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杀 第193章 十八巷193

似是音似，似是不分。

江月明沉吟着，要不要提醒对方一句结合语境，毕竟齐人口头一般讲“有……才”，而非“‘是’有……才”。

困意袭来，他懒得费力延展，只长长叹息一声。

休息片刻，江月明轻咳一声清嗓，食指蘸了杯中水，在桌上画出一叶海棠。

江月明郑重道：“三国中有句经典：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分分合合，各方争夺，系此轮廓中事！英雄豪杰，棋逢对手，系此轮廓中人！”

他在海棠轮廓中写下一个“齐”字：“我在此处，可你、”

江月明拇指轻轻摩挲一下，食指指尖已干，抬手另沾水，在轮廓外隔海东侧撇下一点。

他远远指道：“你在彼处，非我轮廓中人，此类朝务，主执在我，与你干系不大，客言语随意，但切莫轻举妄动，行上越俎代庖，僭越篡夺！此是于你而言‘客’的释义，也是我方才那番待‘客’之道的正解，是客该有的规矩分寸!”

江月明看着石原提醒道，“古典今用，为的是简洁方便，并不是讲了个典故比拟，你就真有了借用典故里的人物才能！”

他瞟了一眼打盹的虞智勉。

同理，台上戏里，典故人物扮的再好再真，看的是帝王将相的故事功绩，赞颂的是寻常人的赤胆侠义。不能说，张口轻松唱了几句精忠，扮的人就真成了出生入死的报国将军。要拎得清，真正难能可贵让人敬佩的，是侠肝义胆、舍生取义；而不是连扮都扮不真，却端着比帝王将相还尊贵的万千架子，一天天哗众取宠，迷糊的一群群捧赞的智免力们，争吵辱骂的把高高在上当作高尚宣扬，乱混着世俗秩序……

有那一方众言寻声不平道：我本忠义人，纷扰非我起，怎奈他挑衅，抹黑忠义人。迫不得已出言自证，维护人间清白而已！

另一方众言犀利道：“白首为功名”，词抒忠义，腔腔热血，扬我家国威武之忠义！那些扮的，顶着正道家国典故，装念忠义，污名英烈，污化家国子弟……

有那一方正义呛断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未污名污化，反是尔等信口开河，肆意污蔑构陷。且看戏图着轻松快活，但求一乐一笑，何必如此正经，带入其中，劳累聒噪？

另一方冲动咄咄不服道：非为聒噪，只是计较，世间乐子千万万，既借此名，为何堂而皇之噱忠作乐？！“壮怀激烈”，频遭黄口闲戏乐。焚琴煮鹤，烹烹“弦断”，“悲切”英雄泪！……历沧桑，“旧山松竹老”。青丝垂暮，却又道着：家国浴血无英雄！

又有那一方随和指摘道：戏说故事，故事而已，消遣而已，杜撰而已，非史非实，为何这般斤斤计较，苛刻严格？

有那一方平声直述道：戏文故事，千篇千样，喜怒随心，怎奈糊涂当真，苛绳逼迫，追锁此颈！今绳锁此颈，他日勒尔颈！善恶终有报，时候尚未到！

另有一方脑热急言怒斥：戏说故事是该千人千面，可历史定位之奸，以真假演绎，臆造苦衷，惹得众目迷惑惶然。残害忠良，是真所为也？假所为也？若假所为也，岂非陷害桧奸千年？这后世一干可要替其正名，轻罪恕免？你道非史非实，这般混淆模糊，为何要引史实人物，让这段明确正史混乱的真假不辨别？岂不知奸恶寿终正寝，悔恨的，是未将忠良之名从正史消抹尽灭。英烈奋战卫家国！而今忠名洗奸口，有口无心，却因虚挂中字一名头，为所欲为。这般投机，名利丰满，羡煞无数人。后来逐利，争相效仿，取巧成风气。

“文武全器”，卒死奸手，本是千古奇冤，悲恸忠义！一朝杜撰，竟是真假成疑？“天日昭昭！”英灵在上！生时折辱，铮铮铁骨未曾屈。“惊回千里梦”，平白的，怎遭得后世一场风波亭？！“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噱中取乐，挂中敛财，取巧利它，借齐家国名誉，维护标榜它利“忠义”，亵玩齐之忠烈。如此捆绑经营，于齐无益，却还高高在上指扣着护忠护烈的齐民不忠不义。怒发冲冠，胸中愤郁，消磨家国忠义，正言不可说，民怒不敢言。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然此挂名经营模式不可开，当刹止也！且若这般“轻松”思维话路，某有一疑：鸩能止渴，能饮一杯无？《后汉书》有语：疗饥于附子，止渴于鸩毒，未入肠胃，已绝咽喉。鸩，不可饮！忠烈，不可娱！

一方客观评论疑惑较真道：人无完人，金无足赤！通篇故事，有情有义，有喜有泪。恰似那左传春秋手法，郑伯克段于鄢。只是笔墨稍浅，或有微瑕一二，可圈可点。怎的被尔等诽谤，闹的一场无妄飞雪，倒地人春日心寒。这般栽赃，蓄意陷害，实属比窦娥还冤。

