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到了最后也没获得解答,相灵真笑盈盈,温柔喊了一声“慕容非”,当即吓得小后辈们摆手告饶,表示自己该启程回去,纷纷四散而逃。
摆脱这群八卦的小后辈,两人耳边终于清净,一路上步伐迅速,相灵真在记忆中定位那位自己方起死回生就遇到的白发小后辈位置所在,根据阴灵阵法推衍来看……这群孩子大概要倒大霉了。
希望他们能赶得及时,不必看到缺胳膊少腿的小家伙们罢。
便是在这样急匆匆的赶路之间,相灵真忽然停下了步子。
她蹙了蹙眉,“……我们走了有多久?”
“半个、时辰。”慕容非显然也有所意识,眉心微微蹙起,手中现出书刀,虚空点画,四道灵力红线拖曳出长尾,极快地分裂作千丝万缕,织就一张无形无质覆盖天地的灵网,向四方探去。
带着凌冽气息的灵力如入无人之境,并未受到一星半点桎梏,慕容非沉吟片刻,改变了探查方向,又将灵力向土地中延伸,仍然一无所获。
相灵真眯了眯眼。
“你停一下。”她道,“把那没人性的东西拎出来,我问他点事。”
她与慕容非自学宫出身,破解寻常阵法即便没有机关大家精通,也是手到擒来。如今被困在此处原地踏步,教她想起自己前往余家宗祠却犹如鬼打墙的诡异情况,再同那一百六十四只阴灵相联系,相灵真不觉得这是巧合。
……
余家主感觉自己有点反胃。
先前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操控邪像扑向自称为慕容是的白衣女子,而后是眼前一黑,再多的记忆便没有了。
现下他这是在什么处境?
他缓缓睁开眼,缓过了晕眩恶心的劲,才发觉自己被丝线提至半空,身上灵力封印得纹丝不动。那位不知从何处冒出的永临慕容氏的白衣女子见他有所动静,掀了眼皮,神色漠然,“醒了?”
相灵真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直切主题,“自己交代么?还是我让慕容非拷问你一下?”
相灵真这幅态度已然属于大不敬,余家主何时被这样对待过,几乎是气急攻心,“你这……你这!放我下来!你就不怕余家同……?!”
还未等他说完,白衣姑娘当即扭头就走,唤了一声不远处正以书刀纂刻符文的慕容非,“他不配合,你来,我去破阵。”
慕容非抬起头,瞳色浅淡,好似通透琉璃,能够看穿一切污秽世事。他应了一声,将书刀收在掌中,“好。”
慕容非做事一向叫人放心。相灵真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走出不远处,抬起手,庞大灵力自指尖涌出,漫布笼罩了这片天地,将其包裹成密不透风的蚕茧,近乎粗暴地将这片空间翻覆了一遍。
骨隙之间隐隐作痛,好似有藤蔓生长攀附,企图向外蔓延,大约是死前的后遗症,驱动灵力时腕上红蕊胎记有如火灼,相灵真顿了顿,低声叹口气。
“碍事。”
正心气火起间,一缕白色薄纱自相灵真余光中飞快闪过,相灵真迅速反应过来,当即抬头,高声冷喝,“谁在那里!”
话音未落,袖中竹卷已振开一道,编汇依附其上的淡金字纹庄严肃穆,在虚空中狂乱铺卷,华光流彩,宛若长而又长的银汉星河。一瞬之间,竹卷便如同游龙般带起尖锐风声,直冲那道白纱身影而去。
“铛——”
金石迸裂的声响震耳欲聋,出乎意料,竹卷好似被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灵墙阻碍,无法越界分毫。
相灵真微诧,将竹卷抬手收回,淡金字纹随着竹卷环绕在身侧,她没有回头,自然没能看清身后余家主望来的目光在竹卷现出的那一刻已变得凝固,脸色彻底煞白,仿佛看见了极为恐怖的东西,疯了似的挣扎起来。
相灵真冷冷盯着这道来历神秘的身影,若有所思:方才那一处她同慕容非皆用灵力探查过,分明什么也不存在……何时的事情?
那道纤瘦身影立在屏障之外,灵息微弱,隔着垂膝的白纱帷笠静静注视他们,好似毫无敌意。下一刻却见这身影忽而抬手,只遥遥一指余家主,始料未及间,相灵真耳边响起余家主一声堪称凄厉的惨叫。
“我没有同他们说……我没有!是他们自己……!”
“放过我!!!”
