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 第20章 情绪

人的情绪被感知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有时候哪怕再隐忍，别人也能从细微的磁场变化，从人的行为，表情，以及一些道不明的事物中，觉察到喜怒哀乐。

内心敏感的人最容易察觉到别人的情绪，然而如果你过度关注某个人，你也能感知他的心情。

林洛不知道自己是哪种，但他就是知道陈舟心情不好，这么多天的相处，他对陈舟的事也有猜测。他猜陈舟跟他父母的关系并不好，甚至能说恶劣。

他记得小时候经常能听见陈舟父母吵架的声音，也能见到陈舟自己坐在楼梯间、走廊、公园长椅，静静待着，不去玩也不回家。

只可惜他不能问陈舟。

如果问了，只有两个结果，要么说，要么不说，大概率是不说的。

他觉得陈舟不喜欢别人知道他的事情。

沉默寡言，有时候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

林洛倒是很希望这边住了陈舟某个亲人，这样他压力不用这么大。林洛也可以或多或少了解一下陈舟的事情。

这边陈舟拒绝了方世龙的外卖邀请。

方世龙有些遗憾：“你要不吃点呢，或者说喝点什么？”

陈舟一点东西都不想吃：“不用了”。

方世龙正想说点什么，被林洛打断：“不想吃就等会儿吃，不急在这一刻”。

方世龙作罢：“好吧好吧，我自己点份麻辣烫，就在陈舟你这里吃了，放心，我会收拾好屋子的”。

等方世龙下楼拿外卖的时候，林洛看到陈舟又接了一个电话。

陈舟看了眼名字，拿去阳台接了。

客厅和阳台不隔音，但陈舟声音太小，林洛听不清楚，他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陈舟进来了，他说：“刚才听见胖胖在叫，是不是饿了？”

林洛一听：“我去看看”。

陈舟说：“把它抱过来吧，我这边有它吃的”。

林洛：“哦好”。

林洛飞速去了自己房间，把胖胖抱着过来，胖胖一见到陈舟就扑在他怀里，就跟狗看到骨头似的。

陈舟心情似乎好了点。

林洛看了猫一眼：还算有点用处。

方世龙在陈舟家待到一点就离开了，走之前还说下次来给陈舟和林洛带他老妈做的核桃酥。

林洛叹气，还有下次。

陈舟下午有事，他让林洛想待在他家就待着，不用急着回去。

林洛说：“我也有事，先走了”，他打算趁下午时间去花店看看。

——

中心街道这家花店开了十几年，名气高，品种多样。原来的店主退休了，现在接手她产业的是她的孙女，新的店主，一位二十出头的姑娘。

她平常九点来开门，生意好的时候就坐在外头，生意不好的时候就会进店里看电视。今天生意奇好，她忙的腾不出手，又有一个男士来买花，说是给老婆的结婚纪念日礼物，要玫瑰花，还要装扮的好看。

她不怎么熟练地把花扎好，想抽根花绳把花绑上，却不小心碰倒一旁的盆栽，她心道不好，绝对是一地碎片。

下一秒，一只好看白皙的手快速地扶住它，将它放稳。

店主赶紧说：“谢谢，谢谢你”。

她抬起头一看，被眼前少年小小的惊艳了一把。视线往下，她看见少年手臂处挂着的猫，毛发打理地极好，一看就是被精心照顾过的。

看来是一位爱猫人士。

林洛笑了笑：“没事，小心点就好”。

声音也是出人意料的清澈好听。

店主更是对他好感倍增。她匆匆把自己的手上的玫瑰花用花绳绑好，递给那位先生后，回到林洛面前，热情问：“客人想买什么？”

林洛也不知道自己想买点什么，于是说：“我想买一个放在阳台上养的绿植，具体是什么我还没想好”。

店主给他推荐：“蓝雪花，虎刺梅，蟹爪兰，凌霄花……这个不错，很适合也很漂亮，金枝玉叶”。

她一个一个的介绍，这些绿植千姿百态，枝繁叶茂，让林洛看得眼花缭乱，不知道选什么好。

林洛一会儿觉得这个好看，一会儿觉得那个不错，选择困难症犯了。

“嗯……我再看看，”林洛说。

店主没有继续介绍，反而跟他闲聊起来：“买来是自己养还是送人啊？”

林洛看见椅子上摆着一盆含羞草，手贱地戳了戳，趁人不注意迅速收回来，轻咳一声：“送人”。

店主看似不经意地问：“送给女朋友吗？”

