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杀 第59章 聚仙楼59

三碗陶？

听着熟悉的名字，娃娃脸倏地收紧笑，端着脑袋，整个人都正经起来。

三碗陶是傅家的铺子，可傅家的东家傅朝百，人在西北，尚未回京，把握不了消息。那么，这指使人传消息的，只可能是那位住在傅家宅子里养病的沐氏小遗孤，户部主事沐扬了。

顾居延摆了摆头，而后，背着手，屋内踱步，神色渐渐转了肃穆。

无缘无故的，沐家的小遗孤此时放出这个消息究竟是何意图？摆的又是什么局？什么谱？！

顾居延一时琢磨不透，总觉得眼前有层纱雾罩着，若隐若现藏着那一角。刚要伸手去抓，却是稍纵即逝，袅袅飘转，一溜烟儿的消失不见了。但心里知道那一角至关重要，可他就是抓不住，猜不透！

娃娃脸困惑起来，彻底不笑了。他烦闷地薅了两下头，来回的步子里带着几分焦虑。

顾居延同沐千里少有照面。

不，或许，应该说这位足不出户的户部主事沐千里，同京里的任何人都极少照面更为确切一些。但暗中，顾居延这只小奸佞与沐千里已打过好几次擂台，屡战屡败，且还吃了不少苦头。

这沐千里从来都是走一步，算十步，格外的狡猾，格外的谨慎，兔子似得凿了三个窟窿，躲得抓不住一点踪迹。

那一手的计策玩的是炉火纯青，顾居延自叹不如，是从头到脚，发自身心肺腑的佩服！

当你以为他为着康王，争那储君之位争的头破血流，果断站了李元祥那一侧的时候。太子那厢刚行完加冠礼，沐千里反手毫不客气地就丢出一摞庄园房契，在三碗陶里广传着京内某大员卖官获利的消息，不过转眼功夫，就抹掉了太子李元祥在户部的官帽子。

一招声东击西，声的是东宫太子，击了几个月，顾居延是云里雾里绕着，没看明白。

直到中书令陈玄，将翰林院的刘三省刘翰林提了吏部尚书的名，官凭定了宝印，刘大人快要上任的时候，顾居延才从张聪鞥、蒋迅那一群人的踪迹里，渐渐摸索出来一些痕迹。

沐千里击的不是西，而是西转偏南，要将待在长州丹彤的那位玉京公子苏晚成迎入京内。

立储是为了大赦，大赦是为了免罪，免罪是为了让苏晚成下场，合着九曲回肠绕了一年的圈子，层层铺垫的掩饰，就是预备这场秋闱。

而吏部的一出以新去旧，是接人进京入仕，防备太子那处生事，提前削弱东宫的势力，让刘三省顶在吏部，顺理成章的担着主考，预设着春闱的伏笔。

一招多谋，一步一步串合起来，小奸佞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修炼的不到家，回炉重造几番也比不上这小谪仙的道行高。

