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 第16章 自白

梁思华年轻时战功赫赫，闻名于整个云顺国。在他风头最盛的那年，他娶了心爱的女子为妻。

不到一年的时间，爱妻怀孕，同年，他被授予爵位，封为西平郡王，位极人臣，获得了武将最高的殊荣。

时年，京城出了个名叫白星的半仙儿，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京城贵胄都争先恐后邀请白星到家里作客，盼着他给家人算上一卦。

梁思华也不例外。为了爱妻和未来的孩儿，他将白星邀请到家里来。

“白先生，还请你替我这未来孩儿卜上一卦。”梁思华扶着爱妻夏秀秀，恭敬地说道。

此时夏秀秀已经怀胎四个余月，她身材纤瘦，尚未显怀，只有腹部微微隆起。

白星右手飞快地指点着，算完一卦后，微微叹了口气：“观王妃之面相，气韵非凡，腹中胎儿乃文曲星下凡，有经天纬地之才，他日成就，或可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显赫一方。然而，世间万物，福祸相依。此子虽才智过人，却恐福薄缘浅。”

梁思华夫妇听闻，忧心忡忡，半仙儿神机妙算，所卜之卦象，无一错漏，若照他所言，那夏秀秀腹中胎儿，日后恐怕命途多舛。想到这里，夏秀秀忍不住落下泪来。

梁思华安慰着爱妻，一边望向白星，诚恳问道：“白先生，可有解法？”

“此乃天数所定，非人力所能及也。”白星摇了摇头，说罢，便飘然而去。

过了三个月，梁康年被传唤至西边战场指挥作战，但是匈奴人战力不凡，与云顺国的战争逐渐焦灼。

夏秀秀早产那日，西边战场传来消息，梁思华带着一支铁骑绕到敌方后侧进攻时，却遇到了埋伏，梁思华生死不明。

她听闻后，急火攻心，羊水穿了。用了三天三夜，夏秀秀才将梁康年生下来。

为此，她的气血也早已耗尽，她抱着弱小的梁康年，留下了生前最后一句话，便离世了。

她说：“孩子，你的名字叫康年，我只希望你康健平安，年岁如意。”

但是天不遂人愿，梁康年从出生后，就从未如意过。

他的父亲是鼎鼎大名的西平郡王，而他却是个先天不足的“武学白痴”，无论梁思华给他请多少名师，他也学不会一招一式。

梁思华当年在西边战场九死一生，最后终于带领云顺战士浴血奋战，击退了敌军，又给自己挣了一枚功勋。

没想到回家后，却发现爱妻早产而亡，只留下一个孱弱的儿子。

梁思华对梁康年是有气的，他拼命训练梁康年，一方面是为了让梁康年日后承袭自己的爵位，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梁康年通过习武强身健体。

只是梁康年真的没有半点武学天分，对于这个儿子，梁思华的情感也十分复杂。

梁康年的童年，是在对比中长大的，他体弱多病，又不会武功，在贵胄子弟中，是排在最末端的。但偏生他有一个声名显赫的父亲，父亲的优秀，更衬得他“失败”。

他的武学之路，是从扎马步学起的，但是也止于扎马步，因为他身子太虚，连马步都扎不稳。

梁康年印象中的父亲，总是十分严厉，而望向他的眼神，却是十分遗憾和可惜。

他是自卑的，在这个尚武的国家，即使他在文学上有过人的天赋，他也不受任何人重视。

十岁那年，梁康年偷偷跑出了梁府，或许是因为好奇，或许是因为前几日堂妹带来他家显摆的“糖人”，梁康年太想尝尝那“糖人”是什么滋味了。

当他跟梁思华提及之时，梁思华只是很鄙夷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怎可沉溺于此物？以后不要再提了。”

梁康年很失望，但是他心里还是很向往“糖人”，所以他溜到了大街上，看到了贩卖“糖人”的小贩，他很高兴地迎上前去，却被一群身穿粗衣麻布的男孩拦住了。

“喂，把你的钱交出来。”为首的那个高个子语气跋扈地说道。

梁康年自然是拒绝的，他堂堂西平郡王世子，这点傲气还是有的。

但是很快，他就遭到了一顿毒打。他太瘦弱了，不是那群人的对手。

最终，钱袋被他们夺去了。

梁康年偷偷蹲在墙角下哭，他太没用了，没有力量，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他痛恨自己这副虚弱的身躯。

突然，一个脆脆的女声在他头顶响起：“这个，给你。”

梁康年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向他递来了一根“糖人”。

小姑娘眉间有颗红痣，梨涡浅笑，十分可爱。

“谢谢。”梁康年擦了擦眼泪，觉得自己在这哭鼻子，实在不是男子汉的作风，难怪父亲总是说他“毫无进取之心”。

“芷嫣，走了。”一旁的妇人轻声地招呼着小姑娘。

“你拿着吧，我走了。”那位名叫芷嫣的小姑娘把“糖人”塞到梁康年手里，便跟随那名妇人离开了。

梁康年看着手中的“糖人”，尝了尝那“糖人”的滋味，甜甜的，心里涌现出一股异样的感觉，他从未感受过幸福，但是此刻，他很开心，或许这就是幸福吧。

梁康年失踪了大半天，梁府上下都紧张坏了。

直到看到梁康年平安归来，众人才长舒一口气。

但至那以后，梁思华再也不逼梁康年习武了。他说：“学文，日后走仕途，也挺好的。”

梁康年算是“重获新生”了，虽然他的日子也没有翻新，他依旧是京城贵胄圈里最不起眼的那个，但是他总算不用继续扎马步了。

他心头从此多了一抹倩影，芷嫣，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时光荏苒，梁康年十五岁那年，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儿，她变得更美丽了，眉间的红痣使得她更添几分魅惑，一笑便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只是那时候，芷嫣的身旁已经多了一个杜跃。

