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相生 第108章 特立独行

“启禀大人，我们清点人数，目前少了三人......应当是薛大人掌管的江湖客。”

“王、王爷！”最后一人疾步来。

“属下探到，竹林外有人影，属下——”

一阵狂风过的速度后，灰氅男人使出轻功，飞檐走壁般跳到山坡高处，放眼望去，三男一女的背影隐约可见。

他勾了勾唇，回身落地。

“大、大人？”随从顿了顿，“是否需要我们派人追出去？”

小郡王摩挲指尖，悠悠慢慢，“就算把这里能用的所有人都放出去，你也没法把人抓回来。”

“那里可不只有袁伍寒，暗处数十名埋伏的探子，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何况，让齐章跟袁伍寒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郝亮被拔除，袁伍寒身边已经没有他们的人了。

“那......小的们......”

“余淮飞到了吗？”小郡王淡声问。

随从琢磨须臾，“消息是昨日给他的，从主城赶到这里，兴许......天亮就能到。”

随从默了默，想起余淮飞跋扈的个性，又补充一句，“......倘使他昨日中午之前出发的话。”

小郡王冷笑，“再飞鸽一封，南兮出现在侨云涧，后却不知所踪。与她同行的......”

灰氅人忱思片刻，“就说，有无魔山的人。”

随从眼前一亮，“如此，余督主探无魔山，便又多了个名头？！”

“去吧。”灰氅人不答，拂袖转身，渐渐没入阴影。

还有半个时辰，天就亮了。

*

刺骨的寒风搅过，扰得狐裘生出凹凸之痕，山腰处迎风直立的男子眉色淡漠，眼神冷蔑。

“督主。”牧原裹着大衣上前，“启禀督主，鄢省账簿无异，无魔山所做滴水不漏。”

“本事不小。”余淮飞左手撑腰，发髻挺拔，那浓密的眉毛丝毫不为狂风所动。

“本督放其捞了八年的油水，如今摄政王一查，鄢省不少当官的老东西都丢了乌纱帽，无魔山竟彻底混过去了。”

“阿伏来报，南部三城皆有混乱，北边阳郡郡守王倚亚身死，带的兵也逃窜四方。”

牧原顾左右，压低声音，“摄政王颁陈情状，按往例，五大城的地方官所受之命，须得经城主发布，但这一次，申城、尘州两都上下官员接续呈上陈情状，何项、袁枭二人却并未公开颁令。另外，以袁伍寒为首的部分势力似乎在暗地里筹备着什么......”

余淮飞拧眉，牧原再嘟囔：“就是他那个尘州少将弟弟、另外.....仿佛有些江湖人......是袁伍寒曾经结交的侠客。”

“呵，他袁伍寒又是演的哪门子壮志未酬？”余淮飞冷哼一声，“天下的主子依旧姓赵，莫不是为他姐夫抱不平？”

大战之后凋民生，摄政王没有即刻集权，而是休养生息，便是不想让那些战火撕裂之事再殃及百姓。

袁伍寒能在这时候有动静，怕是对这个新主不甚满意。

雾霭靡靡起，余淮飞收回目光。

像他那种光风霁月到愚不可及的人，莫非，心中还当真有“为一人忠、为一人死”的荒谬气节？

牧原见余淮飞脸色宽和了些，又问，“我们此去无魔，可否需要留些人殿后？”

余淮飞听他这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牧原，你觉得，我对你如何？”

牧原一愣，把身子埋得更低，并没有直接回答：“牧原不知，督主此话何意。”

“倘使袁伍寒要你杀我，你，可会照做？”余淮飞兴味盎然地看着他。

牧原下跪，“督主是我主上，牧原绝无贰心！”

余淮飞收回左手，藏于氅内，“这种时候，若是龙卫宗，早就讲了一箩筐奉承话。你倒是不阿谀。”

牧原伏地，“是诚是假，督主明鉴。”

余淮飞盯着地上的男人，笑意冷淡。

他这一生不信任何人、不听任何令，更不会让任何东西干涉他的命运。

赵瑾然曾为了铲除密卫，选择出卖他。他不是既往不咎，而是从来就没有觉得那是一个“出卖”与“背叛”的关系。

那个人想当皇帝，想治天下，但他余淮飞只想守鄢省，护一方百姓。

他与赵瑾然，自始至终都只是合作交易的关系。

那人若允他施展本领，他便可以奉其为主，若是赵瑾然阻他意愿，甭管三七二十一，他也会拔剑提刀，毫不犹豫。

他余淮飞就是这么一个狂妄自大、桀骜古怪、冷酷无情的人。

所以对牧原、阿伏、甚至曾经的龙卫宗，他从来不会以礼相待，有用则留，无用则弃，无所谓背叛，也不计较那么多。

阿伏是个空有一身蛮力的草包，龙卫宗颇有些城府，牧原的性子......倒是有几分像袁伍寒。

不谄不媚，身正心直。

他们这一类人，最讲的就是诚和真。南兮在侨云涧失踪那段时间，袁伍寒曾在他手下救过牧原。

这份恩，牧原可还没报出去。

“你带一队人，留在这附近，有任何事，等我信号。”

