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花前后镜 第4章 浪淘沙

这座花红院处于花街的尽头处，虽然地段不好，但胜在占地面积较大，主楼三层，第一层是散客饮酒玩乐，第二层是贵宾包间，第三层则是上宾休闲区，一般由常客租赁固定套间享乐。

在二层楼还做了一个伸出式的方台，一般为唱戏、弹奏使用。

从主楼经过一处花园，则到了后方的小官住宿区，这里则与主楼的精致形成对比，显得格外破旧。花园中种着许多艳丽花草，间杂亭台，供客人游览赏玩。

华琅跟着商青参观了一番，听他讲道：

“华哥，之前说甲乙丙丁，甲级小官一般只在三楼服侍上宾，他们有些被包月陪固定客人的，有些则是价高者得或他们自己喜欢；乙级在二楼陪伴贵宾，他们一般具有文采或通一些诗书乐器；丙级在一楼，见有客人进来即去招揽……”

没等商青说完，华琅已迫不及待地问：“那丁级呢？这儿可没有负一楼吧。”

“丁级的，楼里都没有他们的位置，他们就负责站在街上自己找客人，价钱十分便宜，还会被凤姐抽成，可惨了。”说着，商青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有些害怕地说。

对于这些小官来说，对容貌的焦虑不仅是表层的单纯比较思想，更深层次的，是对于生存的隐忧。在老鸨的花红院里，他们是半人，不仅外貌处于少年阶段，连人权也没有半分。因为契约的作用，由不得他们有些许的自我意识。对于老鸨而言，他们是商品；对社会人来说，他们几乎是工具与宠物。因此，说小官处于社会的最底层，也是毫无争议的，即使他们穿着得体，吃喝高档，也不愁金钱。

当然，深陷局中的少年们并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怜，他们和他们的前辈，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度过的。

除了生于00年具有现代意识的现代人华琅，他看着这些如蝴蝶般穿梭在一楼迎客的少年们，想到自己待会儿要面对些什么，觉得天都快要塌了。

“华哥，你别愣着了，瞅着有客人进来，就快速迎上去，不要被别人抢先了，这都是算在业绩里的。”商青戳了戳如木头一样的华琅，心里还十分想念自己的良哥。

在以往，良哥看他脸皮薄，都会带着他一起接客，只要有客人来，就能死死地黏在对方的身上，还顺带把自己给推销出去。而现在，他却成了前辈了。

也不知良哥是否做了天上的神仙，现在在做些什么呢？

看着商青上前抱住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的胳膊，华琅在原地眨眨眼睛，自己能做得到吗……在以前，为了生存，他下过工地搬砖，去超市做零售员，还去发过传单，再苦再累，他都没有像现在这么挣扎和犹豫过，总觉得一脚踩下去，就会跌入一个不可能爬起来的沼泽深渊。

“凤姐，你们又招了新人？我看他怎么这么面生又这么眼熟？他和温哥儿很像，不过比他年轻漂亮。”一个中年男人摇着纸扇用色眯眯的视线打量着木头似的华琅，跟旁边的凤姐攀谈道。

凤姐摇了摇扇子，眼珠一转，说：“这是昨天来的新哥儿，算是温良的表弟。”说着，他娇嗔了一声，涂抹着深色眼影的眼睛努力地眨巴着，想显出几分俏皮来。可是在眼袋和沉重的眼皮的包裹下，像是复炸了好几遍的老腊肉，咸得那男子直咧嘴求饶。

“您可别勾绕我咧，我可得养精蓄锐，探探着新人的虚实，保不准同那初绽的花蕾，生涩又有味道。哈哈。”

凤姐扯了扯嘴角，这男子叫王安，是花街里出了名的浪荡子，这十里八里的秦楼楚馆，他都去品尝过。到现在大头针不行了，被隔壁楼的姑娘们取笑过，才来到他们花红院，说自己更喜欢少年滋味儿，其实就是无处安放。

等他领了华琅初度**，才知道对方已老练松弛，倒也有点乐子。

这么想着，凤姐不作声，并没有解释的打算。他只需要安静收钱就好。

而这边，华琅刚鼓起勇气走到门边探头看，内心已决定好，豁出去了。可本来客流量就不多，其他人抢得更快，他自己没什么人管。

华琅呼出一口气，找了个偏僻角落坐下，现在还早呢，是客流量不好的问题，并不是他不努力工作呀！

这时，华琅发现有一位男子正盯着他，对方三十左右，下巴还没什么胡子，穿着一身棕色长袍，手拿折扇，像是客人。但当他走近时，能明显地闻到对方身上浓烈的脂粉味道。

看样子，这是个混迹于风月场所的男人。

自己该怎么打招呼呢，华琅脑子里快速转过自己看过的历史剧，叫“官人”，好像新白娘子传奇；叫相公，像喊老公似的……想来想去，华琅带着含羞似怯的表情迎上去，“这位公子……”

