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
食堂用餐高峰期,人声嘈杂,黎见月压根没听见这声招呼。几个眨眼间,叶桢桢就找不到黎见月了。她端着餐盘游走在人群里,扫视一圈才在角落里找到一个位置,飞速走过去抢占。
“天呐吃个饭太不容易了。”
正巧坐在她前面的人起身离开了,叶桢桢一抬头,就看到她找了半天的人坐在她对面的桌子上。
无惧于四周打量的目光,黎见月从帆布包里拿出辣椒罐子,舀了一大勺盖在饭上。在四周都是清淡菜色的映衬下,鲜艳得特别明显。
而她面前的餐盘里,只有一个格子里盛满了白菜,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叶桢桢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餐盘,再抬头看对面,在这人声鼎沸的环境里,竟控制不住地鼻头一酸。对面已经没有位置了,她就这么傻傻地坐着,看着黎见月就着辣椒吃饭。
二食堂的菜她最喜欢,眼下却有些食不下咽。
后知后觉的,叶桢桢开始回忆起来。第一天见面的时候,黎见月拒绝了团建。上周,张筱菲在班里提到贫困表,而就在前几天,她亲眼目睹了黎见月剪了长发,说要拿去卖钱。图书馆那样枯燥的工作,她每天都去。
往日细节的堆叠,让眼前这一幕有了更深切的实感。
黎见月对面的位置突然空了出来,叶桢桢连餐盘都顾不上拿,飞奔着跑过去。
眼前突然换成熟悉的脸,黎见月吓了一大跳,那一大口饭在嘴里,鼓囊囊的都忘了嚼。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听见叶桢桢丢下一个重磅炸.弹。
“月月,你是不是很穷?”
这口饭,黎见月愈发不知道,自己是该咽下还是再嚼两口。只剩眼睛能说话,叶桢桢盯着她看,总算读到她眼里的疑惑和惊吓。
“抱歉抱歉,我是不是说得太直接了,对不起啊。”
说着,她想起来中午点了最爱的大鸡腿,“噔噔噔”跑回去拿了餐盘,一把将鸡腿夹过去:“多吃点,多吃点。”
终于咽下,黎见月抿了抿嘴:“你吃吧,我已经吃饱了。”
眼看她要把鸡腿夹回来,叶桢桢立刻抬手挡在餐盘上:“不不不,我,我菜这么多,我吃不完,我妈妈说叫我少吃点,会变胖!”
她这副着急又可爱的模样,把黎见月逗乐了,她发现自己不太能拒绝叶桢桢这种,不加掩饰的好意。默默收下鸡腿,又把一旁的辣椒罐推过去:“要尝尝吗?”
迟来的辣椒香气,超越餐盘里的所有菜色,叶桢桢亮眼放光,连连点头:“要!”
“你可以吃辣吗,要不要多一点。”
叶桢桢见她舀了一大勺,怕自己吃不了浪费,忙道:“少一点儿,少一点儿。”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就着辣椒配饭吃。香、鲜、辣,一股脑儿窜进味蕾里。像一整个芭蕾舞团在舌尖上偏偏起舞,她们分工明确,主打各个区域。
叶桢桢捂着嘴巴惊呼:“天呐太好吃了!我真的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辣椒。”
惊呼过后,辣意层层堆叠,叶桢桢小小口地吸气:“就是,就是有点辣。”
“你再吃口白饭,要不要给你买瓶水?”黎见月有些担忧,想起昨天昭歌的“惨样”,生怕叶桢桢也变成那样。
“不用,我虽然是申城人,但是没那么菜。”
确认她只是轻微被辣到,黎见月才放心:“你喜欢的话,我明年让奶奶做点儿不那么辣的。”
“这个是你奶奶自己做的啊?”叶桢桢心里的愧疚再一次袭击了她。
“嗯,我们每家的辣椒酱,都是自己做的。”
“果然比外面卖的要好吃多了。”
吃过偏重口的,剩下的菜都变得有些索然无味,但是叶桢桢不好意思再要。这大概是她开学以来,吃得最憋屈的一次饭。
她们在食堂门口分开,黎见月没有安排工作,但是要去图书馆查资料。叶桢桢当即便朝寝室飞快走去,她想起,昭歌的辣椒罐里,还剩了一大半没吃呢。
回去的路上,思绪飞涌,叶桢桢忽然想到,或许她可以帮一帮黎见月。但是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一时间没什么好的主意。
爬楼梯的时候,她点开搜索引擎,输入,“如何帮助贫困生”。她一路慢悠悠地走着,一直走到寝室门口了,都没看到几个靠谱答案。反倒是,有一个回答,反复出现。
“什么贫困生,都是一群穿名牌的人申请的假贫困罢了。”
“这年头已经没有真的贫困生了。”
“难道不都是用着水果手机领取补助的人吗?”
气得叶桢桢在寝室门口就大骂道:“放屁!月月就是很穷啊!”
震天响的声音引来周围好几道目光,叶桢桢面上一窘,飞快走进寝室关上了门。刚走两步,和昭歌目光对上。
“你在寝室啊?”
翘了翘椅子,昭歌仰头看她:“嗯。”
她的冷淡并没有削减叶桢桢倾诉的**,挪了椅子坐过去:“我跟你说,我刚刚在食堂看到月月...”
论叙事,叶桢桢是个中好手,她能把一件平淡的小事说得绘声绘色,连昭歌听了都不由露出笑意。
“我早说了,辣椒得劲儿。”
提到辣椒,叶桢桢一拍脑门,想起来自己火急火燎回来的原因。她上前一把拿过罐子:“我不管,你得分我一半儿。”
翻出盒子,叶桢桢一勺一勺地把辣椒转移过去,小心翼翼的,生怕洒了一点儿在外头。
“大哥,你们学校以前有贫困生吗?”
对这个称呼,昭歌很是反感,皱眉:“不要这样叫我。”
“昭大哥?”
“没有。”
叶桢桢叹了口气:“我也没遇到过,我身边都是比我有钱的。我刚刚还上网查了呢,净是些不靠谱的回答。”
“其实,我生活费很多,可以匀点儿给她。”
拿回罐子重新摆好,昭歌悠悠反问:“开学第一天你忘了。”
死去的记忆再次攻击了她,叶桢桢“啊”了一声:“我竟然忘了,哎,现在想想,她脾气真好,什么都没说。”
自责一番,叶桢桢忽然想起,还有人比她更过分,猛地拍了一下昭歌后背:“昭大哥!开学第一天,你也没好到哪儿去。我感觉,你比我还过分呢。”
叶桢桢忽然站起来,咳嗽一声:“我出双份。”
这是少有的,昭歌无法反驳的时候。她甚至感到些许窘迫,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还好叶桢桢没有“乘胜追击”,否则昭歌真拉不下脸来了。
沉默片刻,叶桢桢忽然喃喃问道:“那我还有什么可以帮她的呢?”
直到这一刻,昭歌才认真思考起来。此前她从未,动过想要帮助她的念头。她不喜与人结交过深,每个人有自己要走的路,大家都是过客,何必插手。
就在叶桢桢以为沉默会无限延伸下去的时候,昭歌忽然开了个玩笑:“以后出钱的事儿你别找她。”
她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但叶桢桢听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