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窗外响起更夫敲击竹梆子的声音,“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方才还在门外徘徊的脚步声骤然消失,夜色死一般的沉静,夜风吹动云层,被遮蔽的月光倾泄下来,照出房间角落处的人影。
他黑衣覆面,露在外面的眼睛闪过一丝凶光,伸手便朝床上抓去。
可指尖刚碰到被子,顿觉背后汗毛倒立,闪身躲到一旁,明晃晃的剑尖擦着他的脸颊划过,他毫不犹豫的转身翻出窗子。
乔晏也出了屋,身形一滞,偏头往一旁树影摇曳处望了一眼,又转头去追那黑衣人。
黑衣人头也不回的奔袭良久,才敢稍微慢下脚步,跃至一处小巷的树旁,手扶树干喘口气,后腰却忽的一凉,巨痛瞬间向全身蔓延开来,男子清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们究竟在为何人效命?”
那一剑刺入了黑衣人的脊柱,让他几乎动弹不得,他惊恐的回头,对上乔晏沉静如水的眼眸。
下一瞬,一枚红色药丸被他塞入口中。
乔晏心头一沉,他那日追杀另一名黑衣人至怡安村外,那人走投无路时便服了这样一枚丹药,暴起伤了他,纵使他将匕首刺入那人的胸口,他也浑然不觉。
果不其然,方才还动弹不得黑衣人,此刻赤红着双目,背后的利刃出鞘,直直朝他袭来。
乔晏知道,他吃了那怪药,同他缠斗已没有任何意义,遂躲开那一刀,剑光一闪,黑衣人的头颅便滚落在地。
他俯身用黑衣人的衣裳擦干净剑身,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轻叹一声,懊恼这剑白擦了,目光陡然一寒,抬手便朝那人咽喉处袭去,可忽的一阵夜风吹来,将遮住月亮的黑云被吹移半分,如水的月光倾泻而下,让他看清了那人的脸。
正是沐照寒。
乔晏一惊,已到她脖颈边的手猛地收了力气,正欲收回,却被她死死抓住。
紧接着,冰冷的触感自颈部传来,饶是乔晏再处变不惊,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我果然没猜错,公子惯用左手。”
“咣啷”一声,乔晏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他看着她,神色戚戚道:“大人可算来了,他劫持我至此,头却忽然掉了,真是太骇人了。”
沐照寒踢了脚黑衣人的尸体,又浅笑着看向乔晏,抬手拭去他眼角的泪水,柔声道:“你是说,这凶徒抓了你,马上跑出城,头却自己掉了?”
“是啊大人。”
“来青云县的前一晚,我同夏掌使交谈,察觉假山后有动静,查看时却只发现一枚脚印,次日一早,你故意在我房门前留下同样的脚印引我生疑,将你带在身边,如此费心,到底有何图谋?那追杀你的黑衣人,又是如何死的?”
“在下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如何能在夏掌使眼皮子底下逃走,又如何伤得到那黑衣人……”
乔晏说着,语气突然一顿,沐照寒的手指顺着他的手腕滑入他的掌心,微凉的指尖按在他无名指下偏右的地方:“整日舞文弄墨之人,此处可不会有茧子。”
她手中的匕首略微用力,在他脖颈上留下一道红痕:“白日里跟着我上了不归山,回来后连衣摆上沾的草木灰都不清理一下,便又急慌慌的来前院迎我,你是当我瞎了吗,承安侯?”
他眼中的怯弱渐渐褪去,开口问道:“大人莫要动气。”
见他就这么认下,沐照寒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道:“我可不敢受侯爷这声大人。”
“姑娘刀都架在我脖子上了,还有何不敢的呢?”陆清规身子忽的前倾,沐照寒来不及收手,刀刃划破他的皮肤,旋即便渗出血来,他嘴角噙着笑意,眸光流转,“这一刀,算惩我欺瞒姑娘。”
沐照寒盯着他,刚欲开口,一阵车马声突兀的在静夜中响起,她迅速收了匕首,反手捂住他的嘴,朝声音来处看去。
星星点点的火光由远及近,一队车马出现在她视线中,为首的一人骑在马上,后面跟着几辆马车,上头皆堆满了麻袋,不知装得是什么,沉重异常,压得车轮咯吱作响,径直朝城外走去。
她看着陆清规,寒声道:“跟我走,别出声。”
见他点头,她扯着他的衣襟悄悄跟在那群人身后。
那群人出了城,在不归山中绕了近一个时辰,山路难行,为首的人下了马,身子半斜着,脚步也极为拖沓,扯着嗓子吆喝着:“稳着点走,大半夜还得给那群狗娘养的送东西,车翻了当心你们的贱命!”