且千般口味，众择其所好，不喜可弃。这般口诛笔伐，全盘否定，企图以单一口味束缚自由，夺灭他人偏好之浪漫，实是激进恶劣！

此般浮想联翩，过分解读；不懂装懂，胡乱揣测、夸大事端关联！观点先入、截词片段，恶意评判，实属刁难！如此过分极端，言辞污蔑的毫无理性可言！何况这结果本为史实客观，纵是颂扬忠义优先，也容不得尔等后来主观篡改描写！

又有那一方冤头委屈嘀咕道：微末平头寻乐去，不识春秋不识鄢。去时肺腑热腾腾，归时五味乱陈杂。什么圈圈点点、挥□□漫，动机甚是荒诞无解。什么真真假假、曲折变，凄凄惨惨戚戚，到最后，憋屈的毫无快感可言。忠义艰难，不惩奸过反绕过，杜撰还被动留着祸害遗千年。若是此番无意笔法描写，奸恶不惩，让今人迷惑着从忠还是从奸？如此后来，可还有忠者愿为平民冲锋阵前？

又有一方鲁莽同声力斥：你道史实客观，可这主动主观是愿与不愿：纵是失败，荆轲豫让名入史记列传！图穷匕见、斩衣三跃，为荆、豫二士义之主观；荆、豫入列，留史千年，为后来太史公义之主观。史实不可变，然故事曲折可主观抉择、能动书写。

另有一方参与其中劝和：仅是一戏一典，戏外看戏，安安静静，彼此让步尊重；井水河水，各有各界，互不干涉冒犯，何必强词夺理，争吵当真，自寻烦恼？！人生一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难得糊涂，装装糊涂……

另又有一方激进充耳不闻道：仅是一戏扮者，出戏、戏外，各有各界，互不干涉冒犯，为何却将英烈“忠”字高挂己身张扬炫耀？假作真时，真亦假；悲壮作喜，恶作剧。世人皆晓，饮鸩止渴，命丧黄泉。为何将“杜康”覆贴于“鸩毒”之上，扮作忠真，贩卖于众？又为何宣之以“杜康”之名，讲着“快活”，劝众饮鸩？以毒作食，劝民乐饮，如此欺众愚众，是何居心？劝者与其以“何必……当真”的轻松话术混淆视听，倒不如劝着扮的，莫要戏外无中生有、冒充忠名，躁动的昏头，将正史忠义颠倒弃的全无。言劝，若支吾不回不响，劝者、疑众不若言语都温和客观些：这词，无论何人手笔，从古至今，历史承接的是一腔热血，忠义护民！至于现下这戏，扮的“似有”忠义，而非“是”有忠义……

……

此类风波近来频发，七嘴八舌的分解，众词凿凿带乱着各方言论维护吵嚷，闹哄哄的相互指摘，各说各理，次次不得安宁。

江月明主张朝廷对这愈演愈烈的“似有”争论，各方言论强力严管，应急蔽言，缓解调和，一时闭之，不可过分放纵！

苏小楼却不赞成，他持相反态度，主张朝廷对这民间争论热闹宽松作为，开言容理，各方明辩，越辩越明，大度予民，不可过分介入！

对这一通争论复杂，苏小楼的看法很简单。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话本故事千类万样，讲不好忠，那就讲义，讲不好义，那便谈一谈儿女情长，说一说男女私情……

男男女女、雪月风花为之长，便放其所长，任其发挥。至于忠义，齐之大，放眼千万寻常，总有一二讲好之人。

锤子不能用来敲木鱼，布尺不能用来称斗米，缝衣的绣花针当不了捣衣的木棒槌。

鱼翔浅底，鹰击长空。

如今似是不分的混乱频发，朝廷置身事内，不知是此类还是彼类的剪长就短，费力维护，劳心善后，强赶着就短自找苦吃，最后落的得不偿失、倒贴的一无所有，灰头土面；不如将借出的貂尾拿回，再让出大半戏台位置，予于各类一二寻常，之后安心搬着小凳回归主场“看”台，与民一道坐着畅评同乐。

至于众多戏台，没了忠名加持支撑的戏文话本，之长们先前擅长的私情故事，描的粉底儿墨到底是浓是淡？一二寻常是虚是实？同台竞技，那便各显神通，好好耍上一耍：卖什么，吆喝什么：卖的豆汁儿，那便吆喝着豆汁儿；卖的米粉，便吆喝着米粉……

众目睽睽，又有各类寻常相较，且看热闹中之长真正的本事才能，吆喝的粉到底是高是低。反正谁好夸谁，谁差骂谁。来来去去常换新，端正一碗平水不偏倚，没了后顾掣肘，与民看戏吃瓜，落得一身轻松自在，又可放开手脚，岂不美哉？

与其藏掖善后，不如持正端平！

所以苏小楼认为，似是争论，“似有”是表象，扬汤止沸，严止言论无用；大多时候解决的关键在“是有”上，故而要宽，要能动去察，持正态度，顺动调整：看戏兼察戏台，远观巧应；不能总是同一应对手段的一时闭之，重复性的拿起截断轻放，被看出出牌套路，长期捆绑虎威，可行解法终成了无效模板……

当然，这只是苏小楼对此单一事务个人局限性的碎碎念叨、片面之词、微末愚见，或对，或不对；或为一事规律，或为他事规律、彼此同律。而这置身事外的看台动察之法，或单此一事可用，或他事通用、彼此通用；或一面可用，或另一面可用，或可大可小某点可用：

浅薄粗陋半截砖，仁智之玉高明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