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大皇子生辰祝宴。
不知道是不是人血做药引的缘故,二皇子真的出现在了宴会上。
虽说脸色还是一样的难看,但这属于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不足,属于太上老君的仙丹,都没有办法根治弱症。
二皇子身边站着的依旧是三皇子,他的个头比起病怏怏的二皇子稍矮一些,周身气度却是钟灵毓秀,哪怕个头不占优势,一举一动也要比哥哥更加引人注目。
作为寿星的大皇子穿着打扮更是耀眼夺目,发冠、袍子,配饰,无一样不金贵,无一样不华丽。
“二弟!三弟!”
宋如兕体格健壮如牛,挤到两位亲哥俩中间站着,亲亲热热地勾肩搭臂。遥遥望去,左右两边的兄弟拼起来都没他一人肩膀宽阔。
一张手面能盖住宋如蘅整张脸的大手没轻没重地拍打了两下他的肩膀,疑惑地自言自语道:“哎?我怎么感觉三弟你矮了一些?是哥哥我今日穿的新靴子太高了么?”
说罢,又攀索着宋如吉的肩膀捏捏:“不对啊,二弟还是这样。”
宋如蘅被他的蛮力压的弯腰屈背,不堪重负,敷衍道:“大哥你太重了,我都要被你拍到地里去了!”
另一边放空自我的宋如吉闻声赶紧费力咳了两声为弟弟助力。
宋如兕这才想起除了自己,下面的三个弟弟全是绣花枕头,不堪一击。嘿嘿地笑了两声,把人最后又用肘弯往怀里使劲揽了揽,这才松开桎梏。
赵寒庆推着宋如常姗姗来迟。因为自从进了柳宫,宋如常就再也没有找过他,整日里跟那个哑巴胡蝶混在一起。赵寒庆明白自己身份特殊,惹人忌惮实在正常。便乖乖地一直守在其中一处别院看大门。
哪成想今日大皇子生辰宴,宋如常派一个哑巴满宫寻他。他不善言辞,胡蝶不能言语,指手画脚半天犹如鸡同鸭讲对牛弹琴,不知所以然。
最后胡蝶急了,抓了他的袖子就要跑。赵寒庆好歹从小习武,马步一扎比谁都结实,说是坚如磐石都不为过。
胡蝶这么一抓,差点真的如花间飞舞的小蝴蝶似的,一个趔趄摔出天际。
赵善庆眼疾手快,反手攀住他的手腕把人拉回来,待他站稳,才不急不躁地发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两只手十根手指头打起手语眼花缭乱,赵善庆扶额,认命:“你带路吧。”
所幸胡蝶虽然说不了话,却是个能听懂人话的主。听到他说这话,翻了一个白眼,扭身带路。
这个白眼赵善庆看懂了,是鄙视他刚才非得从哑巴嘴里套出话的愚蠢行为。
果然表情是人的第二副语言系统。
等到赵寒庆跪在长春殿殿前,方才知晓胡蝶喊自己来的目的。
“我要去参加大皇子的生辰宴。”
轮椅上的人神情恹恹,支着下巴撑在扶手上责怪道:”胡蝶你怎么这么慢,是不是半路跑出去玩了?”
