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凤引 第11章 解语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窗上已换了轻薄柔软的雨过天晴色蝉翼纱，习习轻风从细密的纱缝中透进来，在室中拂起浅浅的清凉。一束极细极淡的浅金色日光投在镫亮的砖地上，不时地随着珠帘的轻晃而朦胧交错。雨歆斜倚在梨木雕花椅中，出神地凝望着绣架上未成的新作，雪白的绸缎上一只栩栩如生的鹦鹉已具初态，长长的尾羽泛着一抹青绿，垂落在花枝缭绕之间。她捻了根嫩黄的丝络在绢前一比，青葱玉指间那一缕柔色显得分外明媚。

“婕妤，”芷兰从外面缓步进来，手中端着的托盘里是一碗新蒸的菱香桃花露，“御膳房送来的桃露，娘娘先用些吧。”

“好，”雨歆微微一笑，微颦的眉宇有瞬间的舒展，三月烟柳画桥般的清丽容颜浅绽如花。这样的午后，总是娴静而慵懒，她从托盘上端起翡翠玉碗，银匙与碗沿不当心轻轻一碰，叮然有声。

芷兰低眉淡笑，恭谨地侍立在一边。自从亲见那日雨歆脸色发白地从含章宫回来，一转身却仍能镇定自若地接驾后，她对这位新得圣宠又身份复杂的婕妤又多了一份职责之外的好奇和钦佩。

碗中的桃露色如凝脂，晶莹柔软，是用上等的鲜桃拧出蜜汁，加了桃花粉蒸凝而成，在舌间融为一片软糯的清甜。她还没吃上几口，便有宫女进来回禀：“文贵嫔娘娘到了。”

文贵嫔？

雨歆忙迎出殿门，只见一个形容端丽的美人从外面影影绰绰地走进来。一身丁香色绣折枝桃花宫装，腰间用柳绿色宫绦佩着一对海棠白玉佩，衬托出身形窈窕。走得近了，能看见她眉目间是知书达理的静恬，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静若三秋之菊，淑似静池清莲。三千青丝尽数挽成端庄繁复的如意参鸾髻，璎珞低垂却无分毫声响，只见有一枚亮莹莹的珍珠流苏在额前轻晃，宛若流星。她的一只手扶在随侍宫女肩头，半截衣袖轻轻褪落，露出一段笼着翡翠手串的玉臂。

雨歆敛衽为礼，锦袖划过一个盈盈浅弧，将这一礼行得格外庄重完整：“臣妾阮婕妤，见过贵嫔娘娘，娘娘金安。”

顾若璇看向她的神色就像看任何一个寻常妃嫔，含着一缕浅淡微笑，很客气，也很疏离，如果仔细看了，还能发现她眼神中微露的一点疑惑与戒备。那宫女莲衣见她盯着阮婕妤没有作出什么回应，又轻轻唤了一声：“娘娘。”

顾若璇道：“莲衣，你先出去吧。”

雨歆抿唇微晒，亦示意芷兰等退下去。等到芷兰轻轻关上了殿门，她方才开口：“姐姐莫急。”莲步轻移，她极珍重地解下腰间香囊递给顾若璇，笑盈盈地凝望着若璇略有失色的脸庞。

“这……这不是萦秋和我一同绣的么？”顾若璇脸色一变，用手掩住嘴才勉强挡住了一声欲出的惊呼，一寸多长的镂金护甲险些划到脸颊。

雨歆垂目看向那刺绣精致、针脚细密的香囊，幽深的目光萦绕在香囊下的坠珠流苏间。唇角却绽出一抹轻婉笑意，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顾若璇的耳中：“萦秋小姐早已离开了京城，香囊是她给我的，从那天开始，我就是阮萦秋。”

“那你又是谁？”顾若璇亦不再保持客气，一双清澈眼瞳中满是戒备。

“顾小姐还记得么？”她嫣然似笑，“当年你和萦秋小姐品茶对羿时，那个在一边儿细细琢磨棋局的婢女？我是雨歆。”

顾若璇沉默片刻。眼前这位容颜秀丽的阮婕妤的确有着一张十分面熟的脸，然而这样的消息对于她而言亦太过震惊，于是她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雨歆眉目稍柔，目光转开去，倒是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未必相信我。但是，这深宫里的路并不好走，我们一起走又何妨呢？香囊你看到了，萦秋小姐是信我的。那么贵嫔娘娘，你也可以试着信我一回，时间会给我机会，证明我对你和小姐都绝无异心。”

“试一试么……”顾若璇喃喃低语，似在沉思。书卷的清正和少女的清纯感从她微锁的蛾眉间透出来，宫闱中养出的端庄贵气在那一瞬间略微退却，仿佛她还是当年作客阮府时那个笑颜轻俏，纨扇掩面的深闺少女。

雨歆浅浅地笑，转身不去看她，随手从妆奁中拾起一串琉璃手串。晶莹剔透的琉璃珠间缀着一颗龙眼大的珍珠，在一束暖阳中朦胧地映出她脸庞姣好的曲线，她墨玉般的黑眸中也多了一抹流转的光晕。

“好罢，萦秋信你，那我，也愿意信你一次。”身后传来顾若璇的轻唤，雨歆随手将手串掷回奁中，回首微笑，唇角的凉意悄然淡去。她走到顾若璇身畔，轻声的回答仿佛三月的一线冷泉泠泠入耳：“贵嫔娘娘，那我便沾一次萦秋小姐的光，叫您一声姐姐？都说六宫女子各怀心思，哪有什么彼此信任。可是，姐姐可以，雨歆也可以，对不对？”

“萦秋，你放心。”顾若璇终于改口，她含笑牵过雨歆的手，十指相触的瞬间，觉察到彼此掌心的温度。

雨歆轻轻松了口气，目光转向窗边青绿色的长蔓，大片大片的碧叶铺满朱红色的宫墙，投下一片深深浅浅的绿阴，漏下几星零零落落的日影。一阵风拂过，叶片上下翻飞发出沙沙的脆响，仿佛在为那一声长一声短的蝉吟伴奏，

夏天要来了。

收获同盟顾姐姐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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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解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