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间他觉得对方是不是已经清醒了,可是下一秒对面那人说出来的话还是打破了他的幻想。
“医生哥哥。”
他笑靥如花,身上穿戴着南秦蛋糕店里服务生的围裙,手上戴着手套,整个人谦逊又有礼貌。
南乔泄了气,果然还是没好。
“你跑这里来干什么?”他脸色不是很好,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很排斥陆平舟接近他的姐姐。
可之前一直对陆平舟抱有敌视态度的南秦此时却完全变了脸,看到南乔态度恶劣,立马就把陆平舟挡在身后:“哎哎哎,你凶他干嘛,小舟舟干得可好了,你不准欺负他。”
“??”
南乔皱起了眉头,满脸的不可思议,小舟舟是什么鬼?
刚刚还意气风发的陆平舟立马就委屈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手指扯着南秦的围裙,往后面躲了躲,凑到她耳边小声说:“秦姐姐,医生哥哥不让我学赚钱,他要把我带回去。”
说罢,眼神还有意无意往南乔这边瞟,一副十分害怕的样子。
不是,这怎么看怎么像绿茶吧。
南秦回头拍拍陆平舟的肩膀,哄小孩似的安慰他:“别怕别怕,秦姐保护你,你就尽管在我这里干活,我按小时给你计费,别担心南乔吼你,有我在,这小子不敢。”
“秦姐,你到底在干什么?你们……”南乔这一瞬间哑口无言,因为他觉得这俩的关系好像比他还像亲姐弟。
南秦仰着下巴,不以为意:“人家舟舟想学赚钱,你怎么就不让了,我早看出来这孩子头脑聪明,为人善良,就得支持他去做他想做的事,这事我定了,让舟舟在我店里先干着,我给他发工资。”
之前一个劲儿说陆家人不可信的到底是谁啊?
南乔不禁觉得头痛,他姐姐压根不知道他阻止陆平舟再次进入商坛的原因,他现在智力还没恢复,陆潇洋又想着法子搞他,万一哪天被发现,陆平舟没准会再次陷入危险。
“秦姐,这件事很复杂,我一时跟你解释不清楚,总之陆平舟现在处境很危险,他不能留在这里。”
说罢,他直接越过南秦,伸手将陆平舟拽了过来往店外走,可是没想到此举刺激到了他,随着突然地尖叫,陆平舟疯狂挣扎起来,一把就甩开了南乔的手,躲到了前台桌子下面。
“不走不走,坏蛋,我不走。”
他过激的模样让南乔神色一紧,眉心动了动,某些怀疑在心里愈演愈烈。
他俯身蹲在陆平舟面前,突然一把拽住他的衣领,语气阴沉。
“告诉我,你是不是压根没傻?”
这话一出,陆平舟身体突然僵了一下,但也只是转瞬即逝,原本澄澈无比的眼神又蒙上一层白雾,似乎在反应对方的话。
南乔看见他又变成这副模样,心急了起来,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粗暴,恨不得将他直接拖出来揍一顿。
南秦赶紧制止了他的行为,将他们两个拉开:“南乔,你是不是疯了,舟舟只是个病人,你别吓他。”
南乔愣了神,很久才缓过来。
他在干些什么,为什么总是会怀疑陆平舟已经清醒了?这个人受那么严重的伤,怎么会那么快就好。
低头一看,紧紧抱住桌腿根的陆平舟很明显受到了惊吓,两只瞳孔飘忽不定,连南秦过去扶他,他都恐惧到大叫。
南乔暗叹自己实在太焦虑陆平舟的事,导致情绪变得不稳定,竟然把这几天冷战的火气撒在一个病人身上。
愧疚使得他很快柔和下来,伸手去握住陆平舟抱着桌腿的手,温声细语地哄他:“对不起,吓到你了,你先出来好不好?”
陆平舟盯着南乔的手,紧张的情绪这才慢慢平静,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的安慰都对他没有任何效果,唯独南乔一句话他就能快速冷静下来。
从桌子下爬出来以后,他盯着自己的鞋面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他才糯糯地去拉南乔的手,小心翼翼地说:“医生哥哥,别生气,我赚钱……养你。”
他从自己的围裙兜里掏出一堆皱巴巴的纸币,摊在南乔面前,嘴里含糊不清:“早上,客人,买蛋糕,我赚了钱,给你。”
看着这些有零有整的纸币,每一张都是陆平舟这一早上忙活的成果。
南乔愣住了,内心的汹涌久久无法平静。
面前这个人曾经可是几百万都瞧不上的大佬,现在却为了这么几十块拼尽一切。
他的确不该就这么被打败,他应该去到更加闪亮的舞台,而不是在这个一隅之地畏畏缩缩,东躲西藏,生怕被陆潇洋发现。
南乔深深地叹了口气,将陆平舟的钱放回他的兜里:“好了,你想要继续干下去,那就继续干,都是你自己的事,也许这样更有助于你恢复。”
陆平舟露出憨傻的笑,故意贴近南乔,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蹭,乱糟糟的头发让南乔痒得受不了,只能一个劲去推他。
一旁的南秦手肘撑在桌子上,一副迷惑的样子,刚刚俩人还一副要打起来的样子,这会儿就亲热得跟什么一样,真是令人不解。
难不成谈恋爱都这个德行,连她家南乔都变了。
南乔在蛋糕店待了一会儿后就要回医院了,陆平舟则非常懂事地跑出来送他。
等到南乔的车消失在马路尽头,彻底看不见以后,原本傻里傻气地陆平舟突然收起了笑,换上了一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表情。
