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相生 第41章 各怀鬼胎

赵瑾然一进门，周围就滋生了局促和警惕的气氛。

王霖刻意放大身体的疲态，漫不经心地朝赵瑾然投去目光。

贵客？

的确是气质不凡，模样看着也是温柔似水。

“大病初愈，为何如此急躁？身体发肤，若出了任何差错，难受的还是自己。”

赵瑾然话到关切处，不免多了些情绪。

“我听说他们要离开皇城，想来送他们一程。”

蒋汐抿嘴，不知该怎么面对眼前这个应该熟悉却很陌生的九王爷。

赵瑾然下意识抬手，想要点她鼻头，却捕捉到她眼里的疏离，便止住了动作。

罗钏扶着郝亮，朝袁、赵二人行礼，王霖随两人一同离开。

“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赵瑾然靠拢了些，打量蒋汐的。

蒋汐浅笑，轻轻摇头。

袁伍寒作揖，“属下失职，本应及时将郡主送回瑾阁，劳烦王爷躬身而来。”

赵瑾然抬手示意无妨，“想必阿兮现在对你这个救命恩人，比对我这个瑾然哥哥要信任得多。”

“王爷言重，救护郡主是属下职责所在。”

赵瑾然温和转身，声音凌厉了些，“江湖人暗潮汹涌，皇城形势幽微，少城主可做了什么打算？”

袁伍寒稍愣。

赵瑾然虽贵为亲王，但这些年从未过问朝野之事，今日......

“祀节那日，圣上亲躬景阳楼，少城主也在。”

赵瑾然开诚布公，“后鲁记药铺现数桩命案，似与武林门派有关，旁人识得少城主踪迹。本王闲散，而此等坊间消息却能入耳。”

袁伍寒沉着脸色，赵瑾然接着道：“官野有别，少城主致远任重，本王无心朝政，但不愿看到阿兮因此忧心。万释会将消息源头交于少城主，希望有所裨益。”

“属下明白，多谢燕王、郡主。”袁伍寒冷静行礼。

蒋汐只在一旁默默看着，随后迎上赵瑾然的目光。

“明日以后，我要先去一趟洛都。圣上已经下旨，七日后启程入北境，届时瑾然哥哥会陪阿兮回家，袁少城主亦可随行。若阿兮愿意，今日随我回燕王府，可好？”

......燕王府？就她单独去？

蒋汐低下眼眸，赵瑾然看懂了她的未言之意，“如此，我便送你回瑾阁吧。”

蒋汐颔首，赵瑾然刚准备起身，见她没有跟上，便明白她与袁伍寒还有事商量，便补充道，“马车就在外面，我等你。”

门扉轻开。

待燕王众人悉数下楼后，袁伍寒才道：“湘迎宫日常冷清，若郡主愿常去作客，阿姐定会欢喜，伍寒在此，先谢过郡主。”

“另外，郡主想找的人，属下自当尽力。有任何事，郡主皆可吩咐兰允。郡主对小姑姑和四弟的情意，伍寒亦会转达。鄢省四季宜人，亦是郡主故乡，七日后，伍寒奉旨随行，还请郡主安心调息。”

他将她说过、没说过的所有事情都安排了一遍，蒋汐心头泛了暖意。

但她依旧对这不明的未来生出忐忑。

“这七天，你们会离开皇城吗？”

“应当不会。城中异动，这七日，郡主最好留在宫内。燕王与郡主青梅竹马，自会护郡主周全。”

七天......

路无渊擒住孙鸿已有两天，那夜骆航鸣差点丧命......

小说里那个结局真的要来了吗。

蒋汐捏了把冷汗，“王霖曾说过要为我做一件事，我想请你转告他，如果明日午时我没有出现在景阳楼下，我要他阻止路无渊跟岩华洞朱耀见面。”

而若她成功出现，她要去找路无渊。

袁伍寒不明所以，“岩华洞朱耀？为什么？”

蒋汐面色凝重。

因为她一笔带过的人物朱耀，是路无渊灭五大派的直接导火索——雪地自爆之时，路无渊的台词里，有这个情节。

也因为她笔下的路无渊，是一个企图用仇恨和杀戮麻痹良心的悲剧反派。当他得偿时，只会有极致的空虚与自我怀疑。

正如他杀了骆航鸣后会急火攻心那般。

蒋汐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事件顺序是怎样的，但她要截断所有可能导致那件事发生的因素。

......

