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杀 第168章 十八巷168

顿了一顿，他缓声继续讲道：“这处我虽没去，但借着这光，顺着长道走到尽头，有一处屋子。

“屋上有匾，望了一眼，叫什么园。时间隔的久远，具体名字，我不大记得了。只记得屋子很大很大，里头金碧辉煌，摆的都是价值连城的好物。人一进去，眼睛豁的一下就亮了起来，根本不知道该看哪一件好，这件件都稀罕的少见！

“青铜不少，圆的、方的，什么三足的小酒杯，鼎啊、尊啊……有些大件，伸手量一量，得有一臂宽呢！

“瓷器也不少，青瓷白瓷，样样都有，颜色有的俏，有的素，有些瓶身上绘的人物故事，好看又有趣的紧……

“什么琉璃玉环，丝绸花纹，瓦当陶俑，古典籍，工尺谱，草药方……一屋一屋装着，数不胜数！

“我活了这些年，自认为也算是个有见识的，但许多名堂都叫不上名字，也说不清是哪朝哪代的。那琳琅一片，像是逛着一处百宝园，全是瑰丽珍品！好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只能感叹美妙绝伦，玲珑奇巧！

“逛着逛着，再朝前走，推了几道门，屋内便悬的是些字画儿了！”

说道此处，俞归乐揉了揉眼睛：“这里头我认识的就多了，而且我是真真开了一回眼，全是些真迹！

“有宋时的《洞山渡水图》、《红白芙蓉图》……名家字帖也不少，”

“那你瞧见他家那张没有？”

许山河不合时宜地打断话，手指迫不及待地指向颜照青。

俞归乐摇了摇头：“那倒没有。”

许山河失望的“哦”了一声，又要再问，却被一脸认真的蔡义东瞪的咽下了疑惑。

俞归乐又道：“……这种机遇也是难得，遇见了，不得多看一看，瞧一瞧。我正高兴赏着，轰地一声巨响，整个屋子撞的一下，像是地动！之后，有了人声争吵，搅扰的耳朵不清静。我气的寻到窗边，眯着一条小缝，边看边听。你们猜，我瞧见什么了？”

旁听的三人抿紧唇，眼睛认真地眨也不眨。

俞归乐自答道：“那窗子外头，燃着十几支火把，亮堂中好些人在装箱。我眼睁睁瞅着几百口大箱，慢慢送上船。等大船装满了，帆扬了起来，看着船开了，一艘一艘漂离远去……”

或许，是讲的时间久了，俞归乐声音累的沙哑，淡淡的无力，有种别离似的伤感。

俞归乐低声道，“载着箱子的船离了好些，但岸上金灿灿的一片，还有好些正在搬运的、清点的。我好奇这里头装的什物，动作轻轻的将窗推大，勾着脖子，小心的探出半边脸。”

“箱子里装的什么？”

蔡义东被挑起兴趣，急的跳起来催促。

“有金银珠宝，有玉饰铜器，还有好些佛像壁画。” 俞归乐也不卖关子，平静的如实讲述道：

“那壁画一块一块的沉重，应该是连着石头墙壁一起凿下来的。他们挑着一些完整的大块，将那些破碎不堪的弃去毁去。为了装的多一些，一只大箱，先平摊放了两块石头碑文垫底，然后一层一层摞着凿来的石窟佛像。这般装了七七 \\ 八八，箱子边角剩些空余，再放个佛头进去，填满封箱。

“当时我就纳闷了，好好的佛像，是该在庙里坐着，供着香火的，怎么就剩下一个头到了这里呢？我好奇想着，这个时候，靠近窗子的这片，轰轰烈烈，烧着一堆残卷烤火取暖的，有人嚷嚷说话了。那口音南北听着都不像，字也都轻飘飘的咬不住音调。那对话嘀嘀咕咕，磕巴了一阵，我耐下心，好容易才听懂了几句。

“一个道，是他们先放火烧了园子的，是他们先杀了人抢进去的，他们是无奈跟着去的。之后，他们转手。他们才去的万佛楼……

“另一个惋惜叹道，去的晚，实在拿不动多的，只取出头来。

“我一听完犊子了，这佛头不会是从庙里割下来的吧！天杀的，这可是作大孽，要遭反噬报应的！”

一听这龌龊，蔡义东虚声慌道：“你的意思是，这里拍的东西不干净，可能……全是杀人放火抢的……？”

俞归乐道：“东西摆在那儿，话是他们亲口承认的，物证、口供，都是证据，还能有假？！”

蔡义东震惊地不言语，俞归乐气哼哼道，“他们后头还说，他们不是抢，他们只是帮忙保管，正当的行为！呵！好好的一尊佛，掰了手腕，拧了脖子，拆的七零八落，毁的都成粉成末了，还说是正当保管？！我呸！假惺惺！毁了人家的真佛，断着人家善知的根，没有一声歉意，还匪夷所思的炫耀，说是保管？！呸！呸！呸！这就是群心思歹毒、胡口狡辩、毫不悔过的强盗小贼！”

俞归乐的话，蔡义东听的沉着脸。他知道这巷子里有些腌臜买卖，可实在没想到，这拍的东西竟然也沾着血。

一阵安静，许山河迷茫着一双醉眼，又巴巴问道：“然后呢……？”

“然后，起了一阵风，咣啷一下把窗吹的关上了，我吓了一跳，又冻了一夜，早间回了自家船，就病的不起，吃了大半个月的药，才慢慢将养起来。”

有始有终听到结尾，许山河满意的点点头，挪着凳子，又坐到蔡义东旁侧问道：“对了，那字帖的消息是谁告诉你的？”

蔡义东心不在焉道：“钟馗！”

“哦，钟馗啊……”

许山河脸红扑扑的，虽不知钟馗是谁，但还是很顺口的干脆应着。

俞归乐与颜照青互看一时，面面相觑。颜照青担心蔡义东还醉着，说的胡话，他问道：“这是……钟馗托梦告诉你的……？”

什么托梦？

蔡义东睁眼抬了抬眉，听不明白。

这时，许山河又笑眯眯地推了推人，商量道：“蔡兄，我怕钱带的不够，你有多的不，晚间借我些垫着！”

蔡义东：“你带了多少？”

“这个你别管！”

许山河神神秘秘，不肯透露底细：“反正你借我一些银子，我得了字帖，每年借你看两天！”

蔡义东心动了：“真借我看？”

许山河大方道：“真的！”

“那一言为定！”

说着，蔡义东生怕人反悔似的，立马伸出手。

许山河挥手“啪”的一声响亮。

两人一拍即合，一旁见证的颜照青与俞归乐，抹抹汗。无论是清醒的，还吃醉的，都慢半拍思索着，蔡义东口内的“钟馗”，究竟是不是梦里杜撰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