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杀 第148章 宿安148

火烧着颈脖，烧得耳朵通红，孟二小的脑子里灌满了烧开的沸水，滚烫的，咕噜咕噜冒着响。

孟二小难受的想不明白，干脆放弃了寻找答案。

他贴着地上一块冰凉，冷却着身上的滚烫。这时，他听到鼻涕虫的哭声。

也许有人会好奇，鼻涕虫怎么会哭呢？

但孟二小认识的鼻涕虫，其实并不是一条虫，他是一个人。一个身形看着比孟二小还要弱小，一个连孟二小都抢不过的小乞丐。

鼻涕虫没有姓，也没有名。因为他一哭就流着两道邋遢恶心的鼻涕，像极了鼻涕虫。偏偏人又胆小懦弱，争不赢的废物一个，流浪儿们谁都能欺他辱他，久而久之，大家便“鼻涕虫！鼻涕虫！”的喊开了。

当然，这欺负人的，也包括孟二小。

他饿的时候，抢过鼻涕虫的吃的；冷的时候，抢过鼻涕虫的窝。只是在孟二小食物充裕的情况下，会怜悯的，把啃剩的部分丢给鼻涕虫，鼻涕虫能从剩饭中捡些残羹吃。但这种情况，无论是孟二小还是鼻涕虫，半年里难得那么一两回，次数少的可怜，以至于两个当事人都不记得了。

冰凉的雨，随着风，又飘洒起来。

鼻涕虫还在呜呜的哭着，好不凄凉。

鼻涕虫究竟在伤心什么呢……？

孟二小抵不住好奇，勉强掀起一角眼皮。

昏暗不堪的视线里，映出了那张有钱的脸。这时，孟二小终于记起来，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在乎那张纸了。

遮阳纸上的画像，与有钱的脸，分毫不差的重合成一处。

上个月，黑肆店里放出了消息，望风的小乞丐们若是寻着画中人，便能领着三十两银子。但是老天厚待，偏偏只给了孟二小这机缘，让他一个人找到了。

孟二小哈哈一笑。

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银子！

整整三十两银子！

可这一会儿，他胸前空荡荡的，沉甸甸的十五两不翼而飞了？

孟二小一下子清醒过来，他撑着昏沉的头，四肢并着下巴朝前蠕动。

他想，鼻涕虫肯定是在装哭，装可怜，好把他的十五两骗去黑肆店里领赏钱！

那是他的钱，他先找到的！他的十五两，谁都不能碰！

如果说，遇见那个有钱的公子，是孟二小幸运的开始。那么这场幸运的邂逅，也仅仅是个戛然而止的开始而已。幸运往往不是一帆风顺的，尤其是这种忽的从天而降的幸运，之后诸多的不幸与苦难便会踵至接来。此时的孟二小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可即使孟二小能够预测到不远的前方，有许多劫难等着他，能预测到自己沦落到现下这般境况，他也绝不会选择规规矩矩将散财公子带到宿安的。有时候，为了一些钱，人必须铤而走险，赌一把的！

很可惜，这一次孟二小失去了老天的眷顾，不仅赌输了，还输的一塌糊涂，甚至还搭上了自己半条小命。

挡在前方的鼻涕虫，抽抽搭搭，那凄凉的哭声让孟二小分外的焦虑。

他有些不甘心，提起一口气，艰难地爬出了水坑。

手脚并用的人，十分要强的抢到鼻涕虫前面，一点一点靠近他的希望。

孟二小双手牢固地抱住有钱人的脚，枕着舒服柔软的鞋面，安心蹭了一蹭。然后，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满意地闭合上了眼睛。

