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不夕拾 第4章 第 4 章

“叫我干嘛。”听到裴渊这么大声喊自己，知道他快真生气，朝颜也不笑了，把头抬起来，微微仰下巴，嘴巴绷着，与他对视。

“给我倒水。”裴渊咬着牙说。

“给你，你说倒就倒啊。”嘴上嘀嘀咕咕不饶人，但身体却很诚实，去另一张桌子拿着小盏倒了一盏水。

朝颜将水递给裴渊，并加上一句，“这回是真的水。”

裴渊选择无视她的话，一心只想清清嘴里的醋味和粘牙的糍粑，接过水喝了下去。

“欸，你怎么知道我姓苏？”朝颜狐疑地看着裴渊。

喝下水，咳了咳，感觉舒服多了，裴渊也不和她计较了，漫不经心地说，“你猜。”

朝颜眼珠转了转，眼睛突然放光，像是恍然大悟，自信开口道，“难道你也调查我了？”

“想什么呢你。”裴渊无语地看着朝颜，突然眼神微眯，带着点玩味的表情，身子前倾，说道，“还是说，你有什么值得我调查的，莫非你是什么大人物。嗯？苏姑娘。”

听到“苏姑娘”这三字，朝颜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店小二问她问题的时候，这厮在场啊，怪不得。本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叫啥，才和他们只说了姓，没想到被他知道了我的大名，早知道我随便编个名字了，这人真烦。

“什么大人物，本姑娘开个玩笑而已，不就是凑巧被你听到了，有什么了不起。”朝颜才不看他，说完猛吃了几口菜。

吃得太急，不出意外要出意外了，被呛了，朝颜止不住的咳。

“吃慢点，又没人和你抢。”裴渊端起一盏“茶”递给朝颜，“来，顺一顺。”

朝颜咳得急，并未看清这“茶”，直接接过，一口气喝了一大半。

“噗——”

朝颜紧急之下头急忙转向右侧，将口中之物全部喷出。

“裴渊！你完了！”居然给我喝醋气死了，气死了。

“叫我干嘛。”罪魁祸首正气定神闲地坐着，慢悠悠地开口道。

“呸呸呸！”这一大口醋下去，就算吐了出来，嘴里的酸味依旧烧嘴得很，直逼天灵盖，真的太酸了。

酸得不行，朝颜踱着小快步，又去刚刚的桌子上给自己倒了几盏茶，几盏下肚这才好受了些。

“你这人真记仇！不就给你喝了那么一点点点点点醋嘛。”朝颜喝完，转身折返坐回来，瞪着裴渊说，大拇指和食指还捏在一起，比比划划。

“都怪这小二，你没事吧。”裴渊眼睛瞪大，在装无辜，故作担忧地问道。

“哼。”没事，当然没事，我好得很。朝颜先捉弄他在前，底气不足拿他没办法，只得低头吃菜，将怒气都发在这些菜上，看我不把你们都吃掉！

看朝颜吃瘪的样子，跟焉了的花菜一样，裴渊顿时也不气了，往外轻呼一口气，心情舒畅得很。

两刻钟过去了，二人也差不多吃完了。

“吃完没，吃完了出去，本姑娘要休息了。”

“现在休息？你的作息真健康。”

“我累了，不行呀，你出去顺便叫店小二来把这些收拾了。”就是不想看见你，略略略。

“那好吧。”

裴渊抖抖衣袖，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突然顿住，说道，“今天貌似是这小镇的一年一次的花朝节，外面好生热闹，可惜某人没福气，去不了喽。”

说完，抬腿跨过门槛，就势要走。

什么东西？花朝节，我才不感兴趣。

一道身影晃过。

“房里好闷呀，还是外面空气清新。”朝颜突然出现在裴渊左侧，一边说，一边晃着手，做着早上公园大爷大妈的保健运动。

“偶。”裴渊轻挑一声，斜眯着看了一眼朝颜，说，“那不如一起去外面走走？”

“既然你开口，那，好吧。”朝颜装作纠结的样子，犹犹豫豫地说，其实心里在想，你这小子真上道，不错不错。

天已完全被黑夜笼罩，街上店铺也都挂上了灯笼，只是与往常不一样的是，今晚的灯各有所异，不是普通灯笼的样子，一条街望去，各式各样的“花”开在路两旁、屋檐处、手提上。

“哇，你看那个灯。”朝颜指着一家店门旁挂着的灯笼，惊呼出声。

只见，这灯呈莲花状，材质像是剔透的冰，不知这店家用了什么法子，发出来的光竟是淡蓝色，真是好一“朵”冰清玉洁的莲花呀。

朝颜觉得新奇得很，便走上前，指着店门旁垂挂的莲花灯，向站在门口的接客小二问道，“请问这灯是怎么做的？这么好看。”

