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 第8章 关联

时璎雪等人听闻，皆转头望向周桑，只见他扬起手里的镊子，上面夹着一根细如毛发的银针。

众人无不感到震惊。方才从死者梁康年身上发现一枚银针时，就足以颠覆众人的想象，现在连这具“无脸男尸”身上，居然也有同样的银针……两桩命案就这样关联到一处去了。

“看来这个凶手，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时璎雪走向周桑，接过镊子，仔细地观察着那枚银针，她心里感到有些不安，说实话，这个案子查到现在，已经完全超出她的预期。

本以为这只是一起“误杀”案件，她最初的也只是想尽力保住时英杰的命，帮他洗脱“故杀”之罪名。然而随着证据的接连发现，这个案件已经陷入了一个难以想象的诡异境地。

千龄昭看到时璎雪那沉重的表情，他上前一步，轻声说道：“恭喜时小姐，接下来只要抓住凶手，令兄便可沉冤得雪。”

时璎雪抬头望向他，心里微叹，是啊，不管这个案件多么复杂，最起码，如今的证据，已经足够证明时英杰不是杀害梁康年的凶手。

“若想抓到凶手，必须弄清凶手的目的。”时璎雪将银针放至木托上，看到那上面的五枚暗器，她峨眉微蹙，凶手手上已经沾染了两个人的鲜血，而以他的身手，片刻即可取人性命，此人十分危险，若不赶紧将其制服，恐怕会有更多人徒然丧命。

“凶杀杀害这名死者，又将其毁容，并不是为了泄愤，而是因为他需要利用死者的身份去达到某些目的。”时璎雪看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冷静地分析道。

众人屏气凝神，静静地听着她的推理。

“死者梁康年，在案发前几日性情大变之传闻，不知各位有没有印象？”时璎雪勾起嘴角，环视四周，询问道。

“时小姐的意思，莫非是指，死者梁康年的身份有异？”苏世昌一听，不经思索地问道。

“不，梁康年的身份是否异常，恐怕没人比苏老更了解，不是吗？毕竟苏老亲自给梁康年验过尸，梁康年若是被冒名顶替，尸首一验便知晓。我想，梁康年的脸上，应该没有易容的痕迹吧？”时璎雪淡笑着摇了摇头。

苏世昌被问得老脸一红，心里更是对自己这张快嘴感到气愤，如此一来，他当真颜面无存了。

“梁康年之所以性情突变，我想这恐怕跟凶手有关。凶手应该是借用了某种身份接近梁康年……”时璎雪若有所思地推测道。

“从梁康年身边的人查起，估计会有蛛丝马迹。”时璎雪眼睛一亮，望向千龄昭说道。

听到此处，陈榕紧紧咬住下唇，他应该提出来吗？那个人的事……

时璎雪虽隐约察觉到陈榕的不对劲，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好当面发问，只是心中想着，找个机会再好好询问陈榕一番。

“不仅如此，凶手万万没想到，今夜行刺的失败，是他此次计划中最大的纰漏。”千龄昭盯着那木托上的五枚银针，“这种暗器材质特殊，既纤细又坚硬，绝不是市面上寻常所见之物，我想，只有在‘黑市’，才能买到此物。”

“‘黑市’？”时璎雪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千龄昭微笑着解答：“所有在市面上找不到的货物，都能在‘黑市’找到。只要找到卖家，顺藤摸瓜就能找到买家。”

时璎雪点了点头：“那从这两个方面着手，应该很快能查出凶手身份。只是凶手应该十分擅长易容之术，暴露之后，恐怕会换个身份继续潜伏。若是发现有可疑之人，建议先不要打草惊蛇。”

千龄昭附和说道：“凶手背后应该有更大的阴谋。”

一个是西平郡王府世子爷，另一个是镇南将军府大公子，却莫名其妙卷入到一桩命案里。其中一个无端殒命，若另一个真被判“故杀”，结果便是斩首。如此天衣无缝的计划，折损两名开国功臣的后裔，还能让两位大人彻底交恶，武将不合，于国事不利。此人计谋之毒辣，为千龄昭生平所未见。

待三名仵作做完收尾工作，此次验尸便告一段落了。

推开陈尸房的木门，时璎雪发现天已微亮，那绵绵无尽的雨也已经停了。

天既已亮，李寒等人便先行离开了。临走之前，千龄昭还特意嘱咐他们好好整理此次的仵作尸格。

“廖宁，你将时小姐等人送回去吧。我还有别的要事处理。”千龄昭低声吩咐道。

“是，大人。”廖宁恭敬地回话。

时璎雪听闻，深深看了千龄昭一眼，他说有要事处理，莫非是指“黑市”之事？

“民女，谢过千大人。”时璎雪坐上马车后，拉开帷幔，对千龄昭感激道。这个案件推进到此处，千龄昭确实给她行了方便，“这个人情，民女记下了。”

“时小姐，不必放在心上，在其位，谋其事，此乃千某本分。而且，你我之间，无需如此客气。”千龄昭悠悠一笑，挥了挥手，与时璎雪告别。

“驾——”待千龄昭话落，廖宁便策马离开。

时璎雪入座后，许久才反应过来，千龄昭最后那句话，是指他俩的婚事吗？这个千大人当真是奇怪。时璎雪擅长逻辑推理，所以像千龄昭这种“反逻辑”的行为，在她眼里根本没有“推理思路”可言。算了，以后有机会再问他吧。

