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 第1章 锋芒

“快来人啊！走水了！”张牙舞爪的大火照亮了半个江京，颜府内黑烟滚滚，赤焰肆无忌惮地蔓延至每一处庭院。

“走！快走啊！”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炸在脑中。

套着婢子外裳的女子怀里揣着木盒，身边是穿着千金服饰的长月。

跑！跑！快跑！

杂乱中那女子跌跌撞撞的跑了好远，脚底发软也不敢停下，身旁的长月也不知何时不见了。

火光仿若还在身后，忽明忽暗中看不见长路的尽头。

……

“砰砰砰！”木门被拍的吱吱作响，也一并将那梦魇拍散了去。

颜初猛然睁开眼，额头有些汗湿。

“言姑娘！言姑娘？”门外的人似是着急的很，又拍了两下，隐隐有要推门而入的架势。

“稍等！”

片刻后，木门被拉开，出现在人前的颜初已经是淡然自若，仪态得体，素色长衫衬得她有些苍白，微滑出汗的手心是那场梦魇的唯一踪迹。

“何事？”

陈娘看一眼四周，道：“先跟我来。”

两人穿过轻纱铺布的长廊，从后门进了绯风楼。

这里装的更为精致，共三层，一楼大厅桌椅精雕，摆放讲究，中间设有舞台，往上两楼的间间包厢颇具品味，廊角小巧的风铃闻风而响，清香冽人。

——正是整个江京文人墨客的聚集之地。

不过此时正是清早，人少的可怜。

陈娘带着颜初上了楼梯。

“姑娘之前托我寻人一事，可还记得？”

颜初眉头跳了一下，“记得，可是有了什么线索？”

“不止呢，您说的周公子今日被人约在了三楼绯水阁。”

颜初看向她。

陈娘压低声音，道：“原定的灵尾姑娘身体抱恙，正巧缺位琴师。”

说话间，二人已身处绯水阁前。

颜初俯身行礼，道：“多谢陈娘照顾。”

“小事，周公子一行人约摸着还要一两个时辰，姑娘先自己准备吧。”

绯水阁的门再次关上，陈娘一个人站在外面，舒了一口气。

这位言姑娘八天前登门绯风楼，手拿楼主引荐书求个职位，短短三日便身价大涨，一曲难求。

这般琴技理应该摆些谱，顺着涨自身价钱。

可这位姑娘仍旧从早奏到晚，一点没架子，但不过几日陈娘就收到楼主亲笔信让她留意一些人动向，一有变动就通知那位“言姑娘”。

她不敢揣测什么，这地方人来人往，看的出来，那言姑娘不是普通人——长那样一张脸，放在江京城里，怎么可能无声无息长这么大。

何况是那举手投足间的矜贵，她们平日所触及不到的曲风技艺。

而今日这位就是言姑娘唯一自己过问的周公子——周欲。

这位更了不得了，在江京城里无人不知，若是再夸大些，那就是整个琼国都知道人物。他幼时被先皇收养，与当今圣上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十岁提剑十六岁破敌，如今二十有一是鼎鼎有名的将才，江京女子梦中郎。

来路不明的小姐和名满天下的将军，她哪个都惹不起，也就识趣的没过问一个字。

——

在木梯不断的声响中，话音离绯水阁越来越近，“将……周公子一路辛苦，想不到这第一个有幸给周公子接风洗尘的，竟然是我程某。”

“哪的话，我在沙场可是想极了与程兄谈天论地的时光。”应答人的嗓音中，少年气尚未褪尽，又透着些豪情肆意。

门被推开，颜初坐在侧面屏风后，面纱轻掩，拨动琴弦的手是稳当当的，在二人进来的一瞬间轻睹容貌。

前面那个橘色衣服的相貌一般，听自称应当是朝堂上的人。

后面的那个身形欣长，着一身黑衣，绣层浅青色云纹边，显得轻巧几分，进来时含笑的眉目更显他唇红齿白，头发简单束起，已是难挡风流。

当是那位周大将军了。

二人进了绯水阁，便坐在了窗边风景绝佳处。

“周公子尝尝，专挑的上等茶，就等着同公子喝呢。”

“是吗？”

二人坐在窗边绕来绕去说了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程止像无意一样提起：“周公子这次回来，国师那边有没有提过什么？”

周欲微顿，道：“一回来就找你来了，哪有时间去理那些琐事。”

颜初心弦微动。

国师……果然。

程止大笑道：“这可不敢，我怎么能比的上国师大人，周兄还是抓紧点的好，是吧？”

