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来暮往 第1章 第 1 章

七月下旬的正午，日头正烈，有种明媚到晃眼的闪亮。

路上往来的车辆都很零星。

黄昭昭开着导航，不敢开一点音乐，就怕又在哪个岔路开错了路。尽管路两边皆是绿意山峦，车里的她还是有些犯困，还好保冷杯里有自制的冰红茶，喝上一口从喉咙直凉到心底，醒了大半。看着导航显示还有一刻钟，昭昭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坐在副驾驶的魏晓珍其实也很不放心昭昭开车。她是第一次开长途，经验没有自己足，但何奈魏晓珍学跆拳道侧踢，一脚把自己的腿踢骨裂了，现下走路是没问题，但长时间开车还是吃不消，只好作罢。

手机在这时突然响了起来，一旁的魏晓珍顺手帮昭昭按了接听键，“哪位？”

“是黄晓团吗？这里是许沐工作室。”

专注开车的昭昭反应了会，赶忙把车停在路旁，打上双跳灯，“是，是我。”

魏晓珍看着正襟危坐的昭昭，不知所以然。

“我们在微博私信里上看到了你投的歌词，文学功底很不错，有学过乐理知识吗？”

魏晓珍这才想起昭昭跟她说过，某天给许沐工作室发了段歌词的傻事，对着昭昭轻声问道，“那个歌手许沐？”

她边点头，边回应着电话另一头，“有学过一点，但不专业。”完全意料之外的电话，让昭昭有些紧张。

“有填词经验吗？”

“只有一次，可能也不算正儿八经的填词经历。就是学校汉服节，我重新填过词。”

对面犹疑了下，“那这样，我待会给你发个邮箱，你把那首歌的歌词发给我们看下，方便吗？”

“可以。”昭昭爽快地答应了，脸上掩不住地雀跃。

刚挂完电话，魏晓珍就侧身拍了拍昭昭的肩，“行啊你，这是要参与填词的节奏啊。”

昭昭笑笑，“你取笑我是吧。”说话的当下，点开手机的文件夹，把歌词发了过去。

魏晓珍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正色道，“对了，下学期班主任你可别再答应了啊，五月刚动完手术，小命要紧。”

昭昭发动车子，“到底谁是老黄牛呢，这礼拜不方便给学生录音讲解暑假作业，难受不？”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她俩这损劲从大学认识开始就没变过。严格来说，她们差了一届，昭昭读文，魏晓珍修物理，同住8号楼，同在三层，愣是一年内没碰着过。直到第二年，魏晓珍在图书馆瞥到右前方的女生一手捧着书，一手抹着眼泪，后来索性趴在桌上肩膀不停地抖动，想来是在大哭。魏晓珍走过去，默默地给她递了纸巾。后来才晓得，昭昭是因为读季羡林因梦集里的《老人》触动太深，绷不住哭了。从那以后，两人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昭昭毕业后也就奔着魏晓珍的学校去了。

就在两人吃着民宿提供的水果，听着毛不易的《消愁》，欣赏窗外美景的时候，昭昭又接到了工作室的电话。一番沟通下来，昭昭转头，清了清喉咙，迟疑了会，随后很不好意思地问晓珍，“那个······工作室正好在附近另一个民宿，他们让我直接过去听demo，限时收稿，然后比稿录用，要两天？”

魏晓珍正拿着块苹果往嘴里塞，举在半空又放下“什么？你这个损友······真是离了个大谱！”

“我也觉得有点过分。”昭昭咯咯咯地笑着。

“亏你笑得出来，你什么人！”晓珍拿起苹果干脆入肚，“去吧去吧，我一个人在这，不要太惬意！”独处也是件乐事了，于她而言。

下午三点的夏天，太阳依旧很晃眼，路程虽然没有九曲十八弯，但山路着实有点窄。刚到半山腰停好车，民宿老板就迎了上来。他身材魁梧，声音很洪亮，核对完信息后，非常利索的把昭昭的小行李箱拿上他的越野车。

“待会上去，最后一段坡度稍微有点大，不过你放心，我的技术很好。”老板胸有成竹，气定神闲。

然后，就见识了他所说的“稍微大”的坡度，昭昭的心脏突突突地直跳，下意识地抓紧了右上方的把手，直到车子稳稳地停在了民宿门口，她才松了口气。怪不得其他车子都得停在半山腰。

“你好，我是许沐工作室的陆旭。”眼前这个穿着灰色短袖，戴着黑框眼镜的斯文男生走上前，自我介绍道。

黄昭昭略微有些局促，“你好，我是那个投稿的黄昭昭，黄晓团是我的笔名。”

“相关的工作流程、内容和后续录用稿费，昨天我们在微信中都沟通过了，如果没问题的话，待会我们就把纸质合同签了。身份证带了吗？”陆旭语速很快。

昭昭点点头，从包里拿出身份证递了过去。签完合同后，陆旭又强调了一遍音源的保密协议，“我们正好在这里团建包场，这两天你就先住这里，房间在后面一楼的‘流云’。下午四点，我们在二楼的‘星离’开会。”

黄昭昭努力跟上他的语速，“好的。”