“是，督主。”牧原叩头。

“起来吧。”

雾气渐散，余淮飞逆着风，迈大步下山。

赵瑾然手下藏了诸多能人——没见过面的小郡王、传闻废物的洛都世子齐章，南卫万伽，还有他的同族弟弟万释。

余淮飞可是大吃一惊。

原来这么多年一直陪在赵瑾然身边的，竟是南卫之人。这身份藏得够严实。

如今侨云涧吴毅落到赵瑾然手里，齐章将侨云涧变作了制药之地，引得了江湖数个门派的弟子。一来可以作试药救人之用，二来，也可以借此牵制那武林各派。

不过，皇城百条问罪那次，虽说是赵家两个王爷一明一暗，不谋而合促成的。但问罪现场，江湖四大派元老无一现身。

余淮飞可不觉得那些老家伙是省油的灯。想必，这些老狐狸还在暗处憋着什么大招。

摄政王想一统朝野，让官府能管江湖，即是触了那些人的利益......这恐怕，不会那么容易。

“报！”

余淮飞行至平地后，另一名随从匆匆赶来。

“启禀督主，无魔山那位女侠，又、又带人闯我督府兵阵地——”

话音未落，飞刀横袭。

余淮飞侧身退开，宋芷微声先于脸：“前方二里地，即为我无魔辖域，余督主这是要贼喊捉贼？”

督府兵蠢蠢欲动，余淮飞坦然自若，“南兮郡主失踪，本督只为摄政王寻人，不知无魔可有郡主的线索？”

“官府之事，无魔山从不插手。”宋芷薇冷脸道。

“是么？”

余淮飞轻笑，“申城少夫人、亦是摄政王之妹，南兮郡主身份尊贵，可怠慢不得。瞧宋姑娘这架势，无魔山果真寸土必争，怕是不会让我等轻易靠近了？”

宋芷薇默了默，直言道：“余督主乃无魔常客，只是人太多，无魔也得自保。”

这意思不是赶客，却是要余淮飞大幅让步。

“好说。”

余淮飞胜券满面，“可这小郡主性子固执，本督只怕......倘使她身处无魔，若不小心惹出事来，宋姑娘也不好向山主交代。不如，就你我二人前往，宋姑娘所带的无魔弟子与本督这些人留在原地，免得伤了和气？”

宋芷微不言，稍思索后示意随从留下。

余淮飞说到做到，二人很快脱离了队伍。

远处林间，沈沥盯梢，没想到余淮飞如此爽快，不止答应少带人，更直接只身前往。

但......他的条件竟是也让芷薇独自随他走。

“沈护法，这鄢省督主要做什么？我们便放任宋领主与他同行？”无魔弟子问。

“留几人在此监视，其余随我跟上，避免打草惊蛇。”

*

半个时辰后。

绕过了无魔山脚大半圈，宋芷微停下了步子。

“余督主引我一人独身出来，到底想做什么？”她冷声问。

余淮飞以浅笑盖过微讶，“倒是不曾想，宋领主连敷衍过场都不肯走完。”

“少装模做样。无魔弟子随后，现已甩开。你打不过我，但功夫不差，便该很清楚，你我二人对话，绝不会再有第三人听见。”

“宋姑娘爽快。”

余淮飞的神色多了几分玩味，“可本督怎敢肯定，沈护法与宋领主未曾先有谋划？姑娘也知道，在下的功夫可不及能堪护法之人。”

宋芷薇心生烦躁，只觉他啰嗦。

方才过墓地，绕密林，她察觉到沈沥的人漏了马脚，虽不清楚余淮飞心中如何想，但她懒得猜。为了卸下此人的戒备，她才刻意提速。

比起让沈沥跟着，打探此人虚实才是无魔山最要紧的事。

可眼下，余淮飞背着手，神色依旧不紧不慢，莫非......

宋芷微横眉，“你在拖延时间？”

余淮飞只慢慢地笑。

宋芷薇冷脸，转身即要往回。

“宋领主真要走，这生意可就黄了。”余淮飞做足架势，漫不经心道。

可玉蓝剑光却容不得他浪费时间。

利刃闪过，三根断发飘远。

余淮飞面不改色，“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太过耿直，并不适合做戏。”

“你的命在我手里。”

“你不敢杀我。否则剑已见血。”余淮飞依旧不紧不慢。

蹑蹑的脚步渐渐响起，宋芷微眸光更冷，“你可知什么叫刺客？”

四周的黑影更近，剑身顷刻在空中描出弧线，血光浸染银器，她泠冽几字：“毫厘刺身，来去无踪！”

余淮飞肩头破碎的衣屑败落一地。

宋芷微提起轻功，眼瞧着立马就能脱身，不曾想，一张大网从天而降。

宋芷薇挥剑欲斩，缎线却越拢越密，直将她缠紧。

“怎么回事？我让你们用缠绸丝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