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陆平舟和南乔误会解除后,他就死皮赖脸地搬进了医生的家里,俩人正式开启了同居生活。
其实以陆平舟和南乔这个年纪,除了解决生理反应,同居是没有多大必要的,因为两个人性格迥异,生活习惯大不相同,住在一起反倒增添了许多不方便。
例如陆平舟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需要时常外出应酬,且早出晚归,回来时便一身酒味,倒头就睡,第二天早上要是实在起不来就会晚一点去公司。
而南乔作为医生,虽然工作时间会根据手术而定,但大部分时间都是规律的,到了点就得睡觉。
于是经常会出现南乔刚结束一场手术回到家收拾干净之后打算睡觉,结果陆平舟才醉醺醺地被伍子给送回来的情况,然后南乔还得起来给人收拾干净放上床,等忙完都半夜了。
陆平舟这边也不好受,刚应酬完,谈完一个大项目,喝了几斤酒下肚,回家以为能睡个安稳觉,结果一大早医生就爬起来放新闻,吵得他的心惶惶不安,总觉得第三次世界大战要开始了。
南乔也有提过,陆平舟要是不习惯,俩人可以不同居,解决生理反应的时候再碰头就行,可陆平舟偏偏不答应。
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有失眠的情况,没认识南乔前都是靠各种助眠药物入睡的,自从第一次被南乔带到家里来睡了一晚后,陆平舟神奇地发现只要和南乔呆在一块,总是能睡得特别踏实。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陆平舟觉得同居才能证明俩人是情侣关系,不然两个人本来就领不了结婚证,还不同居,这不是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嘛。
南乔听到他这些话,不由得笑了笑,说道:“其实你是在意一纸结婚证的事儿是吧?”
陆平舟非常实诚地点点头,亮晶晶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你也知道,同性恋群体很难混的,没个保障,说分就分,就像闹着玩似的,我不能行,不如咱去做个意定监护去?”
南乔眼神突然闪过一丝黯淡,开始沉默不语。
陆平舟所说的话应该是所有这个群体的伤痛吧,不能结婚,不能生育,还不受社会待见,就算是真挚的感情,也不能放在台面上炫耀,只有感情而已,没有任何作用。
而且俩人性格独立,事业独立,彼此也没有任何羁绊,不像陆平舟和白小华,至少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父辈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是他俩在一起,就算是同性恋,也会被世人理解。
可南乔也只是在医学界有所小成,跟陆平舟他们这样的人比起来,算是籍籍无名了,如果被公众爆出来,受到诟病的之只会是南乔一人。
这样想着,南乔便犹豫了,像意定监护这种事固然不能草率。
“我觉得……”南乔抿抿唇,只能拿别的事搪塞过去,“我们之间的事先放一放,眼下还是先把陆潇洋弄下台才行。”
陆平舟当然不知道南乔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只觉得他是因为南秦的仇还没报完,暂时回避了他们感情的事,这是可以理解的。
陆平舟点头答应了他,伸手去圈住了对方的脖子,像安慰小孩似的摸摸他的头:“你放心,这人现在生死垂危了,等你尸检报告拿到手,他只有死路一条,等他over了,咱再考虑咱的终身大事。”
南乔清亮地笑了笑,低头安安静静地看书,气氛变得十分祥和。
陆平舟手指在他头顶打圈儿,怔怔地盯着隐藏在黑色秀发里的白色皮肤。
他有话想说,可是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南乔感受到头顶指尖的踌躇,不经意地问:“你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吧。”
没有谁会比南乔更了解陆平舟了,一点点细微的变化都能感受到对方的落寞。
陆平舟得到了勇气,说出自己酝酿了很久的话:“南乔……我能去看看秦姐吗?”