“叫我王公子即可，你唤何名？”王安走到华琅身边打量，靠近来看，这五官和谐精致，与温良是云泥之别。

“我叫华琅，今年18，不懂礼数，请公子莫怪。”

“哈哈。我王安见过无数美人，你人如其名，如玉石一般华贵可爱，看不出是风尘中人。来，陪我好好地喝一杯！”

华琅走近挽住男子的衣袖，松了一口气，幸而这古代人保守些，不会光天化日就做些事情，只是陪酒看戏，还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

只有华琅最亲密的朋友才知道，虽然他看着文雅，确是“千杯不醉”，虽然看着文弱，却最懂如何保护自己，不仅略懂拳脚，还最懂男人的弱点。

可在这里，华琅只能隐忍。看着台上管弦丝竹之声悦耳，轻舞之身优美，让华琅不自觉看入了神，酒满了杯子还没察觉。

“咳咳！”王安咳嗽两声提醒，但并不生气，反而觉得新鲜。出入青楼，大多数人都是害怕的，有的是被卖、被掳到这里，即使教训好可以营业，也都一脸惊惶；有的虽是自愿下海，却总因自己的“男儿气概”觉得难以接受，脸上带着不自觉的屈辱。

而眼前的美人，虽然动作生疏，却始终挂着笑脸，此刻还有心情看歌舞，也是别具一格。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自乡下，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精美的演出……”

犯了错，第一时间是弥补，加卖惨，这样对方就不会再苛责他。这是华琅刻在骨子里的生存之道，他红着脸装作慌乱地用帕子去擦桌子，被对方一下子握住了手。

这些男的，就喜欢这样天真可爱又无辜的，对方的心态他直接拿捏住。

这皮肤，软得很，又白生生的，带着珍珠般的柔滑，真是让人喜爱。王安摸了摸，看着对方如惊惶的小鸟，又心生怜爱，让他直接坐到自己的身边。

“你才见世面，不打紧。这些歌女舞女，有的来自乐坊，那是只卖艺的，有的是其他青楼借调来的，跳完还可以点呐。”王安一边欣赏一边喝，优哉游哉。

这年头，就业可真不容易，还要打两份工。华琅想着，不过，要是他也会点才艺去表演的话，就不用在这里陪客人了……这些舞蹈看上去十分轻灵又雅致，和当代的网红短视频跳舞不太一样，速成不了。而那古乐器，华琅更是一个都不会的。

“你们呐，虽有点皮面，但还是比不上珠雀楼的雅致、大气。”王安看着规规矩矩坐在一边的少年，得意地叹了一声，端起酒杯看它有点粗糙的表面，“在那边，用的是琉璃盏，能在日光中折射出七彩来；姑娘们不仅漂亮，还有才艺，拍牙板，唱清歌，如串珠落地，清脆如莺啭。”

“看你们这儿，用的是陶瓷杯子，弹的是大众调子，一点不雅致，风尘谈笑，低俗！”说着，王安又摸了一把华琅的手腕，做二流子状，“虽然低俗，不过我喜欢……来，一起喝一杯！”

醉憨娇态的小美人，最是可爱。这么想着，王安殷勤地给华琅斟酒，倒是不知不觉成了服务的一方，酒过三巡……躺在小榻上的男子衣带半解，醉眼蒙眬，一手支撑自己仰在榻上，一手拿着酒杯往天上举，宽大的袖子因为重力往下滑落露出那长着黑色汗毛的粗壮手臂——

华琅在一边冷静旁观着，看这醉汉发酒疯。

只见王安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仰天叹息，回忆自己最辉煌的岁月，一会儿化身政治哲学家，大谈当今局势，最后，哀叹现在的衰落，唱起：

“小生我应在江湖悠悠，饮一壶浊酒……快哉快哉……”

虽说对方是个色鬼中年男，但似乎不是毫无所用。华琅判断着王安身上的价值，从首都迁到晴州的公子哥，流连花街，肯定有钱，身世不低，也有见识，再加上是个快阳痿的人物，对他也干不了什么事。

华琅眨了眨眼，手上加快了灌酒的速度，把对方灌成一滩烂泥，他就可以先溜了。

也是染上古风小生了[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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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