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凤引 第10章 红烛

珠帘内，纱帐悄然垂落。

京城的早春早晚很冷，此刻暗夜沉沉，空气中还凝着未散的余寒。她抱着光洁的锦衾，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哆嗦，如墨披散的长发婉转掩住半散的衣襟。

明昭倾身吻落，含糊地问她冷不冷。她的唇齿青涩地颤抖着，不会亲吻，只能闭着眼睛胡乱地咬回去，他的衣袍上龙涎香的味道很重，仿佛要占据她全部的呼吸，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萦儿！”他忽放开她的唇，仿佛是被咬痛了，语气略带薄责。雨歆大睁着眼睛，有些怔忡地望着他，低低道：“我……我害怕。”

明昭薄唇微勾，倒像是笑了笑，他凑到她耳畔，轻轻道：“别怕。”

雨歆呼出一口气让自己放松下来，明昭重又俯身，纠缠中她忍不住痛楚呜咽，隐约有一行眼泪，极快地，顺着眼角无声淌落。

天色晶明，一束晨光从纱帘间的缝隙里落进来，在红烛悠悠的室内显得格外柔和而朦胧。

雨歆从满身的疲惫中恍惚醒来，星眸微展，眼前是微微曳动的浅绯色纱帐和纱帐外数点温柔跳跃的火光。身畔明昭似乎还没醒，她蛾眉轻蹙，伸手挽起半边的纱帘，怔怔地望向几案上那数支红烛。

红烛插在莲花形的铜烛台上，流淌着红宝石般的泪，在舒展的铜质莲叶上渐渐凝结成冰凉的海棠色。雨歆轻笑出声，心里却仿佛破碎了什么一般隐隐疼痛，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她听见自己沉沉的心跳，一开始跳得很快，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是小成。

“萦儿？”身后有人微哑的嗓子在唤她，明昭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她回头，只见明昭斜倚在枕边，正含笑望着她。他招手让她靠过来，也不知是戏谑还是真心：“婕妤解语温柔，甚得朕心。萦儿，你说……朕该怎么赏你呢？”

雨歆心下细细揣摩，扬眉冲他清清淡淡一笑：“皇上何必和臣妾说笑？臣妾资历尚浅，婕妤的位分已经不低了，臣妾明白。”

明昭捡了一缕她散落枕上的青丝，在指尖轻轻一绕，语气漫然：“说起来，当时封你婕妤时，还没有给你定封号。”他托着下巴思考片刻，道：“封号‘慧’，如何？”

“慧者，心系于事。”她想了想，“这是……皇上对臣妾的期待？”

明昭无声地笑了：“你果然很聪明。”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萦儿，婕妤之位是因为你的母家，而这以后的荣辱，全都是因为你自己了。”

雨歆的眼底泛起一丝清冷如霜的笑意。她把脸埋在明昭肩头，一把青丝随意散落在两人身上。步步行来，也算是步步顺遂，她要在六宫之中继续走下去，才有机会报偿故园和亲人的遗恨。

可是……龙涎香炽热温暖的气息里，雨歆忽然毫无由来地想起了在阮家后园遇见的景王明辰。

明辰身上的气息很干净，仿佛还是个少年，衣带间隐约有瑞脑香清苦的味道。

她还有没有机会，去把玉佩还给他呢？

对不起，她轻轻地默念。

烛影绰绰，似在叹息，又似在轻泣，只看见一缕轻烟无声袅绕，一滴红泪却缓缓流落……

这日从含章宫给贵妃请安回来，雨歆独自沉着脸走得飞快，太液池边的娇娆风景已不再能吸引她的注意，只是定定地望着前方，那目光里仿佛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几乎让人有些刺痛。菱香和子芊小心翼翼地跟在十步开外，相视疑惑却不敢多问。

凤尾百褶裙的裙摆拖曳过冰凉的青砖地，殿内陈设华丽而空洞的光泽愈发衬托出她的失神。掀帘时，成串的水晶珠碰击在有些松动的水晶莲花步摇上，她没理会，任步摇在地上“哗啦”一声摔得粉碎。

从檀木镶银的柜子深处捧出那一卷画轴，雨歆静静地望着画中那个明媚少女，眼里渐渐盈满了泪水。

画卷的右上角，是慕容瑜一行瘦劲清峻的小楷。

“赠皇妹雨歆：盈笑翩然，霜眸蕴水，汝舞朝凤，孰能胜之丽影乎？”

皇妹……

大铭血流成河，生灵涂炭时离奇消失的三皇子慕容瑜和胞妹盈霜公主……

传说中铭帝咽气前，昏昏沉沉中那一句来不及说完的低语：“走…你们快走……”

慕容氏满门性命，大铭千里国土，沦丧在昔年梁太子明昭的铁骑烽火之下。

大梁的马蹄践踏没有杀死他们，梁军的一路追查没有拦住他们，年少的三皇子带着更年少的盈霜公主，从千里之外的蜀地故乡，一路逃亡到这里，卑躬屈膝地求一条生路，就是为了留下慕容家最后一点血脉，为了有一天能血洗那些尘封的国恨家仇，光复大铭。

眼泪肆无忌惮地流淌，雨歆扶着窗棂，凄然一笑。透过朦胧泪眼望向天空，浮云悠悠，牵起无数尘封已久的思念，她朱唇微启，轻若梦呓：“父皇，母后，还有妹妹，你们现在好不好？方才宜贵嫔竟然炫耀她母家灭我大铭的战绩。她竟然说，铭国的女儿妖媚，男儿懦弱，活该臣服于大梁之下。我不许她这样说……永远不许……相信歆儿，歆儿，不会让你们失望……”

没有车没有车没有车！真的很清水！求不缩！

歆的身世之谜终于揭开了，大铭亡国后留得性命的盈霜公主，她与哥哥究竟包藏着什么样的祸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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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红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