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凤引 第9章 如梦

回到朝颜宫后，雨歆第一件事便是召见了内务府派遣来的内监和宫女。一列青衣小宫女跪在下首，一溜内监则埋着头跪在更远些的地方，齐声给她磕了头。按照惯例，挑选三五宫女近身侍奉，其余的便在寝殿外行些端茶倒水、洒扫庭院之事，不必常在主子跟前了。

芷兰帮衬着她指了四名身量合适，面貌清秀的宫女，一一问了名字。荷花秀面、长挑身材的叫做菱香，生得一双大眼睛，年纪尚小的叫做子芊，还有一对姐妹分别唤做晴月、晴云，名字相似，脸却生得不太像，晴月高高瘦瘦看着文静，晴云却十分甜美，笑起来眉眼好看地一弯。

雨歆的声音很轻，一面拿起盖碗撇着茶上的浮沫，一面用余光看着她们：“在朝颜宫当差，少不了你们的好处，只盼你们不要做出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就好。”

菱香第一个磕下头去，连带着子芊和晴云姐妹一同跪下，纷纷道：“婕妤放心，奴婢们绝不敢背弃主子。”

她听了不过微微一笑，端起手中的茶浅抿了一口，道：“行了，你们下去吧。”

天色渐暗，四合的暮色笼罩下来，皇城中锦绣辉煌的连绵宫殿只能看见一轮晦暗的剪影。朝颜宫里已经掌了灯，廊下一溜掐丝珐琅纸宫灯，上面画着花鸟花样，透出一片清清淡淡的亮光。雨歆坐在妆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怔怔地没有动。

妆镜用的是西洋材质，比碧漪阁中那面朦朦胧胧的铜镜要清楚得多，清晰地映照出她的眉眼轮廓。芷兰用犀角梳子蘸着薄荷水，细细替她梳通了如瀑长发，再用长簪挽作一个一抽即散的慵妆髻。她刚刚洗去残妆的面庞像剥出壳的鸡蛋晶莹微润，用胭脂在唇上轻轻一点，倒显得格外娇艳，简直红得有些惊心动魄。

这是雨歆在梁宫的第一夜，再晚些时候，皇帝就会落驾朝颜宫，来见他新纳的阮婕妤。

终究是有些怕，雨歆低下头，微微发颤的手指攥紧了绣着浅绯色花瓣的衣襟。她的指尖本染了淡红色的丹蔻，这时一用力，更显得手指褪去血色，格外纤弱苍白。芷兰似乎是看出来什么，一面端详着她的头发，一面靠近她耳边，轻声道：“婕妤您别害怕，您和瑜主子能走到这一步，这是好事。”

“我都明白，可是我……”雨歆咬一咬牙，终于还是勉强镇定下来。她忽从镂金妆盒底部的夹层里取出那枚玉佩，握在掌心静静凝视了片刻，心思如潮，复又放回去收好。

曾经有人对她说，“你可以来找我。”

可是芷兰说得对，都走到这一步了，她既不能回头，也绝不会想回头。

芷兰的手温柔地落在她的肩头：“奴婢在宫中过了这十年，见得也多了。婕妤聪颖沉静，是皇上喜欢的性子。今夜之后，一定能如愿荣宠无边。”

荣宠无边？

雨歆唇角微弯，一笑如寒梅绽雪，目光凝聚在指尖淡染的丹蔻上。

既然已经陷入了这个华丽的陷阱，就要在漩涡中站稳脚跟。

这一晚没有月亮，天色阴沉沉的，仿佛有无数暗色的云层沉沉地压下来，直压到宫殿高高翘起的檐角上。檐角那一排铜兽以凝固的姿态仰天向上，好像在和黑夜抗争着什么。等到天色黑尽的时候，朝颜宫才终于等到了皇帝的消息。

“皇上驾到——”一声响亮的唱喏划开了夜的沉寂，烛光绰绰，脚步匆匆，雨歆最后打量一眼整理得宜的衣裙，拜伏在地：“婕妤阮萦秋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一次面圣，故而行的是三跪九叩的大礼。说出这句话时她的舌尖微微僵硬，指尖压在冰凉的地面上努力克制住颤动。纷至沓来的一串脚步声后有人在她面前停下，她伏在地上，只能看见那人的明黄色的鞋子，鞋尖上缀着无数细小圆润的米珠，编织成极精致的“福寿万年”花样。他弯下腰去扶她，口中从容道：“婕妤免礼。”

她清澈的目光突然撞在眼前的君王身上，然后几乎在一瞬间凝住全身的血液。那是一张比想象中要年轻的脸，脸庞的轮廓甚至称得上柔和，可一双剑眉生得凛冽，双目长而不细，目光很有深邃逼人的感觉，唯独眼尾的形状微微挑起，倒有那么一点让她想起景王明辰。雨歆尽力维持住自己的冷静，一分一分地扬起清莹的眼。原来，他便是传闻中文韬武略，弓马娴熟，以弱冠之龄平定铭国、一统九州的元礼帝明昭。

看清她的脸时对方似乎也愣了一下，许是她的神色与他的其他妃嫔有些不同，明昭定定看了她两眼，问道：“你便是阮羿的女儿——你叫萦秋？”

雨歆垂眸，从容答道：“是。”

“人如其名，你生得很漂亮。”出乎意料，明昭的下一句语气很温和，全然不见一国之君的威压，“朕记得阮羿是京城人士，那你的母亲，是巴蜀人吗？”

“什么？”雨歆心头一跳，旋即尽力冷静下来。回想萦秋素日的姿态，浮现出一个温婉的笑靥，道，“臣妾的母亲，自然也出身京城世家。皇上问这个做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明昭的眼神有片刻的黯淡，显露出一贯的深沉之色，淡淡道：“无事。你的眼睛瞳色很浅，长得有些像巴蜀女子的模样。”他牵过她的手，向寝殿内走进去，“阮家世代居住在京城，是朕想错了，你不必在意。”

明昭上线！

雨歆就是她自己！不是别人的替身！也不完全是替代阮萦秋！不用担心~

日更3000左右，有时候是两章有时候是一章，主要看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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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