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凤引 第21章 前尘

午后的习习轻风总是和煦温柔，捎来一阵阵花草清气，如能醉人。雨歆半倚在庭间的美人靠上，流云般的浅绯色裙摆低垂流泻，如同一抹天边的霞光。她侧耳听着那一声长一声短的秋蝉声，一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尚还看不出痕迹的腹部，心下怅然。

她把意外怀上孩子的讯息借书信隐晦地告诉了慕容瑜，也得到了慕容瑜的回应。慕容瑜的意思和芷兰相似，她的妃位来之不易，既然有机会站稳脚跟，自然要先留住这个孩子。“道理我都明白，我也会这么去做，可是……可是我心里，实在是有些不情愿，”她微觉哽咽，抬手拭去眼角滑落的清泪，“你在信里说你们一切都好，一切顺遂，萦秋姐姐也已经怀上了你的孩子。真好，真好，有哥哥相伴再侧，萦秋姐姐如今，想必要比我幸福得多吧！”

庭院静谧无声，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细语。

美人靠边上摆着几盆开得正好的秋兰。雨歆缓缓起身，随手折下一枝。一箭一花者为兰，一箭数花者为蕙，而手中的那段花枝，却只有孤零零的一朵花，自顾自地暗香盈盈，便如此刻孤寂一人的自己。

芷兰原本在殿里焚香，此时正好走出来，衣角上尚留着沁兰香的袅袅残意。沁兰香是皇上御赐，调香时多用她喜欢的薄荷、兰草等，宫中仅此一份。所谓宠冠六宫，不过如是。

雨歆抬手掠过微松的鬓发，笼在皓腕上的白玉缠枝镯极清脆地一响，吩咐道：“芷兰，我去静仁殿看看皇上。你也不必跟着了，就把上次各宫送来的贺礼检查一下，收归入库吧。”

静仁殿连接着大梁皇城的前朝与后宫，书房和后寝以穿堂相连。前殿三间，正中悬有“静心体仁”的御笔匾额，乃先帝手书。虽说妃嫔不可以议政，但奉命前去陪侍的也不在少数——比如本朝的慧妃，珉贵妃或是曾经的玉妃。雨歆从妆台上翻出一个新绣的鸳鸯香囊带在身边，便当是柔情款恰时的一件薄礼。

日头刚刚过了中天，正是午后时分。大约明昭正在殿中小憩吧？因为管事内监吴赪正坐在台阶上，半垂着头打瞌睡。雨歆打个手势让跟着的小宫女候在门外，自己挽着裙摆，悄悄蹑足进去。

静仁殿空旷而深远，安息香在错金香鼎里悠悠地漫开。她足下一双珍珠绣鞋踏在金线织就的地毯上无分毫声响，便如凌波微步，寂静无声。一直走到寝殿外，她正欲掀帘，却猛地听到一声瓷器破裂的脆响，紧接着是谁低低地倒抽了一口气。她心里一惊，忙侧身隐在一边。

有女子的声音响起，很熟悉的温柔沉静的语调，是瑾贵妃：“皇上息怒。臣妾本是来和皇上商议慧妃妹妹的册封礼的，可皇上这样……臣妾先告退了。”

“等等婉容，你先别走，朕也有个可以聊几句的人。”明昭的声音沉沉叹了口气，道，“萦儿是阮家的女儿，自小在京城长大，却生得这么像她！朕这一天天看着萦儿，总觉得像看着长大了的她似的。方才朕午睡时做了个梦，忽然就想起她来，醒来自然心烦意乱的很！”

瑾贵妃沉默了片刻，仿佛并不觉得意外，温言宽慰：“都是十几岁的姑娘，容貌有五六分相像也不足为奇，皇上实在不必太过在意。”

他仿佛有些困惑似的：“朕当年密令不准伤她、要留下她的，怎么就还是不见了？”

“兵荒马乱，这可不好说。”瑾贵妃的叹息恍如轻烟渐散，“那位公主自亡国后，已经失踪六年有余。皇上派了人四处察访，也没有一点儿消息，只怕是早已葬身于那场动乱了……”

“婉容！”明昭的语气猛地跳动了一下，可凌厉过后，却是千回百转的温柔，“那年她还小，豆蔻年华初初长成。她的那一曲《朝凤》古意悠然，跳得真是好看，朕还记得她额上那对晶石花钿在阳光里不停地闪……当年父皇让朕去那儿出使议和，却在花园里遇到了她……婉容，朕以为，你是明白的……”

雨歆听得有几分入神，食指上戴着的银质护甲忽地钩住了锦帘上的垂珠，级轻地细碎一响。

里面明昭的话立刻便停了，旋即沉声道：“谁在外面？”

“臣妾见过皇上，见过瑾贵妃娘娘。”来不及多想，她立刻笑盈盈地走上前去，依依下拜。

但明昭的脸色看上去并不好，棱角分明间褪去了几分画眉妆时的柔情。瑾贵妃美眸微挑，缓缓道：“慧妃妹妹是刚刚到这儿吗？”

一个“是”正欲脱口而出，雨歆心念一转，已然改口：“臣妾到这儿也有不少时间了，见娘娘在此，没敢贸然进来。娘娘和皇上在说些什么？娘娘的声音柔和好听，便是听不分明也是朦胧悦耳，倒让臣妾自愧不如！”她转眼看向明昭，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似的，极日常地嫣然一笑：“皇上是不是和贵妃娘娘说臣妾的坏话呢？”

明昭微微错愕，目光便渐次放松下来：“谁敢说你坏话——朕和你贵妃姐姐是在商量你的册封礼。”他想起方才雨歆夸瑾贵妃的那一句，笑意渐渐柔和，抚掌道：“婉容善歌，萦秋善舞，雅兰殿的文贵嫔琴艺过人。朕得如花美眷如此，也算是不负流年。”

“既然慧妃来了，臣妾就先回宫去了。”瑾贵妃行礼拜退，掠过雨歆身边时，两人的目光有一瞬间的交错。

那一刻，只有她自己明白，已经沉若死水的心，是如何波澜骤起，寒意丛生。

前尘往事逐步揭开……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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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前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