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苑深林中,余庆帝正将一把黄金打造的弓箭递给宇文渊:“来,渊儿,叫朕好好瞧瞧你的箭术!若是退步,朕可是要罚你的。”
宇文渊轻轻笑着接过弓箭:“皇叔只要不计较今日我擅闯猎苑之事,您说什么便是什么。”
宇文郎在一旁蹙喝道:“渊儿,怎可如此无礼!”
“无妨无妨,渊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叫声皇叔也不为过。”余庆帝笑容和蔼:“渊儿,我与你父亲情同手足,你便如我的皇儿们一般,都是自家人,不必拘束,可别学了你那古板的爹。”
宇文渊还未答话,宇文郎抢先道:“渊儿,圣上既要试你的箭术,你便好好表现,不要叫圣上失望。”
“爹说得是。”宇文渊嘴上认同,可手上却是懒散地开弓:“皇叔想要什么样的猎物?您说,我猎来便是。”
余庆帝顿了顿,笑容愈发深邃:“赵登科。”
赵登科垂首道:“圣上,前方有一只狍子。”
正在此时,通报夏侯曜前来觐见的内侍上前:“圣上,六殿下在外求见。”
这报信的内侍哪里晓得宇文渊正要射箭,声音并未压低,一出口将原本静待死亡的猎物惊动,那狍子多机警,一眨眼便跑得没了踪影。
余庆帝蹙眉,内侍见情况不对,赶忙跪下:“奴才该死!”
赵登科赶紧挥手:“知道该死还不退下!”
通报的内侍连声道:“是、是。可……六殿下他——”
见余庆帝的神色愈加不悦,赵登科上前扇了内侍一个耳光:“便说圣上正在兴头上!六殿下的身子不好,不宜在风口上多站,扶着殿下回去休息。”
“……”通报的内侍大着胆子看向余庆帝,要亲眼见了皇帝默认这套说辞,才敢去外面得罪那位,毕竟便是再不得宠的皇子,那也是天子后裔、皇室血脉,轻易得罪不得。
两名内侍对话的功夫,宇文渊已经从霍刀手中又拿来一支利箭,将弓向上,双箭齐发,方才他并未收弓,如今冷不丁地发射,在场众人都被这一举动吸引,双箭箭无虚发,空中翱翔的一对大雁应声落地。
余庆帝眸色深邃:“难怪渊儿可替父上阵打仗,如此出色的箭术,我的那些皇儿是一个都比不上的。”
“皇叔谬赞。”宇文渊收弓,谦逊地笑道:“也是方才那只狍子的命数不该尽。”
侍卫很快取了那对大雁过来:“启禀圣上,少师大人猎得一对大雁,皆是被穿刺双目。”
不止如此,放在地上的两只大雁由双目贯穿,被串成了一对连体雁。
余庆帝拍手称赞:“好好好,这在我朝可谓是上上吉兆啊!宇文爱卿,你的这个儿子,生得极好!”
宇文郎正要客套谦虚几句,宇文渊又道:“皇叔此言差矣。正是因六殿下前来,狍子跑掉,臣才能在机缘巧合之下射中这对大雁,若说有何吉兆,也是皇叔与六殿下的缘故才是。”
“哈哈哈,宇文爱卿啊,你这儿子也是朕看着长大的,实在不知这养儿其中的关窍。朕若是有此子,何愁江山无人继承啊!”一番话说出来,竟叫人分辨不出是逢场作戏,还是真感惋惜。
宇文郎还未想好该如何回应,宇文渊已叫住通报的内侍,竟然当着余庆帝的面私自下令:“还不赶紧将六殿下请进来。”
“渊儿!”宇文郎喝道:“圣上在此,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余庆帝笑道:“无妨,都是自家人,渊儿倒是不怪皇儿扰了射猎的兴致。”
宇文渊拱手道:“六殿下乃圣上亲子,怠慢不得。”
余庆帝似乎并无不快之意,反而大笑了两声:“哈哈哈,朕最喜欢渊儿这性子,有什么便说什么。去吧,传曜儿进来。”
夏侯曜进来前,并不知道太师父子在场,乍见之下有些惊讶,遂脚下一顿。正巧,宇文渊接过霍刀手里的拭布擦拭弓箭,闻声抬起头,轻轻勾起嘴角,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夏侯曜定了定神,一转头便换了一副悲戚戚的神色,整个泫然欲泣的样子,走到余庆帝面前跪下:“儿臣拜见父皇。见过太师大人。少师大人。”
太师在堰舒的地位可堪与相国并驾齐驱,乃当朝群臣之首,且宇文郎追随余庆帝推翻前朝,打拼江山,立下赫赫战功,余庆帝亲许其只需对皇帝和太后行礼即可,遂宇文郎只是点头致意:“六殿下。”
余庆帝道:“你怎么来了?既然身子不好,便在帐内好好休息。朕原想留你在宫中将养身子,你却偏要跟来,如今这才来了半日,内侍便已报你病痛了三回。下次莫要再逞强了。”
“是。儿臣此次是特来拜谢父皇的,儿臣深谢父皇关爱。”夏侯曜行了一个大礼,跪趴在地上:“儿臣自幼丧母,又资质平庸,深知不能被父皇寄予厚望,父皇却对儿臣满腔慈父情怀,儿臣十分感怀。”
身后的瑞丰也跟着一起跪,将脸埋在双臂内,却忍不住暗中撇嘴,神色不平。
宇文渊听了这番话,笑容更甚了。
余庆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语气柔和了几分:“在诸皇子中,数你胆子最小,又好哭,却也数你最懂礼数。起来吧,跟朕说明白,为何来谢朕。”
夏侯曜愣了一下:“父皇不是叫太子殿下来看望儿臣?父皇还特意吩咐太子殿下备了上好的补品和药物,多亏了那药,真是极好,儿臣的伤已经不疼了。”
“什么?”余庆帝不禁疑惑:“瑞丰,你说。”
瑞丰道:“是,圣上。今日我家殿下在猎苑受了伤,太子殿下第一时间便赶来探望,还送了极好的补品和药物过来,可事发时太子殿下并不在猎苑内,遂我家殿下以为是御医通报了圣上,圣上这才派太子殿下前来探望。”
余庆帝面色凝重。
宇文郎在一旁道:“莫不是太子殿下在路上遇见了为六殿下诊治的御医,这才听说六殿下受伤的?”