那道身影毫无触动,相灵真下意识抬手下压,竹卷自身旁迅疾窜出,横扫之势凶猛可怖,仍被那道看不见的壁垒拦下,将相灵真甩出的封印与镇压全数阻隔在内。
身后传来天崩地裂般的轰鸣,受禁术反扑的余家主已没有了声息,相灵真耳中空白,竹卷替她挡下大部分冲击,灵力爆发的共振却不能幸免。
白纱身影见此,既没有露出怜悯神色,也不是欣喜表情,只轻轻哼起歌谣,声音微弱青涩,年龄听来并不很大,是位还未长大的女童。
“芈有山隰……雅乐韶曲……”
她隔着纱帷深深望了相灵真一眼,转身消失在了影绰风露间。
相灵真这才轻轻咳嗽两声,摊开手掌,灵力在手中翻卷,中正绵长,生生不绝。
她微微皱眉。
自复生以来,她的灵力便一直激荡虚散,但身体中灵力的存在却只增不减,这并不符合常理,世上何曾有无缘无故多出的东西——
算了。
“还好么?”相灵真将思绪收拢,回过头低声问,见慕容非面色不大好,将那只还未放下的手递去,掌心向上,“可有哪一处被波及?”
慕容非神思仍然恍惚,而后摇了摇头,“我……警惕着。”
“无事。”
自余家主惨叫伊始,慕容非便察觉到了不对之处,灵力笼作一面屏障,将余家主的禁术反噬挡在身外。只因猛烈之下受了一击,灵力霎时沸腾逆行,又被强行镇压下去,才教面色泛了不正常的淡红。
他不大在意这事,只将方才的成果交付,眉心隐隐有些忧虑,“余家主……看出了、师姐身份。”
相灵真惊讶地挑眉,面色却又带着些了然,将那只悬空的掌心放下,“我还以为这样已是改头换面,想来效果没我想得那么大。”
“他如何看出的?可有同你交代?”
慕容非点头肯定,将方才余家主的话复述,声音娓娓。
据余家主所言,三年前余家上任家主暴毙之时,曾有一位女子路过,带着几个年岁不大歌唱童谣的小童告诉他:上任家主的暴毙并非无缘无故。
那女子警告他,上任家主参与了相灵真死时的那场屠杀,因而被相灵真的冤魂寻仇,不得善终。
而相灵真将会诅咒每一位余家家主。
余家主自然知晓余家在万人坟冢犯下了腤臜事,当即吓得肝胆俱裂,那女子又教他不必着急,她有办法让余家逃过被相灵真报复的命运,而代价也并不很大。
——只需要用族中血肉供养,将余家主的女儿、注定夭折的余业书养大,便可以借禁术镇压相灵真的冲天怨气。
而肢解余家子弟后得来的一百六十四块阴灵,可以组成法阵,与邪像联合,借此吞噬旁人灵力,夺其气运,保佑他长命百岁。
但余业书死了。
所以余家主才会这么着急来寻仙门百家求助,不惜重开万人坟冢。
“只是本意也并非如此吧。”相灵真眉目冰冷,“否则何必设置了邪像在宗祠中,又引来那些初出茅庐的仙门百家弟子。”
在仙门百家修行的弟子,四肢百骸中储存的灵力自然要比没有系统性修炼过的无辜女孩们充足。
“走吧。”相灵真不欲再多言,辨明方向,提起速度掠去,“再不快些走,也不知道那群小家伙们是不是要哭爹喊娘求天拜地了。”
疾行之间,四方安静得落针可闻,半晌,慕容非忽道:“宗祠的、事……抱歉。”
相灵真头也未回:“何事?”
得来她明知故问,慕容非复而沉默下去,许久又道,“师姐。”
相灵真步履微顿,叹了口气。
这一天叹的气比她过去三年叹的都多,师弟果然是个让人操心的存在。
相灵真向后伸手一把抓住慕容非的腕子,声音淡淡,“在意这个?”
透白玉镯蹭着她的手背,同腕上那抹殷红交相辉映。
相灵真的声音慢条斯理,“想和我说什么?解释何时调换的护体法器?”
这样说着,两人脚步不曾停息,相灵真走得很快,几乎将灵力驱使到了极致,拽着慕容非向前。
“三年前你是看着我身死的,对么?”
她听到山呼海啸般的声音自天上天下狂涌而来,犹如永不止息的心跳。慕容非被这一问扰动,已然心乱如麻,纷杂思绪犹仿佛无数洪流碎片,教相灵真无法将慕容非心声听清。
唯有那份剧烈起伏的情绪真实而无法遮掩,她的师弟缄口不言,片刻微微垂了眼睫,用波澜不惊的语气低声回应,“……是。”
相灵真终于冷笑一声,“那么,你知道我能读你的心,是么?”
她的耳边,慕容非呼吸声停滞了一拍。
紧急d完完全不知道按着大纲写了什么,我将吃块蛋糕缓缓,比读者还晚十分钟知道剧情真是太有意思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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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