廖宁将时府之人送至门前，便离开了。

时璎雪回到府内，简单清梳洗了一番，毕竟刚从义庄回来，身上还弥留着一股陈尸异味。

她坐在书案前，提起毛笔，开始记录方才探案的经过。只是写了几行字，看到那白纸上毫无笔锋可言的字体，时璎雪叹了口气，除了脑子以外，她能不能再带一只圆珠笔穿越啊？她突然想到昨日在大理寺翻阅的那份案卷卷宗，那手字，当真称得上“矫若惊龙，翩若惊鸿”。时璎雪又想到了千龄昭，莫非那卷宗是出自他之手？

时璎雪一边撰写着探案手札，一边自嘲想到，若是有朝一日她的身份暴露，定是因为这歪七扭八的字迹。

写着写着，时璎雪眼皮已经开始逐渐打架，那白纸上的字变得更加龙飞凤舞……

约莫过了三个时辰，小雯手里拎着食盒和药箱来到书房，见时璎雪趴睡在书案前，便轻轻摇醒了她：“小姐，若是困了，便回屋里睡吧，这样容易着凉。”

时璎雪打了个哈欠，睡眼稀松地问道：“小雯，现在几点了？”

“几点？”小雯疑惑地侧着脑袋，几点是什么糕点吗？

时璎雪一惊，吓得瞌睡虫都跑了，她理了理头发，故作温婉地说道：“我是问，现在是什么时辰？”

“小姐，现在已经是未时了。”小雯将食盒放下，然后低头看到时璎雪另一侧脸时，吃惊地喊道，“小姐，你的脸！”

“嗯？”时璎雪疑惑，接过小雯递来的铜镜，才发现自己的左脸染上了些许笔墨。

“这个能洗干净吧？”时璎雪用手蹭了蹭，发现能蹭掉，才稍稍松了口气。

“小姐，我来吧。”小雯接过清水，用手帕仔细地帮时璎雪擦拭着脸上的墨痕。

“小雯，我问你个事。”时璎雪眼睛一转，缓缓开口说道。

“什么？”小雯的注意力仍然放在时璎雪的左脸上。

“我与千大人，以前真的未曾见过吗？”时璎雪蹙眉，闲着无聊，便打开食盒，看到精美的点心，感到肚子确实有些饿了。

见那墨痕已经全部擦拭干净，小雯将手帕放入铜盆内清洗，一边回答道：“没有。小姐之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未与外男接触过。”

“那我与千大人的婚约又是什么情况？”时璎雪感到更加奇怪了，若按小雯所言，千龄昭没有见过原主，为何他昨日的态度会那般温和？这好像不似他“铁面判官”的作风吧。

“小姐与千大人的婚约，还是六年前，夫人为小姐定下的。”小雯侧着脑袋，一边思考，一边拆解着时璎雪额头上的纱布。

“娘亲定下的？六年前？我多少岁？”听到小雯提到她这位早逝的母亲，时璎雪看着手中那梅花形状的粉色糕点，心中略感怅然。

“六年前，小姐十二岁。”小雯微笑道，随后又有些悲伤，看来小姐连自己年龄都不记得了。

“十二岁就定下婚约啦？那千大人当时多少岁？”时璎雪咂舌。

“千大人当时应该是十八岁吧。”小雯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手上给时璎雪换新药的动作更轻便了几分。

“这么说来，千大人现在才二十四岁……二十四岁的大理寺少卿，他当真是前途无量啊……”时璎雪慢慢咀嚼着点心，若有所思道。

“可不是嘛。千大人仪表堂堂，六年前，他高中进士后，说亲的媒人都快踏平千府的大门了。当时夫人也请媒人递了小姐的画像。之后，千大人便与小姐定下婚约了。全京城的闺阁千金都羡慕小姐你呢。”小雯替她绑上一个小巧精致的蝴蝶结，语气颇为自豪地说道。

这么说来，她还是在众多闺秀中脱颖而出的那个？时璎雪沉吟，“可是为何我俩的婚事拖了那么久？”古代女子，十八岁还待嫁闺中，恐怕算“高龄”了吧。

“因为将军一直在南疆未回来，所以小姐的婚事便一拖再拖。”小雯叹了口气，心中感叹，要是将军在府中，公子和小姐又何须受这些委屈？

“原来如此。”这是第一次，时璎雪感谢这位远行的父亲大人。来到这个世界，她还没来得及展示自己的才华呢，可不想那么早便嫁作人妇。

问了一圈陈年旧事，时璎雪觉得有用的信息不多，依旧解释不了千龄昭的反常行为。但这些点心倒是可圈可点。

“对了，这梅花糕口味不错，可以多做些。”时璎雪舔了舔下唇，满足地摸了摸肚皮。说起来，如今确实是梅花盛开的时节。

“这梅花是从京城城南最美的野生梅林里采摘的，但近期有传闻道那处地皮已被人买下，今后将不再对外开放。”小雯提及此事，语气颇为遗憾。

“这样啊，这些有钱人可真没意思，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时璎雪摇了摇头，“算了，先不管这个。小雯，你去准备一下。今日我打算去趟大理寺大牢探望兄长。”

时璎雪起身后活动了一下筋骨，这个案子，还有许多细节需要挖掘。

二人离开时府时，看到抄手游廊上行色匆匆的陈榕。时璎雪想到了之前在义庄陈榕那怪异的神色，心中微微一动，低声说道：“走，跟上陈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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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