这样发泄出来了。
一路走来,别人都只看得到他的骄傲,却没有人知道他的骄傲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过去,从小到大,他从来不敢提及家人两个字,因为他知道,他从没拥有过。
每到中秋新年,他都不知道该去庆祝什么,受到委屈和挫折,也不知道该向谁说。
所以他是如此珍惜南秦和南乔,是他们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成为他孤苦无依的生活里一直燃烧着的蜡烛,照亮他的灵魂和他前行的路。
陆潇洋看见了陆平舟泛红的眼角,依旧像块石头一样,他清淡地笑了笑:“原来你也会有柔软时刻啊陆平舟?”
“我还真的以为你无所畏惧了,现在看来,你越来越像个人了,这点还是和你爸爸不一样。”
陆平舟被击中深埋心底的铜铃,铃声清脆,使得他身体都变得麻木:“你提他干什么?”
陆潇洋眼神变得呆滞空洞,麻木地回忆着有关那个男人的一切。
“原来你还不知道,你以为我真的比你更幸福吗?我的幸福都是我争取来的。”
“曾经我跟你爸爸也是风雨对床的好兄弟啊,原本我也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可是这一切全都被你爸爸毁掉了。”
“你想打感情牌还是想为你的恶行找借口?你这个样子跟我爸爸又有什么关系?”陆平舟觉得陆潇洋真是油盐不进了,这时候还想打感情牌。
陆潇洋无视陆平舟的愤怒,嘲笑地说:“当然有关系,你爸爸比我更冷血,他就是个没有感情的赚钱机器,我把他当哥哥,他把我当什么?自私自利地认为我会跟他争夺盛世继承权,千方百计地想让我出错,让我出丑,让所有人觉得我就是个废物,是个蠢材!我在他光辉的照耀下活得像只臭水沟的老鼠,这一切你当然不知道。”
陆平舟怔愣片刻,没有想到陆潇洋会有这样的一段往事,所以这一切的源头都是他爸爸?
可是……
这跟他陆平舟有什么关系?他连他爸的样貌都不记得了,更别说有什么感情,再说,他俩兄弟的爱恨情仇不应该随着他爸的死了结了吗?这都二十多年了,还这么执着,这是恨还是爱啊。
陆平舟忍下愤怒:“然后呢?你就想报复在我的头上?你觉得对我公平吗?”
“还有,你知道我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吗?从小颠沛流离,尽管被白家收养,也一直都是寄人篱下,我每天都得像条狗一样跟在白小华的屁股后面,替他处理那些破事,白冉不是真的爱我,白小华也不是真的爱我,你只是没有得到哥哥的爱,可是你得到了除了他以外所有人的爱,爷爷偏袒你,南乔的妈妈这么深爱你,爱到愿意去死,你不是不幸福,你只是心盲了。”
“如果说一个人因为悲惨就可以黑化,我一定是那个比你更坏的人,可是啊,我没有,尽管我从没遇见过幸福,我也依旧期待幸福,经历了这么多,我已经完全放下了对利益和仇恨的执念,只是因为南乔和南秦拯救了我,所以我现在不想再用仇恨去对待任何人,对你也是一样,陆潇洋,趁你还没有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收手吧。”
陆潇洋愣住了,他在陆平舟澄澈的眼睛中看见了黑暗的自己,那困住他的东西不是外界的一切,正是他自己。
那个和南乔有着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的女人,也是这样看着自己,痛恨,绝望,可是又带着期待,好像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可以拯救他的人。
她在跳楼之前给自己打了最后一通电话,可陆潇洋没有接,等他犹豫着再打过去的时候,已经是她的死讯了。
他分不清当时的感受,只知道心脏有一瞬间停止了跳动,呼吸凝滞,全身都麻麻的,但是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投入到工作中,那个女人自从再也没有在他心里出现过。
陆潇洋的眼珠动了动,呆滞地看向了地面。
许久之后,他冒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
“不,我已经没有幸福了,所以,我也不想让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