林洛：“当然不是，送给我一个朋友的，他喜欢摆弄这些”。

店主笑了一声：“我就是随便问问，能费心思买这些，你跟你朋友关系肯定很好”。

林洛想了想：“也算……很好”。

看了半天林洛还是没想好买什么，于是店主问他：“或者你想想你朋友喜欢什么，或者他性格怎么样，适合什么样的？”。

陈舟喜欢什么样的，林洛倒是没想过，他也没观察过陈舟阳台上有些什么，无法推出他的喜好。至于性格嘛，冷淡，又有人情味，除了偶尔做事能暖到心坎，大部分时间是冷冷的，这样的人，适合什么样的植物呢。

林洛想不出，转头忽然看见最里面的货架上摆着的一盆绿植，叶子一层一层叠加，含蓄内敛，不似玫瑰花那般夺目，却能给人舒适的观感。

林洛指着它问：“这是什么？”

店主说：“那是君子兰”。

“君子兰？”林洛重复了一遍，觉得这个名字也很好听，问，“有什么寓意吗？”

“君子谦谦，得志不傲，居谷不卑”，店家文化程度高，说起寓意来头头是道。

林洛忽然觉得这个不错。

莫名衬陈舟气质。

“那就这个吧，”林洛直接付了钱，抱着花走了。

店主叹了叹气，萍水相逢啊，真是可惜。

——

晚上洗完澡出来，林洛先去阳台往隔壁看了眼，灯是关着的，人还没有回来。

他有点无聊，桌子上开着台灯，旁边放着绿植。在灯光下，这时候已经过了季节，花已经谢了，不过叶子依旧鲜绿。

林洛趴在桌子上，手指一点一点戳在君子兰的叶子上。

“怎么还不回来，”他嘀嘀咕咕。

再不回来他就睡了。

终于，在他等的脑袋都快垂到桌子上时，隔壁终于传来开门声音。

林洛打了一个哈欠，心想他终于回来了。

他抱着整理好的盆栽，刚打开门，就看到陈舟站在家门口，抬起手正准备敲的样子。

“你终于回来了，”林洛没有在意他一瞬间的僵硬，而是把手中的君子兰举起来，“我给你买的，当赔之前胖胖打碎的那个”。

陈舟一眼就认出来了，他说：“君子兰？”

林洛靠在门框上，撑住自己摇摇晃晃困倦的身体，“嗯”了一声，“我觉得适合你，摆在阳台好看”。

陈舟接过来抱着，低着头看了看，抬头对林洛说：“谢谢”。

楼道没有光，只有从林洛房子里透出的光，撒撒照在方寸土地。

大概是夜晚太宁静了，心跳声音放大，林洛脑子有时候不灵光，比如现在。他忽然伸手碰了碰陈舟的手。

他说：“好凉”。

没有得到回答。

林洛不在意，毕竟陈舟一向内敛，有话也是憋着，只进不出的闷葫芦，他不指望他有什么话说。

“来找我做什么？”他想起陈舟是准备过来敲门找他的。

陈舟说：“我想说你的情书……”

林洛没听清：“嗯？”

陈舟忽然换了一句：“我买的猫粮很多，你拿点去给胖胖”。

林洛打了个哈欠：“就这啊，你别太惯它，买那么多贵的猫粮，小心以后它赖上你了”。

“不吃浪费了”

“哎，好吧，”林洛不纠结这个，“多少钱，我转给你”。

陈舟顿了顿：“不用”。

林洛好似想起什么，问陈舟：“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你说”

“为什么不转一中？”林洛看似问的随意，身子却稍稍直起，“毕竟论名气，一中是名牌老校，底蕴更深厚”。

陈舟却反问他：“你希望我去一中？”

林洛被问住，他思考一下，如果陈舟去一中，那他就不是年级第一了，然后再处处压一头，名次表上就有一个人在他上面，挺不服气的。

不过这本来就是凭实力争取，而且林洛自信下一次能抢回来，偶尔的失败不算什么。

他又不是输不起。

于是林洛说：“这有什么不希望的，你要是读一中，咱俩还能一起上学”。

这一夜的月光似乎比其他任何时候还要亮一些，阳台上飘着几片不知是从何处卷来的落叶，泛着时间的枯黄。

夏天未满，秋季先至。

陈舟回到家后，将君子兰放在阳台上，一个比较显眼的位置，看着它的同时能看见林洛家的阳台——灯已经熄了。

林洛大概率是睡着了。

估计是一直在等他回来。

陈舟觉得自己一天的坏心情，最后能得到一个不错的慰籍。

不过有些人，估计要被气死。

比如说。

一直在等他回家的……

父亲和继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