他想，等到明天，天亮了，这张有钱的脸就会变回十五两，稳当当地揣在他的怀里。

雨中的伞，悠闲地转了一圈。

那空中提着的灯光，照耀着地面上破碎的水珠，也照耀着孟二小并不真切的梦。

……

……

……

淅沥沥的雨。

吊挂在空中的人，苏小楼目光凝望一时，辨出了孟二小那张面孔。

少年的脸上还挂着那道笑，看起来很是天真！

苏小楼生气地皱起眉。

孟二小虚假的笑容，狠狠嘲讽着他，提醒着他，长了这么多年，难得出了一趟远门，却被一个小小少年玩弄于手掌中，骗的一身干净。

苏小楼认清楚人，点了一下头，示意将少年放下，边又提着灯笼，一步一步照近过来。

摇晃的灯光，躲在不远处柱子边的鼻涕虫，望着那冰冷的视线，害怕的不住哆嗦。

鼻涕虫蜷在柱子后，强迫着自己乖乖闭上眼睛，乖乖地睡觉，不要多管闲事。可他忍了一阵，胸膛中不知那里来的勇气，气冲冲跑进雨里，对着那群人大吼大叫。

寂静的夜里，鼻涕虫吼道一声“别打他！”。

苏小楼耳朵被吵的一震，退后半步。他看着拦在眼前的人，提起灯笼照了一照，打量了一番。

站在那儿的孩子，鼻孔下吸挂着一短一长的两道液体，脸颊被雨洗的湿漉漉的，红红的眼睛，伤心的像是哭过了一样。

鼻涕虫一个冲动，张开双臂，伸手挡在孟二小面前，等下一瞬，他回过神，就害怕的后悔了。

鼻涕虫哆嗦着双腿，扑通一下，双膝软软地跪伏在地上。他哭声求道：“求求你，别打他了，别打他了好不好……”

边哭，边又当当当在地上，磕着比雨水还要清脆的头。

苏小楼长叹一声，耐心解释道： “我不打人。只是他骗了我一回，偷了我几样重要的东西，我总该是要找回来的！”

苏小楼有理有据，但严肃的语气，吓的鼻涕虫爬在地上的影子，伏的更低更深了。

吴依依认出了人，没有任何解释地对苏小楼报了一句“二六一”。

苏小楼听的莫名其妙，欲要询问。护在两道鼻涕身后的孟二小，就颤巍巍扑到了他的脚下。

沉重的一团累赘挂在腿上，苏小楼烦躁地提了提脚，孟二小却是紧紧赖着人，死死抱住不放。

挣扎一时无果，苏小楼被这黏糊的一团，恼的来了脾气。他气恼地质问道：“孟二小，我的官凭呢！”

冷冷的训斥，伏在旁侧的鼻涕虫缩退了一回身，自觉地朝黑暗里藏着。孟二小却是撒娇似的朝前拱了拱，箍抱的力气越发强劲了。

“孟二小……”

苏小楼竭尽全力缓和下语气，他低头看着脚边的人，一字一句清楚道，“我的官凭到底在哪儿？”

被询问的人，似乎是匐在地上睡着了，静静悄悄，没有任何的回应。

苏小楼轻轻抬脚，好容易安稳歇了一阵的孟二小，缠磨着人，口内一遍一遍嗫嚅着什么。

虚弱的语气，近前帮忙拉人的吴依依传话道：“公子，他说他的钱……”

苏小楼点头，慢慢蹲下身，将灯笼安放在一旁。

孟二小抱着人，还在喃喃着“我的钱……我的钱……”。

苏小楼伸手拂了拂孟二小的脸颊。

少年额上，冷冷的雨水中，火燎的滚烫。

苏小楼微微一怔。

孟二小应该是病了。

他心一软，禁不住顺着话道：“二小，你要钱做什么……？”

孟二小被拂的舒服极了。他伸长脖子，贪婪地贴着那手，享受着掌心的温度。

这时，他听到一道温柔的声音问他要钱做什么……

孟二小对着声音甜甜一笑，他挣着力气，十分自豪的交代道：“……赎身……然后……我要去长州……去长州的……”

苏小楼还想问，长州那么远，去那儿做什么。可那颗小脑袋已不堪负重，一头沉沉，栽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