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就像是一颗炸弹,突然间破掉了他们之间的壁垒,某些更深层次的话题就这样突然展开。
陆平舟平时话很多,到这种时候反倒变得很安静,只是一个劲吸烟。
“狗蛋,你好像变了。”白小华声音有点低沉,手指放在腿上来回摩擦:“以前你不会跟我讲那么多道理,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会支持我,你说除了我爸爸,我是你最重要的人,可是最近我发现你好像对我冷淡了不少,难道是因为我鬼混的原因吗?”
陆平舟脑袋僵了僵,神色变得有些紧张:“你想多了吧,我没对你冷淡,而且跟你鬼混也没什么关系,我说这些话只是因为不想看你总是跟这些人混在一起,他们的背景不明,我怕你惹祸上身。”
“可是我的感觉是没有错的,你好像就是从酒店那次以后,就对我一直很不耐烦,你以前不会这样的。”
陆平舟抿了抿嘴,只能用吸烟掩饰自己心里的慌乱,真奇怪,他只是从喜欢白小华转移到喜欢医生而已,怎么被这么一问,有种出轨的感觉?
然而让他更慌乱的是白小华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让他整个人都傻掉了。
白小华扭过头也看向了窗外,手指摩擦得更快,思量许久他才说出了那句话:“我早就知道,你对我一直都不是弟弟的感情。”
轰的一声,脑子里听到了一声惊雷炸响,阴云密布的天突然出现一道闪电,彻底打碎了他心里的防御。
嘴里的烟头突然掉到腿上,陆平舟赶紧慌张地掸掉,哆哆嗦嗦伸手重新拿出了一根烟,然后掩饰般的在车里摸索打火机。
白小华没关注他这些举动,继续自顾自地说:“我承认,其实我真的很缺爱,我妈妈死的早,我爸年轻那会一门心思地赚钱,不怎么管我,所以才导致我现在这么渴望爱,我也知道,你对我早就超出了对一个弟弟的好,傻子都看得出来。”
“可是狗蛋……你在我心里始终是哥哥,我做不到跟你产生除了哥哥以外的别的感情,这是既定的事实。”
陆平舟摸到打火机,却顿了顿,心里突然松了一口气。
草,还好这逼现在才说这些话,要是早个几个月,陆平舟又得失恋了。
他故作冷静,点燃了烟不耐烦地说:“我现在对你也只有弟弟的感情,真的。”
“啊?是吗?”
“嗯。”陆平舟点头,给车打上火,漫不经心地说:“所以,希望你能成熟一些,我毕竟……以后还要成家的,没工夫一直管你,也没有那个闲心。”
陆平舟这些话确实是真心话。
白小华仔细看了看他,发现他风轻云淡,没有一点难过,心里竟然有点失落。
奇怪,怎么会有一种不甘心的感觉?
轿车起步,两个人陷入了无声的沉默,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可能是陆平舟思绪比较混乱,开车的时候走神了,车跑到了逆向车道上也没发现,等他回过神来时,前面突然出现一辆车迎面而来,吓得他赶紧一脚刹车踩死,狂打方向盘。
然而还是没避过,对面的车直接撞在了陆平舟驾驶位左侧,整个车发出哐的一声。
还好车速不快,不然俩人小命都得交代在这里了。
陆平舟下了车,刚想先向对方道个歉,毕竟是自己的原因,该怎么赔就怎么赔。
结果那辆车里下来的人一看见他就愣了愣,随后狠狠地关上车门,气势汹汹往这边走过来。
因为有点背光,陆平舟一开始还没看清,等人快到跟前,他才脸色巨变,跟个猴子似的跳上车,把车门全部锁死。
白小华一脸疑惑,问他:“你干啥呢?”
陆平舟惊慌失措地打火,话都捋不清:“今天诸事不宜,碰上魔鬼了。”
就在白小华还在琢磨魔鬼是什么意思时,车门就被狠狠踹了一脚,窗口南乔死气沉沉的脸还真跟魔鬼差不多了。
“陆平舟,出来!”
陆平舟压根不敢看他,只能抱着脑袋把自己脸埋得严严实实的,嘴里霹雳啪啦地说:“你你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陆平舟!”
“混蛋……”
南乔声线都气得发抖,尤其是他看见了副驾的白小华以后,心里的愤怒更是上了一个层次。
这个人渣,做了那种事以后还有兴趣跟白小华出来逛街,把他当什么了?
他情绪终于失控了,见到陆平舟不肯开门,直接转身回自己车上操了个扳手就往这里来。
陆平舟吓得脸都白了,这人不要后果了啊。
赶紧开了车门下去,试图先劝解:“南医生,你冷静一点,有什么话我们先处理了车祸再说好吗?”
南乔向来进退有度,极少动怒,可是这一刻怎么都压抑不住心里的怒火,举着扳手直指陆平舟:“好啊,先让我杀了你,再跟车祸一起处理!”
这小子绝对疯了。
白小华不清楚俩人什么情况,还以为南乔是因为陆平舟撞了他才生气,所以下车站到了两个人中间,像个和事佬一样友好地劝解:“南乔,你别生气,狗蛋开车一直都毛毛躁躁的,要是伤害到你了,你见谅一下,看在我们处过的份上。”
谁知道南乔听到这些话,脸色更扭曲了。
开车,毛毛躁躁,伤害……
每个字都映射着那晚停车场的事,南乔平日里的高智商直线降低,觉得这句话就是**裸的侮辱。
眸子里的寒冰越来越重,身体也在止不住的发抖。
陆平舟觉得再这样下去,事态绝对愈演愈烈,于是赶紧稳住南乔的情绪,安抚道:“南医生,你这么光明磊落,在大街上动怒可不好,这么多人看着呢,我保证,我绝对不跑,处理完车祸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你想怎么样都随你。”
这句话果然有用,南乔这才注意到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纷纷拿着手机在拍照,羞耻心顿起,慢慢放下了扳手。
这里确实不是报仇的绝佳之地,万一上了新闻被南秦看见,一定会担心他的。
陆平舟看他情绪稳定了一些,这才松了口气,露出自己镶的烤瓷大白牙,讨好地笑笑:“那我们……叫交警?”