刚要走，陆旭又回头叮嘱道，“那个······不要嫌我啰嗦，我还是要再强调下，我们是签了保密协议的，音源文稿不能外传，这里的照片不要随意发社交媒体。”

昭昭应了一声，跟着老板去了房间。房间色调有点暗，日光透过房前的树桠流离在肌理质感的墙上、地上，形成了独特的光影。

她走到玻璃门前，推开门的瞬间，一阵山风扑面而来。门外是棕黄色的木地台，一旁还有不知名的花草，坐在上面便可以欣赏远山的团团绿意，感受日光的流转、日升日落。

“喜欢吗？”老板笑着问。

昭昭微笑着点点头。

老板热情带她逛了逛整个民宿。然后他们走过了一隅缀着几杆竹叶的幽曲沙砾小径，掠过了用当地粘土糊的外墙，阳光透过屋顶一狭落下来的屋内迷你小庭院，民宿旁山壁下淙淙的小山泉，还有能无限接近天空看云起云落的大平台，甚至不远处的番茄，黄瓜小菜地，徘徊在民宿一隅的走地鸡等等等等。

逛完后，两人在前厅玻璃门外的户外椅上坐下，头顶是大大的遮阳伞。老板随手递给昭昭切好的西瓜，跟她分享自己做的牛肉干。

“晚上这里能看到很多萤火虫，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们来看。”老板说道。

昭昭喜欢这里的宁静，也喜欢老板的豪爽热情。回到房间后，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便去了二楼的会议室。

会议远比想象中要严肃得多，工作人员详细讲解了歌词的主题、节奏和韵脚的要求，还播放了音源demo，明确了时间的截点。昭昭第一次感受到了甲方的压迫感。回到房间埋头就干，重新做了思维导图，韵脚列了满满一页，反复听着demo，调整韵脚，修改句式，平衡歌词的整体基调。等二稿修改完，发到群里，不知不觉已到了大半夜。然后翻了翻魏晓珍的朋友圈，给她发的照片顺手点了个赞。

许是过了平日里就寝的时间，昭昭已全然没了睡意，想着与其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如到民宿外的大平台坐坐发发呆。

夜幕下的泳池闪熠，她走到在池边坐下，小腿肚泡在凉凉的水里。池底的灯光随着水波荡漾，像极了头顶星辰的倒影。耳边除了山风，再无其他。晃着晃着，昭昭索性躺了下来，刹那间，她好像就浮在了无边的天空里，拥有了满空的星辰。

不知何时，有个身影出现在她身后，坐在不远处的户外椅上。夜色恍恍惚惚，两人抬眼遇见，都愣了一下。许沐的倒影映在昭昭的眼底，尽管夜色已墨，椅子旁的小灯、池里的灯火还是清楚得勾勒了他的眉目。昭昭还是第一次见到真实的明星，虽然他还只是个乐坛新星。

然后······她选择了闭眼，假装没看见。

两个人相隔两端，许沐坦然地坐着欣赏着夏夜。偌大的天幕下，人显得格外渺小。就这样，气氛竟然神奇的由略微尴尬慢慢变为和谐，甚至一度两个人都渐渐忘了彼此的存在。

直到魏晓珍的来电震动声，在池边的石上格外突兀的震着。

黄昭昭坐起身来，尽量压低了嗓音，“你怎么知道我还没睡？”

“你三更半夜给我朋友圈点赞，我能不知道吗？你什么时候回来？明天我可一个人先去安吉云上了啊。”魏晓珍佯装生气。

“别呀，你在等我一两天，就一首词，很快的。”昭昭着实也有点心虚，本想着一起来安吉旅游的，结果到的第二天就把她一个人丢在民宿了，“对了，这里的民宿景色很美又安静，下次我们一起来呀，我今天问过老板价格了······”

她是填词竞稿的？许沐不禁望向昭昭的背影。齐肩的头发，身形不算瘦，略带沙沙的少女声，唱歌的话应该会很好听，如果她不是音痴的话。

昭昭挂完电话，起身转头发现了许沐的眼神，想着应该是打扰到他了，立马表示抱歉，准备回房间，动作迅速地略过他的所在。

此时，也不知道是什么让许沐鬼使神差的开了口，“微博上给工作室发歌词的是你。”许是“他带着相似的伤疤敲开黄昏，说两棵仙人掌能拼出绿洲。”的歌词让他印象深刻。

昭昭全然没有想到许沐会跟自己说话，刚回话，嗓子都是哑的，清了清喉咙，“是的。”

“真实经历？”

昭昭迟疑了，回应了类似肯定的“嗯”，她没敢转身，也不知道许沐当时是什么样的表情，当然或许也就是他随口一问。

回到房间，昭昭就有点后悔了，这种问题当然是该回答“有一些”比较妥当。

“小珍，我刚刚见着许沐真人了。”昭昭打开微信，微了魏晓珍。

晓珍打了个哈欠，“真的假的啊，有电视里好看吗。”

“不知道。”昭昭努力回想了下。

“啊？”

“刚才太紧张了，没敢仔细看。”

“什么鬼呀，你，哈哈哈哈哈······”

“好像是有点好笑，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