余庆帝沉声道:“将曜儿受伤之事细细讲来。”
瑞丰赶紧道:“圣上,奴才斗胆,此事与三殿下、九殿下有关。尚在宫中时,两位殿下便与我家殿下约好一同打猎,只是,今日三殿下养的雪狼突然发了狂,追着殿下紧咬不放,这才伤了殿下。”
夏侯曜恰到好处地抽搭了两声,眼眶微红:“瑞丰,不许你胡说!父皇,这不关三哥和九弟的事,是儿臣胆子小罢了。”
瑞丰急道:“殿下,您与两位殿下情同手足,奴才明白,可那些雪狼发了狂、伤了您,这也是事实啊!”
夏侯曜拭泪道:“只要并未伤到三哥和九弟,我不要紧的。”
“呵。”靠在旁边一颗树干上旁观的宇文渊再次轻笑,似乎见着了什么好玩的事物一般。夏侯曜唯唯诺诺地抬起眼帘,看宇文渊就像看到妖魔鬼怪,又立刻赶紧移开目光。
余庆帝眉头深皱,对夏侯曜招手:“来,让朕看看。伤到哪里了?重不重?”
夏侯曜走上前:“父皇别担心,都是小伤,只是儿臣平素身子骨弱罢了,现用了药,已大好了。”
手上的伤口确实不深,余庆帝略略看了看:“御医怎么说?”
“御医说切莫碰水,每日勤些换药,少吃生冷辛辣的食物,不出半月,疤痕便可尽消。”夏侯曜乖乖地说,两颗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地正好滴落。
宇文郎道:“圣上,皇子与公主们如此金尊玉贵,旁人哪敢伤了六殿下,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如今三殿下的牲畜是否要处理掉?”
夏侯曜悄悄抬头看一眼余庆帝,他父皇还低头看着他的伤口沉思,他又看一眼不远处站姿懒散的宇文渊,对方见他看过来,还冲他笑了笑。
“此事是旸儿不好。”余庆帝终于道:“这样吧,宇文爱卿,便由你去替朕处理了那些畜生,无论如何,伤到自己的弟弟都要受罚。”
“是,臣领旨。”宇文郎转而询问夏侯曜:“还好伤得不深。六殿下,这几日是否向太傅告假了?”
“还没有……呜呜呜……”他夏侯曜说着说着又哭了。
宇文郎惊愕:“六殿下,是伤口疼吗?”
“呜呜呜。”夏侯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宇文郎道:“六殿下,是臣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让殿下不高兴了吗?臣——”
“曜儿!”余庆帝打断道:“男子汉大丈夫,身为堰舒皇子,成日里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夏侯曜方才止住了哭泣。
宇文郎忙道:“哈哈,六殿下这是满怀赤子之心啊。不过,臣听闻殿下爱哭,是否会有眼疾?”
瑞丰答道:“太师大人说得极是,我家殿下眼睛是不太好。”
宇文郎立刻道:“圣上,臣近日识得一位游历方士,颇通医术,不如叫臣引荐给六殿下?”
余庆帝笑道:“爱卿都这般说了,朕怎会不许?只是爱卿肯将方士让出来吗?哈哈哈……”
宇文郎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无有僭越之举,还望圣上明查。”
“好了好了,爱卿不要总是这么说,显得你我二人生分。”余庆帝道。
宇文郎作揖:“既然六殿下还未告假,那臣回去时便替知会太傅一声,这几日臣家中也是该忙碌了,臣弟得空也得留下帮忙。”
余庆帝道:“哦?爱卿家中出了什么事?怎么没人来禀报朕?”
宇文郎拦住要下跪请罪的下人们:“启禀圣上,并非大事,只是臣近日在忙着与李家商议渊儿的亲事,还未落定之事,便暂且没有禀报圣上。”
余庆帝道:“渊儿的亲事?渊儿才及弱冠,爱卿便如此着急?”
“婚姻大事,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宇文郎道:“渊儿自小便没了母亲,我这个做爹的自然要替他多着想。”
“李家……”余庆帝问一旁的赵登科:“是那个翰林院写得一手好字的李鸿程家?”
赵登科低头:“正是。”
“朕记得他家的门第并不高。爱卿,怎么不再多看看别家的女儿?实在不行,朕还有几个公主皇子,都与渊儿年龄相仿。”
闻言,宇文郎眸色一沉:“臣不敢!”
“渊儿天资聪颖,便是你这个做爹的不敢,也要问问渊儿的想法。”余庆帝道:“如何,渊儿,朕的这些孩儿中,你可有瞧得上的?”
宇文渊拱手道:“皇叔当真肯将皇子和公主许给臣吗?”
“哈哈哈哈!怎么样?宇文爱卿,朕便说你这孩子比你有魄力吧?”余庆帝笑道:“这有何难?朕的子女众多,总有几个还算出色,如若与你情投意合,朕怎能舍得不赐婚?”
宇文郎朝儿子使劲使眼色,可宇文渊目不斜视,微笑道:“皇叔,臣觉得……六殿下便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