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淮飞厉声呵斥,却在定睛瞧向数名黑衣人鞋底后,心生迟疑。
这些本该是从牟宫绕沼泽地而来的人......怎么会一点泥都不沾?
为首的蒙面人有模有样地靠近,欲向余淮飞行礼。
余淮飞却突击出手,那人立马防过——像是早就有了防备。
黑衣人迅速上前,将余、宋二人围住。
宋芷微放松了身体,缠绸丝竟随之松了些,怨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余淮飞怒上眉头,只盯着蒙面人,“老子的兵又来反水?你是谁派来的?那个小郡王?”
为首之人轻轻挥手,黑衣上前围攻,宋芷微躲闪用力,双臂再被缠绸丝勒开血痕。
余淮飞迅疾掷出雾弹,一把揽过宋芷微,“闭气,有毒。”
踉跄几步,二人消失在迷雾之中。
“万大人,我们追吗?”
万释捋下面巾,“他们没有避毒丸,就算闭气,两日之内也会武功尽锁。给这些督府兵下点药,先控制住,以防万一。”
那随从顿了顿,“......将军要我们直接——”
“兄长那边,我自会交代。”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万释冷声,“此时不能见血。余淮飞不会效忠任何人。南卫容不下他,但他现在还有用。照我说的做。”
“是。”
*
密林间,余淮飞拽紧宋芷薇。
女子想试验这丝绳的能耐,加大力气挣扎,余淮飞以为是他抓她紧了,立马松手:
“缠绸丝遇强则强,嗜血更紧,你不要命了?”
宋芷薇听到答案,这才松了身子。
余淮飞本欲抬手动作阻止,但由于用力微猛,还没碰到人,倒吐一口鲜血。
“雾弹有毒。”
宋芷微弱下语气,这人只顾带她逃离,自己却不慎被毒素侵入心脉,“你连解药都没有,还敢乱扔?”
余淮飞一把抹去嘴边的鲜血,面色冷漠,“本督身上的血,有一半可是拜你宋领主所赐。”
“是我欠你,日后有机会,必将偿还。”
余淮飞冷不丁一笑,“如你这般的刺客,倒是少见。既然做了恶人,又何必将恩恩仇仇算那么清楚?再有,你便不会怀疑,这是本督做的局么?”
宋芷微皱眉,别过视线,强行以内力突破束缚。
那涔淋的血浆勒染缠了绸丝,余淮飞还没来得及动,崩裂漫断的丝线就颓颓坠地,泥面上多了些星星点点的红淤。
宋芷微的身子哆嗦不止,握拳的力气都已溃散,垂跪倒地,缩在一角。
“本督只是说说,你至于么?”
余淮飞看不懂她时刻都想破釜沉舟的心思,“毒素排出最多两日,届时你便不必如此玉碎。缠绸丝从内突破,轻则伤筋动骨,重则武功尽废。你如今——”
“废话少说。”宋芷微疼得哑了些声。
方才对这缠绸丝的试探,就是为了用最短的时间、最少的痛苦,从内破除束缚,她没有等别人来救的习惯。
“若那一众黑衣仍在追踪,你牵连到我,便是互不相欠。”
余淮飞哑口失色。
计较的女人。
余淮飞背过身,毅然迈出几步,脚下的枯叶被他踩得滋滋响。数米后,他漫不经心一回头,却见她强撑着身,颤颤巍巍挪往另一个方向。
余淮飞沉了脸色,目不转睛瞧了她好一会儿。
慢得要死,还是个只会逞能的女人。
余淮飞不屑地摇头,接着往前走。
须臾后,他迈过小泥坡,眉头微拧,鬼使神差地再往身后一瞥。
宋芷薇却不见了。
这个女人重伤如此,脚程怎会突然变快?