小二一看来客人了，连忙上前，回到，“这灯是我们家店主人自己做的，这全城的灯呐，就属我们家的做工最好，最精致呢！来来来，二位客官里面瞧瞧。”

一边说着，一边将二人往店里引。

进了店，映入眼帘的全是灯，还有不少人在挑选着灯，原来是卖灯的，怪不得那莲花灯如此好看。

“两位客官看看，有什么中意的款式吗，花朝节提个花灯走才热闹嘛。”

“那我们看看，你先忙着吧。”

“好嘞。你们先看着，有事叫我哈。”

朝颜朝小二挥挥手，示意不要人跟着，小二转身走到门口继续迎客了。

二人游走在这些灯里，裴渊看得眼花缭乱，朝颜倒是兴致很足，看到感兴趣的就哇的惊呼。

“喔，你看这个黑莲花，还有黑的哈哈哈，和你一样黑哈哈哈。”朝颜看起来兴奋极了。

“你才黑莲花，拐着弯骂我是吧。”

“没有没有，夸你呢，虽然身穿黑衣，但内心却很高尚。”你知道就好，黑心莲！

裴渊一脸不信，但也懒得和朝颜争，大人不和小孩计较。

“黑色的莲花是凶煞之物，上边有位恶灵，你这样编排它，小心半夜它来你梦里找你。”裴渊用只有二人听得见的声音低声说道，果然朝颜愣住了，露出惊恐的表情，缓缓说，“啊？”

说不过你，就吓吓你，此时不计较，更待何时。

“乱讲，若真是凶煞之物，这店家怎会拿出来做买卖，定是你乱编的。”朝颜回过神来，出口反驳道。想骗我，哼。

“不信算了，我可提醒过了。”

朝颜不理他了，专心欣赏着这些灯，看了几圈，挑了两个花灯，拿在手上，向裴渊问道，“这两个更哪个好看？”

“都不好看。”

嘴贱的后果就是得到一记白眼。

问你也白问，朝颜便转身独自去结账了。

“诺，给你。”此时，二人已从店内出来，杵足在街道旁。

朝颜将一只手的花灯递了过去，裴渊未动，并没有接。

“为何要给我？”裴渊低眸看着朝颜手里的花灯，眼神里是说不尽的缱绻。

“买多了而已，让你帮我提着。”朝颜手又往裴渊处伸了伸，离得更近，“快拿着。”

裴渊踟蹰了片刻，还是接了过来。

二人提着灯走在街上，模样和这座城里的人别无差别。

“这节日好热闹呀。唔，你看那个火，喷得好高。”朝颜一路都很兴奋，一点都不像困了的样子，对路边摊贩卖的新鲜玩意感到新奇、对路人手提的各种样式的灯感到新奇，对街头的杂技表演感到新奇……这不，现在又对着一个正在表演口中喷火的人惊呼出声。

朝颜一手提着灯，一手拿着刚刚在摊上买的糯米团子吃着，站在戏台子下一边吃一边看戏，看到精彩处，时不时发出笑声，好不快乐。

裴渊对于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只是跟着朝颜走，权当陪她逛街了。

戏不好看，灯也没什么好看的，因笑声不断入耳，裴渊的目光从台上转到台下，裴渊比朝颜高了不少，微微低头，目光落到发髻上，裴渊眼神晦暗，不知在想什么。

许是看到了什么特别精彩的部分，朝颜笑得更开心了，头发里的铃铛也因动作幅度变大发出更细碎的铃声，她抬头想去看裴渊，应是想与裴渊分享这份喜悦。

不料，裴渊正在看着她。裴渊并没想到她会突然抬头，来不及收回视线，就这样，两道目光毫无障碍地直直交汇在一起，双双对视，欣喜与低沉撞了个满怀。夜空上的烟花还在开合、台上的表演也还在继续、手里的花灯持续亮着，而此刻，时间被凝固，二人却呆滞住了。

砰——

可能是眼神交融的感觉太让人入迷，手没抓稳，不知是谁手里的花灯掉落在地。

朝颜先回过神来，快速逃离这旖旎的氛围，弯下身，去拾花灯，拿在手上，一边拍拍上面的灰，一边站起来，气氛从旖旎变成尴尬，不知道该如何自处的朝颜开始没话找话，“这花灯…挺结实的…对吧。”

“嗯。”

“这天挺冷的…”

“嗯。“

“这表演…也挺好看的…是吧。”

“嗯。”

一个马不着调地说，一个机械般地应，勉强也算得上是一种默契。

朝颜低头想着，还能说些什么，二人一时沉默无言，几秒后，裴渊突然开口。

“是挺好看的。”

什么好看，表演吗，反射弧真长，朝颜想。

只是朝颜不知道的是，裴渊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在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快要溢出来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