沐照寒觉得这声音颇为耳熟,但夜色昏暗,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正欲拽着陆清规走近些,却见前方又来了十几个覆面的黑衣人,忙止住了步子。
为首的黑衣人扫了眼马车道:“不必送上去了,交与我们吧。”
“我家侯爷可未必同意你们这么干,若日后他追究起来,你们可得自己担着!”斜着身子的人语气不善道。
黑衣人颔首:“自然。”
听他说侯爷,沐照寒一惊,脑中浮现出辛角的名字,那人冷哼一声转转过身来,火光照亮他的面庞,她眯着眼仔细辨认,竟真是辛角,他歪斜的肩膀应是因着前日被黄觉用刀背砸的那一下。
她看着带人上山的辛角,又看向拉着车上山的黑衣人们,犹豫片刻,还是拉着陆清规跟着黑衣人往山上走。
山路崎岖,沐照寒看不清路,又扯着个人,行动愈发艰难,一时大意被横生的树根绊了下,整个人直接朝前扑去,一只手轻轻揽住她的腰,将她拽了回来。
“姑娘放心,我不会跑,便是姑娘赶我,我都不会走。”陆清规松了手,但沐照寒却依旧死死抓着他的手腕,二人的身子紧挨着,他说话间,温热的气息落在她耳后,让她瞬间红了脸。
沐照寒忙松开他的手,慌乱的远离了他。
黑衣人们赶着马车进了林子,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一处空地,沐照寒惊讶的发现此处竟是匪窝所在的那处山谷,以他们的速度,沿着山路走最少要一个时辰,想是方才穿过的林子,是一条近路。
一人举着火把阔步迎了上来,沐照寒认出那人,正是京兆衙门的通判徐嶂。
他对着黑衣人首领行了一礼,担忧道:“当真要如此吗,神木侯那边还未知会,若是他事后问起……”
“神木侯本就是个短视的乡野之人,为了钱财命都能舍了,若告知他,怕是会误事,我们主子已点了头,他事后能翻出什么天来?”黑衣人瓮声瓮气道,“里头还剩多少东西?”
“多着呢,一时半会儿搬不完,您随我来看看。”徐嶂引着黑衣人往焦土中间走去,那里围了不少人,沐照寒不敢再跟,便悄悄走到马车旁,将麻袋划开一道口子,一股沙土从内流出,她抓起一把用手指捻了捻,触感发涩,竟是三合土。
三合土由河沙,黄土和糯米粉混合而成,多用来筑墙或做坟墓的封土,她疑惑的蹙紧眉头,却被人拍了拍,转头见陆清规指着前方,小声道:“姑娘你看。”
沐照寒抬头看去,发现随着黑衣人上前,原本围成一圈的人群朝两边散开,让出条路,露出一个七八次见方的地洞,洞内隐隐有光透出。
那个位置,正是昨日白天那块挪不动的青石所在。
黑衣人在洞口吹了个口哨,洞内随即响起此起彼伏的犬吠声,不多时,数条半人高,通体漆黑的恶犬跑了出来,围着黑衣人转圈。
黑衣人转头与徐嶂说着什么,沐照寒离得太远听不清晰,只隐约能听到“贱民”“无所谓”“尽快”之类的零散词汇。
她环顾四周,瞄上了前方的废墟,回头对陆清规道:“呆着别动。”
说罢,不等他反应,便一个闪身跃至废墟后,夜色深沉,并无人发现她,徐嶂和黑衣人的谈话也终于能听得清楚些。
“杀了倒是没什么,尸体不好处理,誓心阁那帮人盯得紧,我的亲信也就这些,京中那位大人,可能派些人手来?”徐嶂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黑衣人抚摸着一条黑狗的脑袋,轻蔑道:“你们自己管不住自己养的狗,闹大了还要我们来收拾烂摊子,若非主人心善,早就将你们这群废物尽数除了,还用得着如此麻烦?”
徐嶂点头应是:“在下无能,劳烦诸位了,可,可誓心阁……”
“你也太拿誓心阁当个玩意了,左右不过二十余人,若麻烦,杀了便是,上次杀了他们一个执令使,誓心阁到现在查都不敢查,平日里借着皇帝摆威风,真碰上我家主子,屁都不是。”黑衣人白了他一眼,继续道,“尽快把这些处理干净,誓心阁那头,我们去对付。”
说罢,黑衣人又从手下手中接过个麻布袋子,对徐嶂道:“我家主子给你的,再办不成事,仔细自己的脑袋。”
沐照寒眼见徐嶂打开袋子查看,自己却看不清里头的东西,她抿唇又往前探了探身子,她动作很轻,那群人并未发现她,可几条黑狗却躁动起来,对着她躲藏的废墟处不住吠叫,其中一条更是离弦的剑般朝她扑来,呼吸间便到了她面前。
她刚欲拔剑,却见寒光一闪,黑狗的喉咙被划开,自己的肩膀也被人扯了一下,陆清规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快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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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密谋