南乔黑色瞳孔微微颤动,眼前的字迹渐渐虚化了,回忆排山倒海般袭来。
【秦姐】
好久没听见其他人喊这个名字了。
陆平舟内心从未逃开这沉甸甸的枷锁,自从他离开云中市以后,有关于南秦的一切都被他很好的隐藏了起来。
他能感觉得到,南乔也是一样的,不然不会这么久了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过。
陆平舟总觉得南秦是自己害死的,从陆子安第一次侵犯她开始,很多事就越发不可收拾了。
南秦是在他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向死亡,而陆平舟有很多次拯救她的机会,却没有好好把握。
他忽视了陆子安的恐怖,忽视了陆潇洋的权势,忽视了南秦从生到死整个过程的异样,那个女人在他面前永远都是一副坚强豪迈的样子,谁都想不到她的心早就破碎成灰了。
她的离开和她的到来一样,都是痛苦的。
陆平舟知道,他必须去面对,南乔也必须去面对,尽管回忆再残酷,也要将它们缝补,回到最初的模样。
他如此迫不及待。
南乔沉默了很久,最后才抬起头,漆黑一片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波澜,他用着平时一样轻松的语气对他说:“好啊,不过家里没有香烛纸钱了,明天我们去买吧。”
陆平舟愣了愣,然后笑了,微微点头。
旭日东升,世间的一切似乎都要迎来新生。
空气微凉,金光和煦,路边草叶沾满露水,容纳着清晨的城市。
南乔和陆平舟谁都没有说话。
南秦被葬在云中市最南边的公墓区,第六排第十二个,很吉利的数字。
墓地有工作人员打扫,所以没有什么杂草,墓碑干干净净,上面还贴着南秦最好看的照片。
陆平舟放下东西,盯着南秦的黑白照片看了好一会儿:“秦姐这张照片什么时候照的,这么好看。”
南乔从口袋里拿出香烛,熟练地摆放在墓碑前,这样的事,他每个月都会做:“她二十几岁的照片了,姐姐上了年纪以后就不爱照相了,我翻了好多只能找到这张做遗像。”
陆平舟垂着头,许久之后他从口袋里拿出半块巧克力,小心翼翼地放在照片前。
眼前的景象忽然淡去,他看见了那个炎热的下午,在车上,他也像这样分了一半巧克力给她。
【如果我能早点遇见你,也不会一直困在仇恨里那么多年了。】
【如果我可以忘记,我一定会过得很幸福,可是我忘不掉。】
【你救赎了南乔。】
风掠过陆平舟的眼睛,一阵酸涩使得他眨了眨眼,眼眶忽然变得很烫。
南乔静静地烧纸,两个人陷入的无尽地沉默里。
直到火光被点燃,烟顺着墓碑往天上窜,南秦婉约的笑变得若隐若现,陆平舟才叹口气,站起身望着远方的城市发呆。
太阳的面容展露得越来越多,黄色慢慢消淡,天空已经大亮。
南乔知道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同为男人,他很理解,到一定的年纪以后,那些矫情话便说不出口了。
他烧完剩下的纸便去搭陆平舟的肩,没想到陆平舟回过头,脸上已然布满了泪。
“风太大了,是吧南医生。”他苦笑,任由泪水断线似的掉。
“真可惜,秦姐之前特爱钱,我给她打工的时候就想着崛起之后先给她卡里打个百八十万,现在没机会了,一点机会都没了。”
他用衣袖胡乱擦了擦泪,嘴里越来越含糊不清:“还有她的蛋糕店,我想给她开成连锁店的,你说苦了一辈子了,怎么就没享过几天福,怎么我就不能早点遇见她,怎么就成了永远的遗憾,她死的时候嘴巴一张一合,一定是想跟我说什么,我却没听清,现在想想,她一定是在骂我。”
南乔静静地看着他真情流露,却没有安慰他,只是在陆平舟哭得差不多的时候,他才默默地开了口,问他:“带烟了吗?”
陆平舟愣了会儿,还是从兜里掏了一盒出来递给他。
南乔抽出一支烟,借着纸钱的火点燃,竟然就这么吸了起来。
“陆平舟,没必要自责的。”南乔看着南秦的照片,表情很忧郁,“其实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我姐姐死之前也并不是骂你,她或许是想说,让你好好地活着。”
回忆开始如同泉水般涌出来,回到了南秦跳楼的那一天。
南乔在看见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整个身体瞬间冰凉,他对自己的姐姐太了解了,所以南秦要做什么他很清楚。
他无视自己浑身上下斑斑血迹,握着冰凉的手术刀跑进楼梯间,不要命地往顶楼爬。
还好,南秦给了他机会,他跑到天台时,南秦正站在围墙边上,傻乎乎地往下看。
仅仅靠着一件白色床单包裹的躯体显得那样无力,在冷风的吹拂下摇摇欲坠,南秦嘴唇很白,脸也很白,可是她的脸上却很坚决。
南乔是恐惧的,心脏如同被扼住,使得他无法呼吸,他脑袋头痛欲裂,尤其是左边太阳穴,好像被打穿了一样,他手脚并用地爬到距离南秦几米的地方,声音颤抖却又尽量保持着平和。
“秦姐……你别再过去了,再过去……会死的,你别害怕,有我在,有陆平舟在,谁都不能伤害你了。”
反复呼唤了几遍以后,南秦才扭过头,她依旧微笑着,连眼泪都没有。
“南乔,我没有害怕,自始自终都没有害怕过。”
南乔抓住机会,向她伸出颤抖的手:“那你过来好不好?别……别离开我……”
南秦静静地看着他,却摇摇头,那不是害怕,不是被逼无奈,而是一种绝对理智的态度,好像她这样做是早就已经想好了的事。
“弟弟,通过我们的妈妈我们就该知道,像我们这样普通的人,怎么可能斗得过那些霸占着社会大部分资源的权势?”
“我不介意这样的事,就算发生一百遍,我也不害怕,可是我厌恶一次又一次的用我最亲密的人来威胁我,我没有能力啊,让你陷入危险,让平舟也四处奔波劳累。”
“我撑不住了,有些事不沾染血迹就永远不会被重视,我想要所有的人都知道,陆家人的所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