至于这苏晚成入仕是为的什么，以顾居延这只知富贵荣华的脑袋瓜子，实在是想不出来什么好事。

既然想不出来，凭着奸佞的自觉本能，他就不能让这人入仕。确切的说，是不能让苏晚成进场，坏了他图谋的大业！

一个小谪仙就够不省心，让人焦头烂额了，再添上一块玉美人，顾居延自觉没有多余的心力对付。

他毫不犹豫地拾掇起奸佞的老本行，决计断人前程，毁人计谋，将一切潜在的威胁都扼杀在萌芽阶段，且还暗暗发誓要一雪前耻，断的、毁的让那小谪仙心服口服！

沐千里心思缜密，局设的极远，弯弯绕绕，各处打着伏击，但一旦看破意图，却是并不难破。

是以顾居延这奸佞思绪了几日，便有了眉目，预备从苏晚成身上下手。

玉京公子苏小楼有个好爹，他爹苏文起又有一个好靠山，宣德帝立康王李元祥为储，贤王李元祐暂时丢了东宫位不要紧，但不能丢了这颗千金无价的圣心。

宣德帝正值中年，精力充沛，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

老皇帝是遇事亲躬，独断专行，防世家，防儿子，两处相互挑拨着、斗着，是谁都不信！

而这太子李元祥，母族霍氏，妻族严氏，两姓皆为中等世家，一南一北，独据两方。

这既沾着世家的血脉，又是天子的儿子，两害相权，太子两头都压得重，宣德帝厌恶的紧。

且那宫中还坐镇着一位爱管闲事的霍太后，时不时以母慈子孝的噱头，将这无甚血缘的宣德帝招至颐和宫问朝听政，指点江山。宣德帝被这过继来的便宜老太后训斥的闷着火，积怨已久，越发不耐，越发忌惮。

一层一层推导下来，顾居延摸透了其中的弯道！

沐千里这一招立储，不仅谋了自己的事，还让这自以为得了便宜的太子位立了等于没立，把李元祥架空在火里烤。

条条拆解开来，小奸佞看的是啧啧称奇，虽未明白沐千里是如何让老皇帝动了这立储的心思，但一旁瞧着手痒难耐，想着有样学样也编个连环套，将沐千里套入其中，杀一杀人的威风。

是以他那一双没事找事的祸水眸子，稍一得空，就懒洋洋地拎着一张拜帖，攒着事的晃荡在傅家宅子外头，盯着里头的一举一动。

可这要入京的苏晚成杳无音信，甘州的贺峥嵘却来了讯息，站在傅家门外蛰伏已久的小奸佞，眸子骨碌一转，急不可耐地就酝酿出了一肚子的坏水，一出接着一出的往外倒。

老皇帝疑神疑鬼，需要的是自己人，小奸佞就撺掇李元祐咬定一个苏文起推上去当主考，轻轻松松就将苏晚成回避出了朝局。

而这贺家，归附在四王李元祈一处，李元祈那也是世家血脉，且又拥兵自重，比起空头的太子李元祥更加招老皇帝忌惮。

宣德帝口内说着共叙天伦，却只是暗地里传信，没提到面上。

而那定西侯府的四王写了几年的信，潦倒的连个封号都没混上，可见老皇帝这城府不是当爹的料，这天家冷酷，也是没什么父子亲情可言的。

沐千里沾的这一条线，可谓得天独厚，让顾居延有如神助！

忠义侯沐家当初是怎么跌下去的，顾居延如今是照着样，含沙射影描摹着主意，让沐千里怎么跌下去。

但顾居延这厮，虽出谋划策，却是极有原则，出完了大场面的主意，便作壁上观，充个与世无争的看客，成与不成，他自己是从不下场的。

好在贤王门客众多，急功近利不带脑子的更多，主意一说，便有人听了照办，他是乐得“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只是顾居延这一事多谋的好计策，到了议事厅内却是一波三折，走地极不顺当。不仅被沐千里当机立断斩了线，还让贤王李元祐赔了一顿斥骂，折了一处兵。

李元祐没捞到半点便宜，心内不痛快，顾居延这个画虎不成反类犬的谋士，屋檐脚下看着人脸色，日子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连同着其他几位贤王府的参事，落水狗一般被痛骂了一通。

顾居延抓了抓头，苦思冥想着。

沐千里是个极聪明的，断不会做此等无用功，从三碗陶里放出来的消息，不过是冰山一角，下边绝对伏着一大片的事。

现在最关键的是，沐千里的这一场局，谋的是一年之后，还是一月之后。这段布局定势的时间，够不够顾居延这小奸佞，琢磨出一套顺应天意的法子对付！

顾居延晃着混沌的脑袋，吁声叹气又转了一圈步子。

少倾，他站定在窗前，一如二楼剩下的两人，一起沉默着，观望楼下的那片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