***
三人在交警局解决了车祸的事,最后判定陆平舟全责,扣分扣钱一气呵成,而车则报陆平舟的保险拖去报修。
忙完了这一切,趁南乔还在签字确认的时候,陆平舟和白小华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就去了厕所。
南乔视线都没有从陆平舟身上移开过,见他往厕所走,第一反应就是这人又想开溜,所以赶紧跟上去。
一到卫生间陆平舟就进了隔间把门锁上,南乔则疾步走到隔间门口,憋着火气骂:“陆平舟,你又想干什么?”
陆平舟暗叹自己算是捅了篓子了,故作镇静地说:“南医生,进来厕所除了撒尿拉屎还能干什么?你不会连拉屎都不让我拉吧?”
南乔觉得这人是阴险狡诈的典范,一不小心就会开溜,索性抱着手臂在门口杵着,等人一出来就对峙。
可是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出来,甚至冲水的动静都没有,这倒是让南乔不耐了起来。
试探地推了推门,结果发现门轻而易举就开了,而隔间里哪还有人?
不是,这小子到底从哪里翻出去的?
陆平舟慌慌张张从卫生间出来,二话不说拉着白小华就离开了交警队的门。
一路走了好远,确定南乔找不到他以后,这才拿手机打车。
白小华觉得这两人之间气氛非常怪,在他的认知里,陆平舟和南乔也就见过几面而已,怎么感觉像是闹了什么矛盾一样。
没忍住,他还是开口毫不客气地问:“狗蛋,你老实说,你跟南乔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他这么恨你?”
陆平舟顿了顿,额头都冒起了汗,大脑快速运转,最后胡诌了一个理由:“哦,前段时间我公司一个职员在他们医院看病,闹了点矛盾,他就觉得是我没管好我的人,记恨上我了。”
白小华顿时松了口气,拍拍胸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俩是因为争夺我互相争风吃醋呢,还好还好。”
陆平舟斜视了他一眼,不是,这哥们怎么活得这么自信的?
不过打了车以后,陆平舟忽然升起一股愧疚。
他现在的做法真的算不上一个男人,做错了事却东躲西藏,逃避现实,明明知道这件事迟早都得面对,却总是畏畏缩缩。
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了,这样继续逃避下去,对南乔,对自己都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反正迟早都得面对,不如就大胆一点,跟人好好说清楚算了,就像今天这场车祸一样,该怎么补偿就怎么补偿呗,南乔是新时代的好青年,怎么都不可能真的弄死他的。
陆平舟心里改变了主意,便对白小华说:“小花,车要到了,你先回去吧,我觉得老这么躲着也不是个事,该赔的还是得赔,我去和南乔说清楚吧。”
白小华倒是无所谓,他现在一门心思都在陈磊身上,自然不想掺和陆平舟和南乔的事,于是摆摆手应了下来:“你去吧,早该解决了,不管是车祸还是你职员的事,那都得是你狗蛋该承担的。”
陆平舟一个人又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本来还以为南乔估计已经离开交警队了,没想到在门口还是看见了他。
南乔估计觉得很郁闷,车坏了不能开,打车又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打不到,好不容易抓到陆平舟又让人跑了,索性坐在外面的花坛边上发呆。
陆平舟远远看过去,竟然还觉得有点小可怜,这样想想,自己还真的挺像一个敢做不敢当的渣男似的。
酝酿了一会,陆平舟大步朝前迈去,一屁股坐在医生旁边,臭不要脸地说:“你在这里打车肯定困难啊,这里交通堵的要命,交警管控又很严,你得往前面走几步。”
南乔眯了眼审视着他,好啊,还有胆量回来。
陆平舟当看不见他危险的眼神,继续柔声说道:“那啥,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只能说我当时确实喝醉了,又被人怂恿,才干出那种蠢事,不介意的话找个摊子坐坐,你想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行不?”
南乔抿了抿嘴,心里虽然有气,但是经过这大半夜的折腾,也平静了不少,大家都是成年人,违法犯罪的事有法律,冲动解决不了问题,于是便点点头,一句话没说。
这个点只有一些大排档还开着门,喝酒划拳的人也很少了,他们随便找了一家,点了几个菜便面对面坐着,相顾无言。
陆平舟看着对面的小医生,这人今天穿着一件灰色卫衣,头发还是那么清爽,随意搭在额前,只是看起来瘦了不少。
陆平舟发现自己还是很喜欢他,身边出现过那么多人,唯独医生让他又害怕又讨厌又欢喜,既恐惧见面,见了面又忍不住多看几眼。
人的感情真是很复杂。
“南医生。”陆平舟首先打破宁静,给自己和南乔倒了杯茶:“这件事是我不对,你要起诉我侵犯你也好,揍我一顿也罢,我都接受,只要你心里好受一点,但是只有一件事我要澄清。”
南乔因为生气脸扭到一边,不想看他,但是耳朵却一直认真听着。
不远处有几个喝酒划拳的人传来闹哄哄的声音,显得他们这桌气氛更加安静了。
陆平舟深吸口气,眼神里冒出一股坚定:“我是真心的喜欢你,做那种事也是因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