万释引蒋汐上马车。

赵瑾然撑着头，侧在左边，似乎正打盹。

蒋汐轻轻地掀开帘布，明媚的阳光窃入，铺在男子额间。

她压着动静回头，只见他面色柔和，仍闭着眼睛。

睡着了？

蒋汐松口气。

燕王赵瑾然，按理来讲，他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李实之外，南兮最亲近的人。

......她总归是不能这么躲着他。

嘀嗒的马蹄节奏有致，蒋汐不忍搅他睡意，便小心翼翼地保持帘缝不动。

车窗外，流动的景象缓缓悠过。光里的尘粒时隐时现，她的心思随着时间漫游，飘忽不定。

“想看外面，便把它掀开。在我面前，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温柔而平和的男声响起，蒋汐试探地望过去，只见赵瑾然浅浅扬起眼角。

“多谢阿兮为我考虑。你呀，竟比从前安静了不少。”

“从前......我是什么样子？”蒋汐问。

赵瑾然微动眉梢，沉默须臾，“记不得了没关系。从前是什么样子不重要。”

他看着她，意味深长，“只要是你，就好。”

蒋汐茫然地对上他的眼神。

“袁家那两位公子待你可好？”

蒋汐点头，“他们一直都在保护我。”

赵瑾然认真了几分，“阿兮舍不得他们？”

蒋汐垂眸，再坦诚地迎上他的目光，“因为什么都不记得，醒来后只认识他们，所以......希望我没有让你难过。”

“阿兮做任何事情，瑾然哥哥都不会生气。”

赵瑾然勾唇，以玩笑的口气道，“除非，你不在乎我了。”

他稍理衣襟，“大夙地方割据，五池拢皇城，武林人士自成数派。袁家身为皇亲国戚，若与江湖势力纠缠不休，实属烫手山芋。”

“九年前，我随师父平息阳郡动乱，身中江湖剧毒，武功尽散，先皇因此召我离军。八年前，福延楼三百人无辜殒命，江湖势力从中挑起民愤，师父的马车上被查出炸药残余，先皇以诏令平息动乱。”

“而我，却无力相救南卫。”赵瑾然蹙紧了眉头，“帝王之家最冰冷。”

蒋汐凝神，等他接着往下说。

“我找了你八年无果，皇上亦找了你八年。他是我弟弟，文韬武略、明察秋毫。逐寿山荒僻，官府少有干涉。我猜的是，皇上将清明朝野的责任交给了袁家。否则袁伍寒也不会在逐寿山将你找到。近些年坊间的南卫传闻若成真，你便是如今南卫军最名正言顺的主人。阿兮，这些事情，你可明白？”

名正言顺的主人......

蒋汐恍然大悟，“皇上想用我牵制南卫军？”

“吁——”

马车颠簸，赵瑾然扶稳蒋汐，万释挽紧缰绳。

马匹险些将追逐蹴鞠的孩童撞倒，帘布拂掠之时，蒋汐却窥见敛余众弟子的身影。

为什么他们还不走？

武林秘籍的消息最开始从申城传出，如今江湖人也齐聚皇城。

那夜路无渊质问孙鸿时，同样提到了武林秘籍。

方才在阁楼里，赵瑾然暗示袁伍寒小心行事......难道她已写的主线里，男主曝马甲的情节就要来了吗？

算了。

这一路发生的故事，基本跟她以男女主羁绊为主要情节写出来的小说挨不上边，再怎么空着脑子想，也是徒劳。

当务之急，她得想办法骗过宫里人。

既然皇帝已经对她做了安排，赵瑾然明日又要离开，那么这里就不会有人再盯着她。

蒋汐撇下眉头，“我不想一个人呆在皇宫里，那里规矩很多，有时候想出来透透气，又怕回去晚了。”

赵瑾然笑着点她鼻尖，“若不是我要出远门，便能护你出宫，交由他人，我不放心。最近皇城不太平，留在宫内安全一点。待我回来，好不好？”

他顺势靠她更近，几分哄人的语气霎时让蒋汐双颊泛红。

赵瑾然似是无心，点到为止后自然地撤开，嘴角浮起一抹淡笑。

*

“岩华洞朱耀？那丫头到底要做什么？”

王霖琢磨不透，“方才她还向我讨了些毛毛粉和解药......”

王霖惊呼，“——她莫不是要逃出宫，去找那路无渊？！”

“她细致谨慎，亦顾全大局，当是不会如此贸然行事。”

袁伍寒大致估量着，却看不明白蒋汐究竟要做什么。

当朝郡主若在此时出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袁伍寒示意罗钏，“那三百两银子，今夜给王少侠送来。”

王霖诧异地笑，“吴寒，你小子又在打什么主意？”

袁伍寒笑而不语，再叮嘱几句，带着郝亮罗钏从侧门离开。

避开人群后，袁伍寒问郝亮，“伤势如何？”

“谢公子，属下已无大碍。”

郝亮汇报，“我们的人已经查清楚了，沔水派、曙峰刀、赤炎宗和清河剑四大派皆已入皇城。其余小门派也派了人，但数目不多。另外，敛余弟子依旧不知道谭江主踪迹。”

罗钏补充，“无魔山暂时没有动静。李实已进入岩华洞，公子，我们现在就要行动么？”

飞鸟越过长空，在皇城之上盘旋两圈，却落入了鹫鹰之口。

沉默片刻，袁伍寒松眉，“封锁消息，尤其是尘州，不能让小煜和小姑姑知道。”

“网撒了这么多年，是时候了。”

罗钏心领神会，再问道，“那，齐怀郡主呢？”

“郡主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皇上必会出动密卫。若她真能引走密卫，这盘棋，便对我们有利。”

郝亮点头，“城主那边，需要现在禀报么？”

“父亲已经回城，来往路途不便，暂时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