回头看了看店里的南秦,因为忙碌,她压根没工夫注意其他的事,陆平舟这才放心地走到店后面靠墙位置,从兜里掏出藏了一上午的烟含在嘴里。
虽然因为动作幅度大,烟已经有些断裂了,但这也不影响陆平舟解决这口烟瘾。
操蛋的,差点被医生发现。
是的,南乔的怀疑没错,陆平舟其实早就清醒了。
一开始他确实脑子很迷糊,看什么都天旋地转,走路四肢跟打架一样不协调,面对别人说的话,总是反应不过来,但是这不代表他就是个傻子。
经过南乔这段时间坚持不懈地帮他康复训练,陆平舟自己也够坚强,慢慢地脑子就越来越清醒。
他很清楚地知道他现在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境遇,公司被吞,李禹反叛,陆潇洋还在想尽办法地搞他,连白冉都被逼得离开了云中市。
他知道陆潇洋绝不会给他重新来过的机会,只要有一点点风吹草动,这个人就会出面打压他。
他不是圣人,遇到这种坎坷还可以保持乐观的心态,他也颓废过,自暴自弃过,甚至很多时候都在想,不再跟陆潇洋斗了,不再重新开始了,跟医生这样每天开心快乐地生活也很不错。
所以他假装痴傻,这样就可以逃避很多责任,还能时不时吃吃医生的豆腐,多好啊。
可是,他做不到了。
伍子在游乐场的那席话让他久久不能平静,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可以不管不顾,可是他还有一个忠心耿耿的跟班。
再加上陆平舟为南秦打工这几天,发现陆子安还在不断地骚扰南秦,经常来店里故意找事。
他能这么大胆,无非就是背后有一个强大的家族嘛。
可南秦或许是不想南乔担心,每次都把陆平舟塞到后厨,自己去外面和陆子安争吵。
很多时候陆平舟都很想冲出去把这小子弄死,可是理智还是让他冷静下来,他知道他现在没有实力,不仅会弄巧成拙,还会给南家带来麻烦。
如果还不够强大,就无法保护任何人,所以他必须振作起来。
闭上眼细细感受了香烟的气味以后,陆平舟还是把烟取了下来小心地放进兜里,随后去了不远处的小卖部借座机打给了李三根。
“三根,是我。”
“哎?小陆,你……你好了?”
“嗯,今晚有没有时间,请我吃饭。”
“???你是不是说反了?我请你吃?”
“少废话了,你看我这样像兜里有钱的样吗?搞个高档点的地儿,老子最近天天喝鸡汤补药,舌头都要麻了。”
***
到了下班的时间,南秦照例去给客户送货,正好南乔要加班,陆平舟就主动提出来守店,等南秦一走,他就按约定时间和三根汇合了。
一上桌,他首先哗啦啦吃了个爽,就像几百年没吃过好的一样,这可把李三根震惊到了,叼着的烟都忘了吸。
“我说小陆子,你这段时间是在养病还是在乞讨啊?不至于连点吃饭钱都没有吧。”
陆平舟抹了把嘴,还不忘在李三根身上掏出烟来闻了闻,然后揣自己兜里。
李三根看他这样被逗笑了:“不是,哥们,你这是戒烟了?”
“你管我呢,我就乐意只闻不抽。”
其实陆平舟是怕抽了烟回去以后被南乔闻出来,养病这段时间,南乔直接给他把烟戒了,说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这对于一个有烟瘾的陆平舟来说,简直要命。
但是没办法,住人家里,还是得听人家的话。
“行了,我没时间跟你说太多,找你就想让你帮帮忙。”陆平舟闷了口茶水,习惯性往手腕上摸,虽然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有没有什么小项目,结款快,好过审的。”
李三根笑得一脸狡黠,打趣道:“哎哟,陆总,你抬举我了,竟然问我要项目,之前这些低于一千万的项目求着你做你都看不上,现在怎么边角料你都要抢了?”
“少阴阳怪气了,我现在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陆平舟身体微微后倾,略微惆怅,“人到了低谷,不得不认命,我现在需要钱东山再起,这事儿只能你帮我。”
李三根琢磨了会儿,表情深沉,好像有些为难。
“小陆子,也不是我不帮你,只是现在云中市的项目基本都被陆潇洋的盛世垄断了,这段时间倒闭了多少企业你不是不知道,他只手遮天,我们也没有办法。”
陆平舟垂眸想了想,只能再退一步:“不是云中市的项目也行。”
李三根抽了口烟,显得更纠结了:“那得是很偏远的地方去了,西部那块我有点关系,最近想打造旅游业,可以搞个地开发景点,没准会有收获,不过也就是这么一说,那地方条件过于恶劣,全是风沙,信号也差,你这尊贵的身躯扛不住的。”
陆平舟抱着手臂,静静地看着桌面上的水杯,灯光折射了水杯里的水,照亮了他的眼神,露出一点星光。
过了很久,他才淡淡地开口:“帮我想办法搞到机会,我去筹本金。”
李三根愣住了,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错:“小陆子,你别弄得这么可怜啊,且不说那个地方距离云中市几千公里,去了以后没个三五年回不来,你真打算背井离乡去那里啊?”
陆平舟惆怅的目光望向头顶的灯:“有时候只有牺牲一些东西,才能得到更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