他这句话说的极其不符合常理,皇子的命令,做奴才的哪有不遵循的道理。
只不过是指桑骂槐,不满赵寒庆蹉跎时间罢了。
根本没办法与哑巴沟通的赵寒庆有苦说不出,只能把头埋得更深,告罪道:“是属下疏忽,殿下息怒。”
“父皇让你跟着我,出了柳宫,你可千万记得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宋如常充耳不闻,收了胳膊坐正,只专心讲自己的话,发泄心中不满。
寸步不离四个字在唇齿间重重碾磨,原本站在赵寒庆身旁的胡蝶听了,赶紧跑过去捏捏宋如常的肩膀,无声地说着不要生气。
宋如常抬手顺势摸上去,安抚似的拍拍他的手背,继续说道:“不要动不动就跪,我不喜欢说起来。”
“是。”
赵寒庆一秒站起,半点不敢耽误。
轮椅后边的胡蝶这一次主动为他让出位置,冲他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赵寒庆接力,推着人往外走,眼睛分心瞅着宋如常的头顶,心道这小孩新戴的发冠还挺好看的。
自从胡蝶把宋如常推进柳宫,他们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那天晚上赵寒庆收拾好房间,抱着剑出门请人领路到长春殿准备站岗。
结果从殿里噔蹬蹬跑出一人,赵寒庆刚想惊讶原来这位小皇子是装瘸,胡蝶就气呼呼地闪到他面前来了。
两手一交叉,挡在胸前,眉毛挤成倒八字,作势要驱他。
“我来为四皇子守夜。”
赵寒庆没觉着自己的想法有错,“大”敌当前,临危不惧,不动如山。
倒八字眉变成了扭曲的两条毛毛虫,抻直了手臂推他胸口,就是不说话。
“四皇子已经歇下了么?你为什么不说话?”
赵寒庆想起天色已晚,十几岁的孩子睡得早也不是没有可能。他以为胡蝶不说话是因为这个,于是问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也小了许多。
毛毛虫变成一个标准的八字,但见胡蝶听闻此言之后神色大变,哀怨地瞪他一眼,才指了指嘴巴摇摇头,意思是自己不会说话。
直到这时,赵寒庆方才知道眼前的少年是个哑巴,回忆从见面到现在的种种,发现此人的确是一句话都未曾说过。
他一早便知,胡蝶的所作所为皆是小皇子本人的意愿,是小皇子第二张嘴。
虽然这张嘴嗓子眼坏了……
既然胡蝶特意跑出来做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拦自己,看来是不愿意让他靠近,有心设防。
这种事赵寒庆见多了,与其自找没趣不如溜之大吉,至少能给小皇子留个善解人意的好印象。
于是对准殿门口最中央的位置下跪磕头,表示自己已经来过,马上就滚。
发现他要下跪就马上躲到一边去的胡蝶看他磕完头,脑袋从柱子后面冒出来,伸出一只手,用手背轻轻向外推了两下空气,示意他赶紧滚蛋。
赵寒庆从善如流,一滚就是两月有余。
谁成想,自己竟然还有再滚回来的一天。
“不要看我,看路。”
宋如常像是头顶上长了眼睛,冷不丁的一句话打断了身后人的神游。
赵寒庆元神复位,看清眼前景象,倒吸一口凉气,手腕迅速发力,连人带轮椅一起拐到大路上来。
原来他只顾着出神,忘了手下还推着人,差点把人送到大树跟前去。
犯了错,赵寒庆的第一反应就是要下跪谢罪,又突然想起宋如常讨厌说请起,一时之间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走啊,本来就晚了的。”
险些一头撞树上的宋如常语气波澜不惊。他不关心赵寒庆刚才盯着自己在想什么,想的那么入迷,抬头瞪他一眼都于事无补。
眼下他最应该着急的,是今夜的宴席。
现在天还亮,等到宴席开始,皇帝一定会来,说不定到那时候,他会亲自对自己下发逐客令……
真到那时候,自己该怎么办呢?
是谢恩,还是抗旨?
他配吗?一个妓子的……儿子?
这个该死的男人怎么会知道,自己多年前在寝宫发泄的不满,会被他刚满六岁的小儿子听到。
更不知道,小儿子竟然记住了偷听的话,学去给他身边的奴才听。
那个老奴才在听到“妓子”二字之后瞬间惨白的脸色,以及舌头打结磕磕巴巴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宋如常永不能忘。
他想起男人口中生下他就撒手人寰的母亲,一个更加可怕的想法爬上心头。
他知道男人为什么要让自己出宫。
完美继承所谓母亲容貌的自己,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清晰的五官只会让沾染妓子污秽的天之骄子回忆起曾经的不堪往事。
不如打发的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轮子转动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宋如常眼前浮现出一双痴迷的眼睛,仗着身居高处便不遮不掩地对着主子放肆。
可笑之外,再无其他。
困 写的好慢 埋伏笔(??)之后点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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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胡蝶是个小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