真是碍眼。梁康年愤恨地看着杜跃。

但是他无能为力，他这般弱小，如何与那牛高马大的杜跃相争？

梁康年从此更加奋发读书，不会武艺，他只能从文，日后他要参加科举，他要平步青云。若那半仙儿所说属实，那他就攀上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到那时，他会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不是吗？包括芷嫣在内。

四年后，在芷嫣赎身的前十日。梁康年遇到了秋黎。

秋黎假扮成林瑞的第一天，梁康年就认出了他不是真正的林瑞。

“你是谁？为何要假扮成林瑞。”梁康年手里捧着诗经，并未正眼看向秋黎。

“在下秋黎，专门来替世子解忧的。”秋黎作揖说道。

“哦？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忧愁？”梁康年挑眉问道。

“这是‘暴元丹’，服下后能增强体魄，激发身体潜能，让人产生瞬间的爆发力，有了它，区区杜跃，根本不是你的对手。”秋黎拿出一个瓷白的药瓶，勾了勾嘴角说道。

这个秋黎调查过自己，梁康年表面平静地问道：“你为何帮我？”但桌底下的手已经不由自主握紧，他需要力量。

“在下有一事相求。”秋黎上前一步，鬼魅地说道，将那药瓶放在梁康年的面前。

“何事？”秋黎垂眸问道。

“达成合作之后，在下自然会告知世子。”秋黎耸了耸肩。

梁康年听闻，伸手便要服用那“暴元丹”。

“在下提醒一句，这药丸虽然威力无穷，但也是有缺点的，过度透支身体潜能，会损耗寿元，世子要适量。”言外之意，吃得越多，死得越快。

梁康年无所谓地扬起嘴角，他根本就没想着活多长寿。

见他吞下暴元丹，秋黎身形一移，侧身伏低身子，低声将计划全权告知。

“哦，这么看来，你的最终目的是想让梁时两家两败俱伤？”梁康年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不屑地说道。

秋黎轻笑道：“世子是聪明人。还望世子多加配合。”

“我的命，你有本事便来取。”梁康年轻狂一笑道。

虽然武力不如秋黎，但论智谋，十个秋黎都比不上一个梁康年。最顶级的杀人智慧，不在双手，而在头脑。

秋黎不置可否。

那暴元丹确实管用，梁康年服用后，果然实力大增，但是他心中的暴戾再也压抑不住，发泄时，梁康年误伤了两名家丁，只是挥了几拳，没想到他们就残了。

于是，芷嫣赎身那日，梁康年带着万两黄金来到了千香楼，自然就跟杜跃杠上了。

两位都是得罪不得的贵公子，刘妈妈，只好让他们私下解决，谁赢了，芷嫣就归谁。

杜跃一脸自信上场，却灰头土脸地败下阵来。

梁康年赢了，身批一袭精美嫁衣的芷嫣也进了梁府。

梁康年望着绝美的芷嫣，只觉心头萦满了幸福。他不想死了，他也不想再进行那个计划了，只是秋黎不会善罢甘休，看来，得铲除掉碍事的秋黎。

当晚，梁康年向芷嫣示爱，告诉她多年前他们相遇的一幕。

芷嫣没有丝毫印象，也拒绝了梁康年。

愤怒油然而生，梁康年咬牙切齿地问道：“为什么？我哪点比不上杜跃？”以前他或许不行，但是今晚他已经用实力表明，他梁康年有这个资格抱得美人归。

“没有，世子一表人才，多谢世子厚爱，只是芷嫣心有所属，抱歉。”芷嫣表情木然地说道。

控制不住的拳头落在了芷嫣的身上……当梁康年回过神来，芷嫣全身的筋骨皆已断裂。

那晚，京城最有名的大夫都被请到了梁府。

只是，芷嫣伤势太重，第二日，她疼痛难忍，在梁康年面前自戕了。

梁康年抱着芷嫣的尸体痛苦，他后悔了。

之后，梁康年将芷嫣葬在了梅园里，并在她的坟前发誓，一定会替芷嫣报仇。

秋黎这个罪魁祸首，他绝不会放过！

于是，他对秋黎说，同意进行那个计划。

在秋黎与梁康年商量设计时英杰的具体细节时，梁康年表面答应着，暗中在秋黎的茶水里投了毒。

不会即刻发作，只会在每日子时灼烧心房，整个人犹如被烈焰包围般痛苦，唯一缓解毒发之痛的药物，是毒蛇的蛇胆。

子夜焚心，这味毒药，没有解药。以毒寒克毒热，勉力吊着一条命罢了。

梁康年知道自己会死，但死之前能拉时英杰做垫背，他心里腾升出一股快意。

因为他从小到大最嫉妒的人，便是时英杰。

同样为武将所生，但镇南将军从不逼迫时英杰习武。而且时英杰明明“文不成武不就”，偏偏人缘极好，国子学没有人不喜欢时英杰，除了梁康年。

所以，他坦然地前往明月楼赴约。

至于他自己的性命，他早就抛之脑后了。

当梁康年倒下的那一瞬间，他在心中说道：芷嫣，我终于给你报仇了，所有伤害过你的人都该死。秋黎该死，若不是他诱惑了我，或许你早已过上平静的生活。而我是最该死的，因为我的私心，伤害了你。期望来世我们可以相遇，到那时，我会用一生向你赎罪。

最后，梁康年还是留下了一封自白书，他虽然讨厌时英杰，但时英杰确实是无辜的，若有人能找到他的遗书，也算是他时英杰命不该绝吧。

老实说，写这一章，真的感到伤心了，梁康年，他真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吧。（终于修好了）[奶茶][奶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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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