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杀 第111章 玉京111

咸菜，又名大头菜，由一种生长于南方的芥菜腌制而成。成品呈乌色、酱黑色。味咸，椭圆状，形似萝卜。

咸萝卜切片切丝，经水淘，佐以小磨油，凉拌后，配馒头、白粥可直接食用。亦可放入锅中，与各色菜蔬热炒熟用……总之，此物咸且下饭，万物可掺，乃开胃调味之神器也！

一散早朝，门下侍中喻朓跳出明德殿，立即欢快地耸掉肩膀上的沉重。

他目光疾迅，周围一扫，锁定住目标后，一面故意将脖子朝着相反的方向扭了一扭，一面又若无其事地慢后两步，再朝前去。

就这样，喻侍中习惯性地又尾随上了两抹不起眼的小绿袍。

这两抹嫩绿，一抹是中书省下置舍人院的起居舍人关己辰关舍人，另外一抹，是著作局的校书郎段子守段校书。

喻朓通过几个月的观察发现，二位后起之秀，年纪轻轻，眼神却并不怎么地好！

两人四只眼睛，都是同样的呆板无神。大白天即使正对着太阳，眼眶子里也闪不出丁点儿的鲜亮光彩。那眼周一圈，跟泡了一夜浓茶似的，煎熬的乌漆漆的发黑浮肿。

喻朓心内不着调地猜想，若是褪去一层官家的绿衣袍，这二位走在大街上，毫无意外是被重点盘问的对象。

关舍人与段校书哈欠连天。

两人不约而同挤了挤困眼，又交谈着继续往前，浑然未觉暗搓搓跟在他们身后，这位极度奇怪他们熬夜原因的喻侍中喻大人。

关己辰与段子守学问几何，才干几何，喻朓私底下串衙的时候没细细打听过，他也不在乎这些。

只是某次，他不经意间听到关己辰与段子守谈论着南北的各类小吃。一番对话，言语鲜活，典故考究，将一道寻常菜肴讲得是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饥肠辘辘。那描述生动风趣，吃货中绝对的顶尖行家，于是引起了他的注意，单方面的认定为知己。

喻朓一心想要结交两位青年，却苦于没有套近乎的门路，故而踌躇，每每只能徘徊旁侧探听，以耳解馋。

喻侍中的这种行为极不恰当！！

说的难听些，就是贴墙挖壁藏耳朵，窃听的小人行径！万万不可效仿！

喻朓手内长条的白板笏敲了敲僵硬的肩膀，边又不服气地扯了扯嘴角。

他可是堂堂侍中、纳言，喉舌之官，听下言也！……何况、何况知己间的事，能叫窃么？！

那是交流！……交流！

喻侍中挺直腰杆子，自我辩解着，前迈偷听的步伐无比的坚定，无比的磊落！

于是，两人间的私言密语，成了心神领会的三人行！

而今日，小年轻们讨论的这道咸菜，更是紧跟时事。

九月十六。大朝会。

朝会地点临时由集贤殿转至明德殿。

宣德帝辟谷养生，药没炼到日子半途出了炉。群臣意外，低眉顺眼都在腹内歪曲盘算着各种小九九，但耳聪目明有麻烦的那几位衙门长官，却是意料之中。

毕竟，昨日南华门前，东宫的人才闹过一场不是……

毕竟，护国公龚梵胜从白衣镇回京，被堵的突然进了宫不是……

毕竟，徐家那位本该老老实实进京赶考的小家主，忽的就跑路跑没了踪影不是……

……

……

……

喻侍中根据自己已知的条件，在脑中推测着一个又一个 “毕竟，……不是……”自答造句原因的时候，殿上龙椅里知天命的帝王，依旧特例，赐座阶下队首古来稀的中书令。然后，平静的朝堂殿内，各方开始了一系列的较量。

先是御史台的两位爱出风头的御史，出列起奏，引经据典什么“君君臣臣”，什么“无相僭越”。

一个白脸高声赞誉着“相领百官，桢干楷模……”；一个红脸愤愤强调着“礼不可废，殿中椅当撤……”。

两下轮换参奏，进谏座议有违君臣之礼。

陈玄屁|股|下|边儿那一把尊老礼遇的红木小圆凳，四平八稳坐了这么些年，也不觉得如何。偏这会儿，御史台的有人纠察抗议起来。

听着何蹇与邱光德高一声低一声的吹嘘捧踩，喻朓摇摇头。

凡能大清早进宫，且有资格站在这明德殿内听事与会的，哪个不是十年寒窗苦读过来的，谁的肚子里还没点文化底蕴！都心知肚明御史台的两位难缠，今日铆足了火，发难中书令陈玄。

不过，就陈玄那老货肚子里头装的墨，十年……？不！少说也是五十年份儿的了！又岂会由着御史台的言官胡搅蛮缠，讽刺编排？那满腹锦绣文章，不口吐芬芳，岂不搪屈了八斗青云之才！

果然，面对谴责，被众人寄予厚望的中书令陈玄陈老大人，毫无意外地从“独一份”的座凳里站了起来。

但接下来，让大多数人失望的是，陈玄站了起来，然后躬身对着龙椅揖了大礼，离座自免了殊荣，再轻飘飘的一句“臣惶恐！”，便将事情一笔勾销抹掉，未曾搭言理会纠缠。

一时，中书令站守了礼，本该歇气噤声的两位御史还在步步紧逼，死咬着不放。

邱光徳与何蹇在御史台是出了名的钉子头。

怼天，怼地，芝麻大的能怼成西瓜大的，绝不容沙子！

正对着须发白苍退站在侧的陈玄，邱光徳与何蹇非但没有因为“及人之老”的怜悯同情，削减下势头。反倒高抬起头，激发出了昂扬的斗志，批判的更加猛烈了。

邱、何二位这次参的，是昨日懈怠公务、活跃在南大门相迎小陈大人的那些个红绿。

除了没下楼的两个和提前走掉的那个，邱光德也不怕得罪人，鼓足一口气，将南华门前瞧见的全都兜了出来。

待在礼部边薅头边品茗编书的叶昕，太医院兢兢业业看着偏方的董烁，楼台架子下顶着大布遮|阳| 监工的彭禹，不修边幅敞着半襟乐呵呵巡街的蒋迅……

好家伙，那白笏板背后笔墨记得是清清楚楚，愣是一只小红绿都没遗漏。

不过，大概人多，法不责众……？

又或许，是中书大人这会儿摆低了姿势，一副知错就改的谦和态度……？

上头反应平平，罚的也轻，只停了小红绿们两个月的俸钱，便没做追究一带而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