“喂,宋芷微?”余淮飞喊道。
可视野所见空无一人,余淮飞思虑片刻,立马提开步子往回跑。
循着血迹,没过几米,只见女子浑身是血,瘫倒在地,已然是失去了意识。
“真是麻烦。”
余淮飞搅了口气,脸色极不耐烦,动作却轻缓细致。
前有摄政王之意,让他再去无魔山试探虚实,为的不仅是赵世明,还是那山主的身份;后有小郡王飞鸽,说南兮出现在侨云涧,并提及了无魔之人;方才,竟还有蒙面人反水,对他动手。
关于幕后之人,余淮飞有三个揣测。
第一是小郡王,从公从私,他与那人的相处都不算愉快,但这人自从出现,管的最多的就是侨云炼药之事,可能性不大;
第二是牧原受袁伍寒指使,但他这次带的兵,都是心腹,而非普通侍卫。只是,他与宋芷薇被捕,山中人都没有动静——说明他的兵也被控制了;
所以才有第三。余淮飞并不太相信这个可能,原因是荒谬,而非觉得那人心好。
南卫军将领万伽,这是第三种可能。
那群溃而重组的兵虽不如当年的铁血之师,但也还有几分气魄。
余淮飞猜不到近万人的想法,但将领万伽,他却能够看得清楚——此人一见南兮,眼红触动,必然是对这支军队有着别样的情感。
所以当过南卫主帅之徒的赵瑾然才会将“姑爷”之名喊得响亮——哪怕他也在乎南兮。
对一个军令如山、容不得背叛之人而言,他余淮飞这种浪里痞气、目中无人的同僚,自然是眼中钉。
但此刻,无魔山近在眼前,他也好奇无魔山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待这个女人醒了,应当可以为他所用。
余淮飞抱起宋芷薇,积涌已久的水滴从木叶边角滑下。
“滴答”入颈,清透的冰冷渗向肌肤,莫名的直觉让他心跳悬紧。
黑衣人从身后突袭,余淮飞眼神一震,侧仰旋了方向,右手护着宋芷薇,左手一掌送出,却因内力涣散,有些站不稳脚。
鸟雀惊起,黑衣人最终没有发功。
灌丛后探出来的身子轻盈敏捷,余淮飞看清人脸时,有些惊讶。
“南兮小郡主?”
“余淮飞?”
路无渊一眼望知余淮飞重伤,放下了手,蒋汐走到他身边。
“那个是.......芷薇?”蒋汐拧眉,“你、对她做了什么?为何伤得那么重?!”
四周有零碎的动静,余淮飞抢先解释,“说来你们不信,但本督瞅着,如今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愿赌一把便随我来,要动手,老子今日武功全废,算是倒了大霉。”
他说完,立刻迈往另一个方向,并未设防。
路、蒋二人默契点头,紧随其后。
*
隐秘山洞内。
蒋汐手忙脚乱,为宋芷薇包扎好伤口,焦急地唤她名字,却没有回应。
于是她转向余淮飞,尽量压住心中的情绪,“芷微姑娘为什么会跟你在一起?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嫉恶如仇也得分情况。”
余淮飞看她略带责怪眼神,没好气地坐下,狂风皆被山洞前的硕木挡过。
“不知青红皂白就摆脸色,袁伍寒教你的?”
冷酷的男声落下,宋芷薇睁开双眼,面容憔悴,“是他救了我。”
宋芷微欲起,蒋汐赶紧搀她。
“余督主本想引我入陷阱,不料被自己人反将一军,后来带着我逃。”
余淮飞凝声欲发,话到嘴边,又觉得仿佛是这么个事,便冷蔑地咽了口气。
蒋汐瞧他吃瘪,忍俊不禁。
余淮飞却不屑出声,“虎落平阳被犬欺。南兮,盯着老子看那么久,不怕袁伍寒吃醋?”
蒋汐拧眉,听出他的阴阳怪气,沉声答:“我与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那该是什么关系?”余淮飞挑衅地转过头来,一字一顿,“袁、少、夫、人?”
路无渊肃杀的眼神立马望向他,余淮飞背后一紧,察觉到了此种威胁和警告。
蒋汐同样不客气:“当初你在鄢省抓我的时候,可考虑过会给袁伍寒带来麻烦?”
“凭你一张嘴什么都能说,既然不知道我与他是什么关系,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指点点?”
“我没资格,”余淮飞讪笑一声,“老子自然是没有资格。”
他轻蔑地转回头,“老子只是觉得可笑。当初你还是个哑巴,那混小子拼了命都要护你。南兮,你可知道,堂堂申城少主曾为了找一个女人不吃不喝,甚至向老子下跪借兵,他袁伍寒这辈子都不曾那般窝囊过——”
“你在这哔哔赖赖个什么!”蒋汐一点就燃,时隔数月的怒火终于在此刻爆发:“你什么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逻辑?下跪就是窝囊?不吃不喝就是要死要活?你就这么小看袁伍寒?还敢跟我提哑巴的事,我没找你算账已经是宽宏大量了,你还在这尖酸刻薄乱嚼舌根。”
她一口气说得停不下来:“我跟袁伍寒的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你那种强盗逻辑看到什么、想到什么就是什么。我没必要向你这种别扭拧巴的人自证清白。你要真这么在乎他,就应该去找他,把你们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有什么非闹不可的误会——”
“老子跟他没有误会!”
余淮飞怒声大吼,震得蒋汐一愣。
路无渊早就有了动手的心思,原本是看着蒋汐怒火中烧,想要发泄,便只候在一旁,如今听得这人疯狗般乱吼,他便不再退让。
可这时,蒋汐已经气冲冲地撵到余淮飞跟前,一把抓起他的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