周欲细细摩挲着茶杯，不做声，气氛有些许凝重。

颜初指尖一滑，一个音错了出去。

往日她弹曲会压些宫廷风味，防着太过出挑，今日却刻意弹得与寻常人不同。

程止或许听不出来，但周欲自小在宫里长大，一定能。

程止将视线偏移到屏风后，慢悠悠的盯了好一会儿，语气收敛不少，掩饰般笑了一声，道：“你看我，好端端的扫什么兴啊，负了今日这么好听的曲子。”

周时也向屏风后撇去，又看了眼程止，像明白什么一样，有些挑衅道：“你，别弹了，过来让我瞧瞧。”

那屏风后默了声。

顷刻，蒙着面纱的女子探了出来，小步走到了二人面前。

程止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心里痛恨自己刚刚说错话，手心汗得厉害，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

走到面前时，程止更僵了，微微转向周欲。

周欲指尖扣了扣，注意到了程止的动作，眼眸有些危险的眯起。

颜初在二人面前不远不近的地方停下，行了一礼。

周欲却道：“离那么远做什么，再近些。”

程止以为这是要对他做些什么，吓得险些跳起来，皮笑肉不笑道：“周兄，咱们之间，何必这样呢。”

颜初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向周欲走去，这一步，她赌的很完美。

周欲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虽然蒙着面纱，但仅从那一双眼睛已能窥出那底下必定相貌不凡。

周欲眼里带了些玩味，盯着那双眼睛看了许久，而那人也不看他，只是垂着眸子。

程止见状，道：“这琴师倒是合您眼缘的很。”

“是啊。”这是改了计划，打算直接把人塞他身边？周欲不再看她的眼睛，倒了杯茶，道：“琴弹的不错，往后你就在我府里做个琴师吧。”

程止松了口气，心下虽觉得有些怪异，却也是笑道：“缘分啊缘分。”

——

程止站在绯风楼门口，看着周欲上了马车带走颜初，拳头攥的发紧。

方才他不过是用国师之事催促周欲，周欲竟然早早安排下了人手威慑他。

程止眼神有些阴毒地道：“果然是生了二心。”

马车内。

颜初在下面同侍从一同步行，车里只有周欲一人。

坐在车外的亲卫余步压低了声音，道：“将军，方才程止明摆着是催促您，后来更是直接往您身边塞人，那么明晃晃的，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周欲一手搭在另一臂弯处，手指敲了敲，道：“大概是嫌我手脚太慢，或者是觉得我不能留了？谁知道呢。”但这实在不像那位的做事风格，这句话周欲并未说出来。

余步皱着眉，道：“既然如此，将军，不如我去除了她？”

半晌，里面才传出声音来。“先不用，他这么嚣张的把人放在我身边，那么快杀了干什么。”

“去，把那什么叫上来。”

“是。”

马车停下又复行，颜初已经坐在了周欲的对面。

“姑娘可知道，我们要回的是哪？”

“不知。”颜初顿了顿，又道：“只是方才无意听公子与那位公子闲谈，再结合公子周身气度，您应当是周大将军无疑。”

周欲轻笑一声，道：“大将军不敢当，姑娘倒是聪慧的很啊，不过你既知道我的身份，也敢跟我走啊。”

颜初道：“将军说笑了，您名冠江京，能成为您府上的琴师，是在下荣幸。”

周欲话锋一转：“好啊，那姑娘不打算摘下面纱让我瞧瞧吗？反正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总要看的。”

此间说话，颜初一直是半低着头，垂着眸子答的。

马车里沉默半晌。

周欲也不恼，先道：“好啊，你不愿摘面纱呢，我也不勉强你，只是……”周欲盯着那双眼睛，颜初被盯的有些不自在，还没等她开口，那人的脸忽的凑了上来，用手挑起了她的下巴。

颜初忙错开他的视线。

周欲细细端详着那双眼睛，接着说：“姑娘总得告诉我，你是谁？”

颜初有片刻的怔愣，但那瞬间几乎微不可查，只道：“我是楼主捡来的，无姓，只单名一个‘言’。”

周欲这才发现，她抬起眼眸更为惊人，好一会儿，他才移开视线撇了眼她身上一并带出来的牌子，的确只刻了一个“言”字。

“是这样啊。”

周欲收了手，仿佛失了兴趣，坐回去道：“那往后，你就叫周言了。”

颜初不卑不亢回道：“周言，谢将军赐名。”

面纱下她不动声色的勾唇，这是第一步。

利用周欲和程止之间巧妙的关系，空手套白狼。就算作，她给那些背后势力的见面礼。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正式和大家见面啦～

空手套白狼的具体在下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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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